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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杨金浅—杨派经典展播】之《伍子胥》

 cxag 2020-04-20

“垂杨金浅—杨派经典展播”宣传片

感谢南昊先生 王珏先生提供高清照片

【垂杨金浅—杨派经典展播】之《伍子胥》,是把音配像1953年静场录音的《战樊城》《长亭会》与1956年在天津演出的实况《伍子胥》合成为全部《伍子胥》的。此外,我们还把1934年灌的《战樊城》与1958年1月28日录制的最后一版《文昭关》的录音一并奉上,供大家欣赏。

张业才先生认为,“能够代表杨派艺术特有风格形成的唯一剧目,是杨宝森根据汪派名剧《文昭关》加工创造的全部《伍子胥》”。梁庆云先生也说过:“杨派戏中的《伍子胥》公认为是杨派代表剧目中的第一位”。《伍子胥》一戏,是杨宝森先生下的功夫最多最大,一生都在不断研究改进的剧目之一。

在程长庚之后,《文昭关》的唱法基本就是汪桂芬汪派的天下独步了。杨宝忠先生说:“当年我做演员时,也唱《文昭关》,后来宝森也唱,都是陈秀华先生教的。宝森年龄比我小,所以虽然都是陈先生教的,但不是同时学的。陈先生教我们,是按汪派的唱法教,我们也是按汪派的唱法唱。宝森的这出《文昭关》,起初在唱法上是宗汪派,但是到他17岁变声,时演时辍,这出《文昭关》就暂时放下了。经过六七年的养护,嗓音才逐渐恢复,但已变成一种平宽浑厚的嗓子,这出以高腔出名的《文昭关》仍然不能演唱,宝森直到后期,艺术上有了较大成就挂了头牌之后,无论在唱、做、念等各方面,都形成了他自己的风格,为了丰富上演剧目,才又动意,对这出久置不唱的《文昭关》,根据他自己的嗓音条件,进行改革创新。戏的唱腔是以汪派腔为基础,而在唱法上又是以余派为主,同时他又吸收了言(菊朋)派、程(砚秋)派等的一些腔调,进行重新创造的。”

梁庆云先生在他的文章中说:“关于这出戏的出台,我听鲍吉祥先生对我讲,有一年,北京的三个剧团同时都到上海演出,由于某种原因,三个剧团一时又都不能离开上海,为了争取观众,增加票房收入,形势所迫,只好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当时恰好鲍先生也在上海教戏,于是,宝华京剧团就把鲍先生请过去,排了这出《伍子胥》。过去的演员,大都分别演其中的一折,这次经鲍先生帮助,挖掘重排,连缀成一出大戏,令观众耳目一新,再加上宝森先生发挥自己的特长,以苍劲、古朴、悲壮、凄凉的声腔,更好地表达出伍子胥这个特定人物的特定心情,从而达到了声情并茂的至高境界”。

在汪派高亢激昂的风格独步之后,杨宝森为何能以低回婉转的唱腔赢得观众而经久不衰风行数十年呢?

一个历史人物,可以有不同的解读。张业才先生说:“伍子胥虽然是楚国一位赫赫有名的武将,但是他只身逃亡吴国,在孤立无援、人地生疏的环境中,应该小心谨慎、时刻提防才是,故以隐形匿影的身份出现较为合适,而大可不必处处显露原有武将气派,时时都在“大声疾呼”。出于这种新的理解,杨宝森一改汪派那种高亢激越一贯到底的唱法,而赋与余派含蓄和平正的格调,同时发挥自己中低音的特长,以悲凉苍劲的嗓音和低回婉转行腔,来表现伍子胥落魄天涯、哀怨绝望的心情。从意境和韵味方面,取得了与汪调异曲同工的效果”。

杨晓雄先生也说过:“他熟读《列国》,认为伍员虽是一代名将,而在剧中特定的环境里,却正在隐形匿影,落拓逃亡。所以,他不应处处显露原有气派,反该掩饰;不应时时“大声疾呼”,倒该仇埋腹内。即使夜深无人,望月自叹,内心世界也不能完全松驰。有志三年归报楚王仇的人绝非莽汉。基于这种分析,杨宝森全力塑造了另一种丰彩的伍员”。


《伍子胥》音配像“纯唱段”版

1934年灌制的《战樊城》 来自杨宝森艺术网 00:00 05:33
杨先生于1934年灌制了《战樊城》两段【西皮原板】唱腔,其中“逃走”、“怕的是”、“那时节”、“来践行”的腔以及“不孝人”的“人”字的嗽音都和后来处理的都不一样。

这两段虽同是【原板】转【二六】,但因情绪不一样,处理上也不同。前一段,兄长伍尚以伯夷救父的故事表示要进京,伍员遂以“兄长说话欠思论”道出自己不同的意见,“文王被囚天注定,伯夷考焚身命里生成”唱得平稳,是表达自己的看法,希望兄长能听进自己的话,转入【二六】之后,节奏加快,在“为什么有逃走二字”后作一停顿,再唱出“在书后存”,是特意点出自己的疑虑,提请兄长注意。后面“我一心坐定樊城等,愿做个不忠不孝人”,表示出决不进京的态度,但因是与兄长讲话,所以尽管“说话太烈性”,还是非常注意讲话的语气。在伍尚表示“长子须要遵父命,是好是歹走一程”之后,伍员明知劝也无用,只得敬酒践行。“一封书信到樊城”一段,“拆散我弟兄两离分”的“两”字拖两板、“叫家院看过酒一樽”的“酒”字拖两板的安排,以及“弟与兄长来践行”中“践”字由低音旋律的反复到高音旋律的反复,都是表示明知兄长此去凶多吉少但却无可耐何的心情。前一段是第五句【原板】的下半句转入【二六】,后一段是第四句【原板】的下半句后即转【二六】,不仅使两段唱在结构上有了变化,同时也反映出心情的急迫。“在那爹娘台前问安宁”中“问安宁”用跳跃的高音安排,体现出伍员口中说“安宁”,其实内心是紧张的。“非是小弟不从命,为的是那逃走二字解不明”,在“二字”后又做一停顿,“解不”后再做一停顿,屡屡表明自己的疑虑和不进京的原因,“一路平安早到京”,“早”字走高腔,亦是再次表达出无可耐何却挽留不住的复杂心情。这两段唱腔从板式的安排到旋律的变化,杨先生悉遵余派路数,没有多少改动。

“兄长上马两泪淋”一段快板,急如风雨但又稳如泰山,字字清楚。杨先生的武戏原本不弱,刘曾复先生曾评论说,《定军山》等靠把戏,杨先生与谭富英李少春不相上下,《战樊城》中与武城黑有开打和枪下场,因杨先生膀上有伤病,感到有一定的负担,此戏后来就不常演了,所幸留下了此戏的全部录音。《长亭会》一折,见申包胥时原有一段【二六】,但现在的资料中都是两人对唱的【快板】,倒是马长礼先生的《长亭会》仍是唱【二六】的。


《伍子胥》音配像“在场上”版

有关杨宝森先生《文昭关》一戏的评论是最为丰富的。吴同宾先生说:“杨派《文昭关》的特色,比如初出场时,在后台一声悠长舒缓的‘闷帘’——‘马来’就使舞台上满布愁云,笼罩着悲剧气氛”。邢雨文先生也说过,“有人把‘马’念成单音,平直而出,就显得笨拙无姿,杨则在‘马’字上一波三折,‘味儿’就出来了。”

张业才先生说:“仅以伍子胥出场时所唱“伍员马上怒气冲”一句为例,杨宝森改汪派出口即势如猛虎、气势高昂挺拔的唱法,用含蓄压抑悠扬致远的行腔而代之。粗听似乎平淡无奇,待仔细品味,则会感到伍子胥心内强忍怒火的颤抖,且不失大将的气度”。杨晓雄先生说:“逃出龙潭虎穴中”的“虎”字妙用他特有的“驼音”,由上滑速转下滑,形成奇峰”。

杨先生的唱念没有不经过研究就轻易唱念出来的。关于【二黄慢板】前的叫板,杨宝忠先生说:“宝森这个叫板处理得非常好。锣声之后,他并不跟着马上叫板,而是稍一停顿,静一会儿,这样就更使得场上的气氛凄楚而悲凉,同时也表现了人物极其复杂的思想感情和心理状态,是在百感交集而又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才发自肺腑地冲出一个唉’字来。下面‘爹娘啊’三个字,是哭着念出来的,音调很悲惨。字的音很短,而字的音拖得又很长,又是波浪式的,颤抖的上滑音,字发e,5’ 用假音哭声唱,到第一个低音 7,是急速滑下来的,以后每个 27’ 好像是由嗓子里弹出来的。这正好表现了人在万分悲痛时,那种泣不成声的样子”。

杨宝忠先生说:第一句是“一轮明月照窗前”。这句腔儿,是宝森在传统汪派腔的基础上,结合自身的条件,发展变化出来的。汪派这句腔儿,在唱法上是走高腔,颤音多,是一种“见楞见角”的腔儿,又硬又不好唱,很费力气,对于宝森那种平宽的嗓子,是很不合适的。在唱法上,汪、杨两派也是极不相同的。汪老惯用“立音”,是“见楞见角”的,并用很多又重又明显的颤音唱。宝森则是用柔和的劲儿,用“嗽儿”和一些小滑音、涟音来润饰唱腔,听起来很凄慘,虽然脱胎于汪派老腔,但比起汪派腔,更加柔和动听得多。这一句最后的“前”字,是个很大很长的腔儿,唱的时候,软硬劲儿必须拿稳了,尤其是有几个“嗽儿”的地方,要特别注意,不能不唱,也不能乱唱。

“愁人心中似箭穿”中“心中”两个字要唱得刚劲有力,这两个字之间的虚字“ne”也要按正字的劲头唱,才能动听有劲。这句唱腔有几种不同的唱法,杨先生起初也是按普通的下句来唱,后来把“心”“中”改成闪着板唱,王家熙先生说:“他让‘心’字闪过头眼,又大胆地让‘中’字闪过中眼(行话叫做‘销头眼’‘销中眼’),两个字连续地耍板唱,试图以这险中又险的特殊节奏处理,更突出地表现伍子胥心中的痛楚与焦虑”。杨宝忠先生说:“这句腔儿,音虽然低,但要唱得连续而有份量,得唱出人在心中受到压抑的心情。在唱法上,最主要的是气,气用得不好,什么好腔也唱不好”。
杨宝忠先生说:“我好比”这三个字,若按汪派老唱法,四个腔儿都一样,听起来都一个味儿。宝森在这四个“我好比”上,按照每个词意的不同,各安了一个小腔儿,这就根据不同词意表现了不同的情绪,当然唱起来就更动听了。这四句腔儿,也是宝森在这段【二黄慢板】里改革创新很成功的地方。这四句唱腔,都是伍员对自己的遭遇的感叹,因此都是悲腔,在这段【二黄慢板】里,是最悲的地方。就因为这是伍员在最伤心难忍的时候唱的,所以一句比一句悲,一句比一句惨,听起来感人至深。

倒第二句的“思来想去我的肝肠断”也是杨先生极用心思设计的一句唱腔,他采用挪音让板的方式巧妙地完成了这一重点唱句的安排。杨洪钧老师在讲授这句唱的时候,特别提醒说,“来”字的转腔是在末眼的弱拍上转的,而不是大多数人在末眼的强拍上转。让过板后,“想”字在头眼上开口。“肝肠断”三字的腔儿是杨先生自己的创造,“肝”在末眼的强拍上收住,让过板和头眼,在中眼上唱“肠”,“断”字则非常款式地落在板上,“6”字在板上收住,让过头眼,再往下行腔,短短30几秒的腔,可谓费尽的心思。

许祥麟先生说过:“杨宝森风格到底体现在哪里呢?主要体现在细微之处”。正是许许多多这样的与旁人不同的腔儿、气口、嗽儿的差异,形成了杨先生自己的风格,而这些细微之处恰恰是容易被人忽视的。为什么有些人唱杨派戏而没有杨派味,问题就出在忽略了细微之处。

接下来的两段【原板】,王家熙先生评论说:杨宝森表现“心中有事难合眼,翻来覆去睡不安”的激昂情绪,也基本上不用高音。但在“哭一声爹娘不能相见,不能见,爹娘啊”一句,“爹”字奇峰突起地使用了“脑后音”翻高拖长腔,造成“泛音”效果,不但弥补了他缺乏高音的不足,而且形成了一大特点。杨宝森这一唱法,是从汪派借鉴来再加以发展的。杨宝森的演唱经常采用“耍板”的方法,而且“耍板”的幅度较大、较明显。这个方法就是让本当落在板眼上的字,不落进板槽内,达到仍然有节奏,同时又灵活多变的效果。1957年1月4日他在上海人民大舞台演出《文昭关》,所唱的【原板】中“你就该拿我献于昭关”一句,“你就该”的“该”字,就是这种“耍板”唱法的典范。后来学杨派的都照他这样“耍着唱”。李鸣盛曾把这两段唱比喻为“有分量不能称,有尺寸难以量”,是毫不夸张的。


《伍子胥》杨宝森饰伍子胥

1958-1-28《文昭关》选场 来自杨宝森艺术网 00:00 19:33
杨洪秋先生曾说,“这出《伍子胥》除了继承前辈的艺术外,他还苦心钻研几个【西皮二六】:《长亭会》见申包胥的一段【二六】,《文昭关》见皇甫讷的一段【二六】,《浣纱记》中见浣纱女一段【二六】,《鱼肠剑》中见姬光一段【二六】。他有研究的重点,像见浣纱女的【二六】“未曾开言我的心难过”和《鱼肠剑》中见姬光的【二六】“富贵穷通不由己”两段,杨宝森与杨宝忠就共同研究了好几个夜晚,人虽然因此变得消瘦了,但研究出了优美的唱腔,满足了观众的要求。这时他们是无限欣慰的”。

王家熙先生在他的文章写道:在《鱼肠剑》一折,杨宝森也有许多很著名的唱腔,而论创造性和艺术价值,当首推那段【反西皮散板】。那是伍子胥吹箫讨饭,希图打动吴国公子姬光时的一段唱。他哀诉:“子胥阀阅门楣第,落魄天涯有谁知。”这种情绪用【反西皮】来表达是很合适的。这个板腔,因传统剧目里出现不多,而显得颇有些特色。汪(桂芬)派传人王凤卿曾留有唱片,便是汪派老腔的原型。对照一下,就可以发现,杨宝森逐句做了较大幅度的创造加工,把这段唱腔的旋律做了许多扩展,从而使这一板腔的特色大为鲜明化。他又通过唱法的处理,强化了悲壮、激越的情绪,使这段唱腔更富于感染力”。

杨宝森先生在《伍子胥》这出戏里以自己沉雄苍劲、醇厚清雅的风格重新演绎了伍子胥这一人物,为人们接受和喜爱。杨先生钟爱此戏,对这出戏的加工和改进一直没有停止。何时希先生在《京剧小生宗师姜妙香》中曾回忆说:“姜老告诉我,杨宝森来求他介绍向王凤卿学汪派的《文昭关》,他与凤二爷同台甚久,许多汪派戏姜都会哼,《文昭关》尤为欣赏之剧,加以此时凤二爷晚境清苦,他更乐为介绍。于是就陪杨去王家拜望,不巧,凤二爷正有病,答应病好了给说。姜后来再去,凤二爷病已好,遂陪宝森去学会了此戏,杨送王二百元。正巧中国唱片社为落实灌妙香的唱片去姜家,姜就谈起宝森新学会凤卿《文昭关》的事,并介绍灌片,一说就成,唱片社送宝森二百元,正好顶了学费,大家都很高兴。不想不久宝森一病不起,凤卿也衰老难挽风烛,总算这出汪派的《文昭关》通过灌片(6 吋的小密纹片),留得绝唱于人间。”

何时希先生的文章虽然没有说明具体时间,但根据上下文的内容分析,杨先生应是在自己这出《伍子胥》已经非常成熟并得到业内外一致好评的情况下,又于1957年前后向王凤卿先生重新学了这出《文昭关》,他根据王凤卿先生的讲授,重新研究,有些唱腔又找回一些汪派的风格,于1958年1月28日重录的。杨先生这种对艺术精益求精的精神,的确令人钦佩。

以上的篇幅已经很长了,但是对于这出戏艺术特点的评述也只是挂一漏万。以后有机会还将继续选发各位专家的评述及杨派爱好者们的心得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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