青山2020最新原创散文 味道,特别是童年的美味,一旦吃过享用过,记住了,就会永生难忘。这种记忆是一种贪婪的回味,一如母乳奶香,一旦植入你的记忆,就会成为你与生俱来基因的一部分,解不开化不掉。因为那是来自故乡关切的气息和温柔目光笼罩下妈妈的味道。 春天的味道 人们对味道是有记忆的,而且记忆力惊人,只要食物触碰到你的味蕾,就会发散式地打开你的记忆之门,哪种味道在哪吃过,谁做的,有怎样的具体情境,这时情感和味蕾就会联合起来,纪录片一样展开画卷,带你去回忆味道的出处。 味道,特别是童年的美味,一旦吃过享用过,记住了,就会永生难忘。这种记忆是一种贪婪的回味,一如母乳奶香,一旦植入你的记忆,就会成为你与生俱来基因的一部分,解不开化不掉。因为那是来自故乡关切的气息和温柔目光笼罩下妈妈的味道。 我儿时的味觉感觉春天最敏锐,一个冬天,北方的世界都是灰蒙蒙,硬生生的。春天回来了,特别是一场春雨过后,土地由灰色变成了润润的黑色,鲜嫩翠绿的草和各种野菜偷偷地拔出芽,新鲜泥土的气息伴着草芽野菜芽的清香,还有杨树狗,柳树芽也会不远不近地凑热闹。孩童的心就慌了。小兔子的心就活泛了。眼睛不够用,腿脚闲不住,肚子更是叽里咕噜地叫。最怕,“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这样的场景,觉得春草有了,也就是刚出了芽,远远看去新绿一片,跑到跟前儿,却没有什么,这种场景在村里的牧羊人那里最担心的就是羊群的“跑青”,羊也和我一样循着绿色跑,到那里却没什么,只好用嘴拱草芽吃,一天追着臆想的青色跑下来,身体困乏,有的老羊禁不起这样的劳顿就病倒死去了。这就是春天“跑青”的后果。这大概是北方天气的特点,气温迟迟不能升高,草芽和野菜芽也就在寒凉的春天缓慢而躲躲闪闪地生长,明明让人觉得春来了,但还是离和春天撞个满怀还有一段时间。“跑青”就是有目标但不确定,有诱惑但属于鸡肋的季节里的无效劳动,但羊和我一样追寻的是青春的味道。 而过了“跑青”这一段,就会开始了春天的盛宴。 蒲公英和曲麻菜是春天最早的礼物,我们把蒲公英叫婆婆丁,嘴里唱着童谣“婆婆丁,一溜英,骑红马,带红缨”,左手挎着筐,右手拿着铲,小嘴在唱,眼睛紧紧的盯着地上的绿色。有时几个人同时看到一颗,便一起冲上去,结果婆婆丁被挖散了白儿(蒲公英在根部和叶部之间有一段埋在土中,白菜一样,我们叫它白儿,挖碎了叫它散白儿了)。几个小伙伴有时就打闹在一起,有时就各自生了气,各自离很远去找,如果谁找到了就会兴奋的大叫,小心翼翼地挖,然后急急地拔出来,在膝盖上三蹭两摸,顾不上什么干净,就胡乱塞进嘴里,大嚼起来,享受那微苦微甜,青嫩略带土腥味儿的春天最早的味道。 之后会比一比谁挖的多,谁挖的少,谁的最大,谁的白儿最长,常常为此争论的面红耳赤。最后暗下决心,下次一定会更好。 另外一种叫曲麻菜。这种菜通常在春耕之后才长的又大又嫩,通常长在有梯田的地里,正值下完种还未出苗,这种菜便毫无顾忌的长出来,特别是下一场春雨,我们小伙伴就各自跨个大筐,直奔梯田地,这时的菜又大又绿,很快就会挖一大筐,梯田地里满眼是绿绿的野菜,满鼻孔是新鲜泥土的气息和野菜的清香。儿时听大人们说,只要一打雷,曲麻菜就老了,认真的我就曾经试过,雨天,打了一声雷,我就一个人冒雨直奔梯田地,在泥水中挖了一些,回到家中一尝,果然又苦又涩,而且曲麻菜的叶子周边也长出了小刺,有些扎手,颜色也不是翠绿色,而变得有些紫红色了。挖回的野菜如果很多,母亲就会用水焯一焯,和小米饭一起做成菜饭或菜粥,那种味道就是童年的记忆,那种难以名状的清苦、恬淡但回味隽永的,足以用一生去追忆的味道。深深地刻在味蕾记忆的深处等待哪一天开启。 榆钱是对老榆树唯一的好印象。老榆树很丑,总长不直,歪扭七八的,周身黑黢黢的,裂齿八纹的,一点没有柳树的柔和,没有杨树的挺拔。但是榆钱却很甜,一个树枝一大串,一把撸下来,整个一把塞进嘴里,甜甜的,嫩嫩的,即解渴又解馋,吃够了,就会撸满筐,母亲就会做榆钱小米饭,咸甜榆钱小米饭的清香则会打开春天的记忆,完全忘却了老榆树的黑丑。直到现在这种味道的记忆也会在春天看到榆树就会想到那味道。 儿时的春天除了感觉新鲜就是饿,老家围场不缺土豆,而且是主角,最喜欢吃的就是山药干饭,为了省米,母亲就会把土豆切成薄片,用荤油炒半熟,加盐,把用小米捞好的干饭放在土豆上面,加少量的水蒸煮。恰到好处的是,水恰好烧干,土豆结一层嘎吱,然后用搋子把土豆和小米饭搋成粘状,土豆的粘腻,小米的清香加上咸的滋味,那是我饥渴春天的美味。现在76岁的老母亲在我这安度晚年,我也会秧及老母亲给我做山药干饭,母亲就会做,但母亲总说小米不香,山药不面,这火不如柴火好烧。好在母亲总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勾起我的味蕾,满足一下对于童年的回味。 母亲最津津乐道的关于我小时候做饭的事就是,我四五岁的时候学着做饭,也是春天,大人们下地干活,我留在家里玩。老家里面土豆被挖完种子后,剩下的叫山药楔子,春天煮山药楔子也是主食,可是我不知道洗干净,一股脑放到铁锅里,加上水。又撅着穿开裆裤的屁股从鸡窝里扒出几个鸡蛋,弄得满身鸡毛和鸡粪。学着点火烧起来,弄得满身满脸灰头土脸,不过总算烧开了锅,等母亲回来,我兴冲冲地邀功说,妈妈我做熟饭了,母亲掀开锅一看,满锅的黑泥浆,鸡蛋也煮飞了,母亲哭笑不得,但是也勉强地鼓励了我,成了母亲无数次讲述我儿时故事的代表作。 人们对于味道的喜好厌恶的批评标准大多来自童年。春天又是对味道敏感的季节,所以每到春天,老母亲也会提着袋子牵着孙女去挖婆婆丁,因为这味道来自她对生活理解和习性,在春天她认为就是青黄不接,野菜不禁饿,越是饿,越是春天,人的鼻子和味觉系统越发达,越饿,人对于美味的渴望越强烈。这让我想到狼和狗,它们几乎一生都处于饥饿状态,所以,它们的嗅觉或味觉极其灵敏,是人类的好多倍,值是否说明这个道理呢?这有待进化论的佐证。 而母亲在这个春天,把原来属于她儿子的味道,原汁原味地传递给了他的孙女,这种无私无保留的春天的味道也会进行爱的传递,因为她深深知道我对味道的记忆。 春天是一年的开始,童年的春天是一生的开始,人生初体验就是野菜的微苦微甜,榆钱的甜嫩解渴。 春天的味道也就是故乡的味道,它只属于属于童年,而对于我只有童年才属于故乡,这是属于混血性质的,水乳交融性质的,分不开,离不了,筋骨相连,永无法割舍。如同你的味蕾永远要和你的情感体验相融合一样。你尽可以被纷繁的世事所打扰,被浮躁的人生所困顿,但童年的故乡的味道就会别出心裁,——在尘世中挤不进来,就会清清亮亮香甜甜或苦涩涩地出现在梦中,即使梦被打扰了,也会在以后的梦中无数次重复,重温。这是我渴望的味道,内心的渴望,那是回归,心灵的回归。在坎坷后,心灵伤痕需要抚慰,面对四十不惑的人生十字路口,我更愿寻求童年和他的故乡的原始味道,并以此作为第一拐点,回归心灵的纯净,哪怕一无所有,哪怕一事无成,更愿追寻蓝天白云下春日泥土混合着草芽和野菜微甜微苦味道的故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