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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司机》的片场,让德尼罗都骂了脏话

 范雍祈求上天 2020-04-19

作者:Arthur Bell

译者:易二三

校对:Issac

来源:《村声》

        (原文刊载于1975年8月18日)


马丁·斯科塞斯穿着旅行夹克、开领丝绸衬衫、牛仔裤和昂贵的意大利乐福鞋,沿着东13街跑下去,然后把头探进一辆奇克出租车,并向副导演打了个手势,后者则信步走向围在木制封锁围栏后面的一群人。

「伙计们,」他说,「请保持安静——我们会很感激的。等会儿会有枪声。不用害怕。」一个模样邋遢的妇女用胳膊肘推了推她的同伴。「他们在拍一部关于我们贫民窟的电影,」她说。这时,副导演大喊:「请安静!」拍摄就开始了。
 
罗伯特·德尼罗神气十足地走出出租车,穿过街道,来到无精打采的哈维·凯特尔所站在的门口处。德尼罗推搡着凯特尔。他们互相怒骂。

《出租车司机》

德尼罗随即走开、转过身,从夹克里掏出一把枪,开始射击。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兴登堡号坠毁的声音——如此之响,事实上,听起来甚至不太像枪声。

三十分钟后,这场戏开始重拍。这一次,枪没有响。一个小时后,再次重拍。但德尼罗离凯特尔太近了,不敢发射空弹。拍到第六条时,斯科塞斯说:「把它洗印出来。」德尼罗说了一句:「操。」助理导演喊道:「结束了。」
 
这是马丁·斯科塞斯的第五部故事片《出租车司机》(前四部分别是《谁在敲我的门?》《冷血霹雳火》《穷街陋巷》《曾经沧海难为水》)。它已经在曼哈顿的街道上拍摄了近八周。


除了东村,取景地点还包括贝尔摩餐厅(出租车司机常去的地方);哥伦布环岛,一场为总统候选人举行的政治集会就发生在那里;还有位于西88街和哥伦布的一栋废弃公寓。一个对片场陌生的人可能会认为他所看到的是一个高预算的混乱场景,但事实上,该事件在斯科塞斯组织下是高度有序的。
 
影片的情节表面上与《纳什维尔》相似,但无疑是一个纽约故事,背景也显然设定在一个城市环境中。主角德尼罗是一名越战退伍老兵。像大多数出租车司机一样,他被视为汽车的一部分:人们在后座乱搞、交易毒品;然而,他对乘客来说是完全匿名的。

在他的工作过程中,德尼罗遇到了一个雄心勃勃的总统竞选工作人员(斯碧尔·谢波德 饰),一个十四岁的妓女(朱迪·福斯特 饰),和一个皮条客(哈维·凯特尔 饰)。某一时刻,他决定刺杀总统候选人。


结果呢:受害者反而是那些毒贩和皮条客,他也因英雄主义的行为而受到表彰。
 
马丁·斯科塞斯有些担心这部电影将如何被解读。他担心人们会认为这与阿瑟·布雷默企图刺杀乔治·华莱士的事件有相似之处。但刺杀目标是总统候选人这一事实其实无关紧要。这一问题是心理层面的,而不是政治层面的。
 
影片的情节很容易总结,但是看着东13街上的流浪者,你会好奇有多少潜在的「出租车司机」在城市街道上游荡。生活从哪里开始,中央选角公司又何时停止工作?

几周前,在第14街和第三大道交汇处的一家披萨店拍摄早餐场景时,这一点尤其引人注目。附近的妓女在推搡工作人员,鲍厄里当地的人在乞讨,流浪汉之间爆发了打斗。

马丁的父母凯瑟琳·斯科塞斯和查理·斯科塞斯坐在多样剧院(Variety Theater)外面,骄傲地向一个面目和善的街头毒贩讲述他们儿子的成就。
 

斯科塞斯的妈妈经常在片场,给人带来幽默和建议。她是个满头银发、体格魁梧的女人,穿着一身洁白无瑕的衣服。马丁对待她就像他对待凯特尔一样:他会推她,而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撞回来。有人说,这种古怪而友好的互谅互让很像银幕上爱丽丝和她儿子之间的关系。
 
在拍摄间隙,马丁在他的休息车上聊起了电影。对他影响最大的电影是肯尼斯·安格的《天蝎星升起》,《阳光下的决斗》和约翰·福特的西部片。

《天蝎星升起》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常常去音乐学院(Academy of Music,译者注:纽约的一家剧院)看塞缪尔·富勒的电影。《南街奇遇》《竹屋》和《四十支枪》。我每晚都在『百万美元电影』栏目(Million Dollar Movie)观看《公园大道》。迈克尔·鲍威尔和埃默里克·普雷斯伯格的电影都很棒。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有点疯狂,但我最喜欢的是《曲终梦回》。这部电影在很多方面都堪称糟糕,但我从反复观看中学到了很多剪辑和运镜方面的知识。玩偶跳舞的段落真是太美了。」
 
马丁出生在皇后区科罗纳,在小意大利区的街道上了解了生活方面的基本知识,而后在专业电影学院接受了部分训练。

马丁会自认为纽约电影的制作者吗——就像保罗·马祖斯基是南加州生活方式的记录者那样?毕竟,《穷街陋巷》不仅捕捉到了城市的物质灵魂,也触摸到了其居民的情感脉搏。「我不知道,」马丁回答道,语速惊人。

《穷街陋巷》

「纽约在《穷街陋巷》和《出租车司机》中都是一个完整的角色。我爱这座城市,并接受它本来的样子——它有好有坏。我喜欢在夏天的夜晚喷水的消防栓,也喜欢工作人员在这里拍摄时开的种族玩笑。这些在洛杉矶可找不到。」
 
在图森市拍摄的《曾经沧海难为水》是将他带离出了纽约,而不是将纽约带离出了他的身体吗?这部电影是编剧罗伯特·格彻尔、马丁和艾伦·伯斯汀共同努力的成果,后者将许多个人经历融入了这部电影。

「如果我的电影不是自传式的,那么我也肯定对角色身上的某些情感能够感同身受。否则,拍一部电影会耗费太多的精力,如果我对角色不感兴趣,我就会有大麻烦。就连《冷血霹雳火》中的巴里·普赖默斯也表达了我的态度和对世界的看法。」
 

在他所有的电影中,马丁的同情心——甚至对那些肮脏卑鄙的角色——都闪耀着光芒。例如,在几周前拍摄的《出租车司机》中的一场戏中,朱迪·福斯特告诉哈维·凯特尔,她不想再当妓女了。

哈维没有把朱迪打倒在地,而是扶起她,开始和她在房间里跳舞。他告诉小女孩他有多需要她,他有多依赖她。皮条客和妓女之间原本会形成对峙的一幕,突然变成了一场爱情戏。
 
马丁说:「这和故事结构没有太大关系,但它让我们对这两个角色有了更深入的了解。」难道马丁就不能拍一部冷酷而放肆的电影吗,比如一部关于几年前休斯顿大屠杀的电影?

他沉思了一两分钟,皱起眉头,回答道:「恐怕是的。例如,这部电影里的凶杀戏是在六天内拍摄完成的,走进我们拍摄的走廊里看到人造血简直一天比一天更糟糕。我会感到非常沮丧。」
 

一个助手突然打断了我们。「马丁,」助手说,「你想让出租车靠路边停,还是让它并排停?」「这太疯狂了,」马丁回答说。「朝街上伸出来一点,前面朝这边,后面朝那边。」马丁的身体左右摆动着。他似乎想找到一个画板画出出租车的示意图,就像他描绘电影里的每个场景那样,不过助手应了一句「明白了」就离开了休息车,与此同时,迈克尔·菲利普斯走过来并放下了几件《出租车司机》的工作T恤。
 
几分钟后,罗伯特·德尼罗像地铁里的扒手一样,悄无声息地走进走出。德尼罗是最伟大的演员之一,但公众对嘉宝的了解比对他的要多得多。他回避采访,独来独往,私生活是个谜。为什么呢?马丁耸了耸肩。


「他总是很害羞,甚至在他十六岁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如此。当他工作的时候,他会把所有的人和事都挡在外面。艾伦·伯斯汀也是这样的。她不跟任何人说话。我们拍摄《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努力集中精神。我能理解这一点,因为我在工作的时候很容易分心。鲍比选择呆在他的休息车里,就是这样。我甚至都不会打扰他。我有时会敲他的门。问他,『我能进来吗?』他可能回答:『当然,当然。』否则我就会让他一个人待着。」
 
我们离开休息车的时候已近午夜,漫步在仍然车水马龙的第13街。老妇人把胳膊肘支在靠枕上,探出窗外,眺望着街景。马丁慢步走向他的母亲。两人说着俏皮话。


艾伦·伯斯汀在《明年此时》的拍摄结束后过来探了班,看了一些重拍的镜头。随着时间流逝,工作人员都变得头晕目眩。到处都是黑咖啡,沉重的脚步,人群开始稀疏。空气中弥漫着未收垃圾的气味。

出租车的喇叭声也在空气中回荡。这座城市里无数失落的人的其中一个坐在阴沟里,大口地喝着「莱茵的黄金」啤酒。他只是个临时演员。纽约的电影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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