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汉魏六朝诗选》第九十八首《有会而作并序》

 古风泊客 2020-10-24

【篇目】

  [作品介绍]

  [作者介绍]

  [注释]

  [译文]

  [赏析一~~赏析五]

【古风泊客一席谈】

   有会而作并序


        [晋诗·陶渊明

旧谷既没,新谷未登,颇为老农,而值年灾。日月尚悠,为患未已。登岁之功,既不可希,朝夕所资,烟火载通;旬日以来,始念饥乏。岁云夕矣,慨然永怀。今我不述,后生何闻哉!

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

菽麦实所羡,孰敢慕甘肥。
        惄如亚九饭,当暑厌寒衣。

岁月将欲暮,如何辛苦悲。
        常善粥者心,深念蒙袂非。

嗟来可足吝,徒没空自遗。
        斯滥岂攸志,固穷夙所归。

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

拼音版:

ruò nián féng jiā fá ,。
        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
        shū mài shí suǒ xiàn , shú gǎn mù gān féi !
        菽麦实所羡,孰敢慕甘肥!
        nì rú yà jiǔ fàn , dāng shǔ yàn hán yī 。
        惄如亚九饭,当暑厌寒衣。
        suì yuè jiāng yù mù , rú hé xīn kǔ bēi 。
        岁月将欲暮,如何辛苦悲。
        cháng shàn zhōu zhě xīn , shēn niàn mēng mèi fēi 。
        常善粥者心,深念蒙袂非。
        jiē lái kě zú lìn , tú méi kōng zì yí 。
        嗟来可足吝,徒没空自遗。
        sī làn qǐ yōu zhì , gù qióng sù suǒ guī 。
        斯滥岂攸志,固穷夙所归。
        něi yě yǐ yǐ fū , zài xī yú duō shī 。
        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

[作品介绍]

《有会而作》是晋末宋初大诗人陶渊明创作的一首五言诗。“有会而作”就是有感而作。陶渊明晚年的生活日渐贫困,加之遇到灾荒,家中常常困乏,甚至到了揭不开锅的程度。这首诗就真实地再现了诗人的这种困境,并通过对“蒙袂人”不食“嗟来之食”的评论,体现了诗人尊重人的生命的思想,也表现了诗人以固穷之志直面患难的坚强决心。

有会而作,即有感而作。会是领悟。诗的内容是写自己遭灾后饥饿的情况。据萧统《陶渊明传》记载:“江州刺史擅道济往候之,偃卧瘠馁有日矣。” 擅道济是宋元嘉三年(426年)五月做江州刺史。这首诗可能即作于这一年,当时陶渊明六十二岁。擅道济劝他出来做官,他不干,送给他肉和米,他也拒绝了。难道为一碗饭,能卑躬屈节?难道为了苟延生命,能吃“嗟来之食”?饥饿又算什么!古时不是有很多固守穷困的人吗?这正表现了他晚年穷且益坚的性格。

[作者介绍]

陶渊明(365—427),晋宋时期诗人、辞赋家、散文家。一名潜,字元亮,私谥靖节。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西南)人,是中国文学史上的大诗人。他出身于一个官僚家庭,曾祖陶侃做过大司马,祖父陶茂、父亲陶逸都做过太守、县令一类的官。外祖孟嘉做过征西大将军。不过到了他的时代,家境已经衰落,所以他一生过着穷困的生活。他处在一个晋、宋易代的时期,政治的黑暗,阶级斗争的尖锐,民族矛盾的激化,都深深地影响着他。他青年时期怀有大志,但是后来和黑暗现实一接触,便使这种思想发生了变化。中年时期为饥寒所迫,曾做过几任小官。晚年时期完全过着躬耕的生活。

陶渊明一生大略可分为三个时期。第一时期,28岁以前,由于父亲早死,他从少年时代就处于生活贫困之中。第二时期,学仕时期,从公元393年(晋孝武帝太元十八年)他29岁到公元405年(晋安帝义熙元年)41岁。第三时期,归田时期,从公元406年(义熙二年)至公元427年(宋文帝元嘉四年)病故。归田后20多年,是他创作最丰富的时期。陶渊明被称为“隐逸诗人之宗”,开创了田园诗一体。陶诗的艺术成就从唐代开始受到推崇,甚至被当作是“为诗之根本准则”。传世作品共有诗125首,文12篇,后人编为《陶渊明集》。

这些诗歌反映了他鄙夷功名利禄的高远理想、志趣和守志不阿的耿介品格,反映了他对污浊现实的憎恶和对淳朴的农村生活的热爱。正象鲁迅所说:“可见他于世事也并没有遗忘和冷淡”(《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他不但有“悠然见南山”的一面,还有“金刚怒目”式的一面。他歌咏了那些历史上和神话传说中失败而不屈的英雄,赞扬了那些壮烈牺牲的人物。当然,他的作品也明显流露了消极的乐天知命和人生无常的思想,也流露了一些颓废没落情绪。他的诗的风格平淡、自然,语言简洁、含蓄,浑厚而富有意境,在我国古代诗歌史上独具特色。
  陶渊明作品的注本,今存较早的本子是宋刊巾箱本李公焕《笺注陶渊明集》。另外,有比较最通行的本子是陶澍集注《靖节先生集》。

  [注释]

⑴未登:谷物没登场,即尚未收割。

⑵颇为老农:做了很久的农民。老农是作者自称。这里有两层意思:一是指务农已久,一是指年岁既老。

⑶值年灾:逢上一年之中的灾荒。

⑷日月尚悠:日子还很长。悠:久远。

⑸未已:不停,没个完。

⑹登岁之功:一年的农业收成。登岁:丰收之年。功:指农业收成。

⑺希:希望,指望。

⑻朝夕所资:早晚的生活所需。朝夕:指每天,日常。资:资用,指吃的用的生活必需品。裁:同才。裁通:仅通。裁:同“才”,仅。这两句是说:仅能维持生活,不至于断炊。

⑼岁云夕矣:一年将尽。云:语助词,无意义。夕:指年终。

⑽永怀:用诗歌来抒写怀抱。永:通“咏”。

⑾述:陈述,抒写。指作这首诗。后生:后代,子孙。这两句是说:我不作诗把它记录下来,后代怎么知道呢?

⑿弱年:即弱冠之年,二十岁。古代男子二十岁行冠礼,以示成人,但体犹未壮,所以叫“弱冠”。这里指少年时期。家乏:家境贫困。更:经历。长饥:长久挨饿。这两句是说:少年时期家境穷困,到了老年更加挨饿。

⒀菽(shū):豆类的总称。甘肥:指精美的食品。这两句是说:能吃上菽麦一类的饭就很满足了,哪敢羡慕那些香甜美味呢?

⒁惄(nì)如:因饥饿而愁苦之状。《诗经·周南·汝坟》:“未见君子,惄如调饥。”毛传:“惄,饥意也。调,朝也。”郑玄笺:“怒,思也,未见君子之时,如朝饥之思食。”亚九饭:亚,次于。九饭:一个月吃九顿饭,指子思。《说苑·立节》说,子思住在卫国时,非常贫困,“三旬而九食”。这句是说,我饥饿穷愁,仅次于子思。

⒂当暑厌寒衣:在暑天还穿着讨厌的寒衣,谓贫穷而无夏衣更换。当:值。

⒃暮:指年终,一年将近。如何:奈何。这句是说对着辛苦和悲伤而无可如何。

⒄善:称许,称赞。粥者:施粥以赈济饥民的人,这里指黔敖。《礼记·檀弓》:“齐大饥,黔敖为食于路,以待饿者而食之。有饿者蒙袂辑屦,贸贸然来。黔敖左奉食,右执饮,曰:‘嗟!来食。’扬其目而视之,曰:‘予唯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从而谢焉,终不食而死。”蒙袂(mèi):用衣袖蒙住脸。袂:衣袖。

⒅嗟来:不礼貌的吆喝声。吝:恨。徒没:白白地饿死。遗:失,弃。以上四句称许黔敖的善良本心,并为蒙袂者不食嗟来之食而婉惜,其实诗人自己也是不主张食嗟来之食的。萧统陶渊明传》说渊明“躬耕自资遂报赢疾。江州刺史檀道济往候之,僵卧瘠馁有日矣。道济谓曰:‘贤者处世,天下无道则隐,有道则至;今子生文明之世,奈何自苦如此?’对曰:‘潜也何敢望贤?志不及也。’道济馈以粱肉,麾而去之。”陶渊明此诗“有会而作”,疑即有感于此而作。

⒆斯滥:为非作歹,指小人的行为。固穷:固守贫困,指君子的行为。《论语·卫灵公》云:“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悠志:所愿。夙所归:平素的志向所期望达到的。夙:旧。这两句是说君子可以为保持节操而穷困,小人如穷困就会干出越轨之事。

⒇馁(něi):饥饿。在昔:过去。余多师:我有很多老师。指值得效法的先贤,如伯夷、叔齐、子思,以及不食嗟来之食的蒙袂饥者等。

  [译文]

旧年的谷子已经吃完,新谷还没有登场。我也算得上是一个老农,遇上了灾荒年景。来日正长,灾荒远未度过。一年的收成,既然已无指望,眼下早晚之餐仅能勉强维持不至断炊。近十天来,才真正感到饥饿困乏。一年将尽,不禁慨然长叹,写下此诗以抒发怀抱。现在我如果不把心里话说出来,后代子孙又怎么能知道呢?

年少即逢家困乏,老来更贫常受饥。

粗食淡饭愿已足,哪敢企求精美味!

穷困仅次于子思,暑天已厌穿寒衣。

一年岁月又将尽,何等辛酸又苦悲!

施粥之人心善良,掩面之人非所宜。

嗟来之食何足恨,白白饿死徒自弃。

人穷斯滥非我愿,君子固穷是本志。

饥饿贫穷又何妨,古来多有我先师。

赏析

这首诗约作于南朝宋文帝元嘉三年(426年),陶渊明六十二岁。陶渊明晚年的生活日渐贫困,加之遇到灾荒,家中常常困乏,甚至到了揭不开锅的程度,于是有感而作此诗。

整体赏析

此诗题为“有会而作”,“会”即会意之会,指有所感悟和领会。诗通篇直抒胸臆,写其所感和所思,而把具体的事由放在序中作为背景交代。究其缘起,乃是值岁暮之际,新谷未收,又适逢灾年,粮食匮乏到了难以充饥的地步。这种困厄艰苦的境遇似毫无诗意可言,而诗人却从中激扬起对生命的执着之情。诗的首二句,概括了自己贫寒的一生,“弱年”指青年时期,“家乏”是不甚宽裕的意思,“更长饥”就每况愈下,连起码的生存条件也难乎为继了。下面四句以自己的生活实感和体验把这种境遇具体化:“菽麦”两句说只要有粗食充饥就已心满意足,欲吃粱肉更简直是非分之想了。“惄如”两句极言饥寒之切,“惄如”,饥饿状;“亚九饭”,或是“无恶饭”的讹误,意谓饥饿时进食无不觉得可口;“当暑厌寒衣”则指缺衣少穿,故冬不足以御寒而夏又以为累赘。这几句写得恻恻动人,非亲身经历备尝滋味者不能道。“岁月”两句又一笔兜回,将辛酸凄苦而又无可奈何的悲凉心情和盘托出。这里说的“岁月暮”,既指临近年末,又指老之将至。人生本来短暂,而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了此一生,怎不教人悲从中来!以上八句概括了物质上极度匮乏的忧患人生,其中“孰敢慕甘肥”、“如何辛苦悲”两句更是感慨系之,从而以为下文的张本。

诗人并“不戚戚于贫贱”,面对人生的苦难,他反而更加珍视生命。诗人是从身、心两个方面来把握生命的存在的。由“常善粥者心”至“徒没空自遗”四句,是先从“身”方面说。诗人借着对一个故事的评说,弘扬了富有哲学意味的“贵生”精神。这个故事见于《礼记·檀弓》,大意谓齐国饥荒之年,黔敖施粥于路,有饥者蒙袂而来,黔敖曰:“嗟,来食!”饥者因不食嗟来之食而死。诗人从重生的立场,肯定了施粥者的用心,而对蒙袂者的行为则持批评态度。这种贵生思想的渊源主要来自庄子。庄子主张“保身全生”,反对“危身弃生以殉物”,《庄子·骈姆》说:“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人的生命、天性既不应为名利等外物所役使,那么为了区区一事的荣辱而轻易地舍生就死,就是不足取的。当外界的险恶环境使人沦于极其卑微可怜的地步时,这种强调个体生命存在的贵生思想,未始不是弱者的一种精神支柱和自卫武器。诗人为了与苦难抗衡而从中汲取了生存的勇气,因此也是不无积极意义的。“斯滥岂攸志”以下四句,又是从“心”的方面说。诗人不仅重视生命的存活,而且更重视对生命意义的自觉把握。“斯滥”、“固穷”两句,语出《论语·卫灵公》。诗人意谓在贫贱中有无操守,正泾谓分明地把生命的价值判然为二:君子高尚其志,安贫乐道,从而身处忧患之中,却获得了精神上的自由;小人心为物役,自甘沉沦,终于在随波逐流中汩没了自己的天性。诗人选择了前者而否定了后者,并且以前贤作为师法的榜样而自勉。最末的“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两句,表现了主人公以固穷之志直面患难的坚强决心。诗人从“贵生”、“守志”也即身心两个方面领悟了生命的真谛,这就是此诗“有会”的主旨所在。陶渊明把庄子对生命的哲思和儒家的自强不息精神结合起来,从而表现了人的生命力的激扬,表现出历劫不灭、睥睨忧患的内在力量。现实的色调愈是灰暗和沉闷,其主体精神反而愈见活跃和高昂。陶渊明其人其诗之所以感召了无数后人的奥秘,其实就正在于此。

全诗四句为一层次,结构严谨,而句法纵收反正,夭如矫龙。第二层次述及何以卒岁,以之引导第三层次对不食“嗟来之食”的非议,反映了自己苦况深到近于欲乞的程度,然后是经过深思的正面判定:斯滥为反,固穷为正。疑团顿然冰释,主题豁然鲜明。

名家点评

天津佛教协会原名誉会长龚望陶渊明集评议》:赤贫如此,使人不堪悯然。

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郭维森陶渊明集全译》:全诗四句为一层次,结构严谨,而句法纵收反正,夭如矫龙。第二层次述及何以卒岁,以之引导第三层次对不食“嗟来之食”的非议,反映了自己苦况深到近于欲乞的程度,然后是经过深思的正面判定:斯滥为反,固穷为正。疑团顿然冰释,主题豁然鲜明。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袁行霈陶渊明集笺注》:“深念蒙袂非”等四句均作正面表述理解,而且说:“此四句沉痛之极!若非饥饿难耐,渊明不能为此语也;若非屡经饥饿,渊明不能为此语也。”

黔西南民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副教授程亚林《陶渊明与“嗟来之食”》:陶渊明此诗最值得注意的地方是提出了反传统的新观念:在生死关头,不包含改变社会政治文化根本立场这种无理要求的“嗟来之食”可食,体现了诗人尊重人的生命、鄙视并捐弃虚礼的思想。

佚名

赏析

年老力衰之时遭遇灾荒,诗人于忍饥挨饿之时想到半生贫饿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君子固穷”,古代良师多矣。保有志节毕竟比挨饿更重要!于是,如何在极端困苦的情况下励志苦节,就成为本诗主题,一种睥睨忧患的精神力量、坚贞凝定的人格魅力充溢于字里行间。

佚名

赏析

编注、校注或笺注《陶渊明集》的王瑶、逯钦立、袁行霈等先生都认为,陶渊明《有会而作》一诗表达的思想情感是,应该学习古代宁死也不食“嗟来之食”的“蒙袂人”,用“君子固穷”原则和精神来战胜饥饿。笔者却认为,“蒙袂人”及其代表的原则,正是陶渊明这首诗批判的对象。主张尊重人的生命,鄙视并捐弃虚礼,才是它的主题。这也是陶渊明思想中至今尚未被人发掘、重视的一个亮点。因此,重新阐释这首诗,给出新解,不仅能使我们准确地理解这首诗,也能深细化陶渊明思想研究。

《有会而作》诗前有序。序中说,写这首诗时,诗人已是仰赖农耕收入生活的“老农”,正遇上年岁之灾。旧谷已经吃完,新谷却遥不可期,无法指望。前些日子差能举火,聊可果腹,近十天来已开始挨饿。时值岁暮,想起“旬日以来,始念饥乏”的当下境遇,瞻望“日月尚悠,为患未已”的前景,心中涌出许多感慨。他深切感到,“今我不述,后生何闻”,如果不把这些感慨写下来,子孙们、后来者就无法知道他在忍饥挨饿中的真实思想了。下面,则是十六句诗。前八句说:

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菽麦实所羡,孰敢慕甘肥。惄如无恶饭,当暑厌寒衣。岁月将欲暮,如何辛苦悲。

这八句容易理解。它是说,少年时家境就不富裕,老来还要长期挨饿。有一碗豆麦充饥就值得羡慕了,哪敢奢求美味。这真所谓饿了就没有难吃之饭,就像大热天厌穿相对贵重的寒衣一样自然。一岁将尽,我是何等悲伤。短短几句,写出了陶渊明久蕴心中的悲哀,也突出了他饥饿难耐、但求一饱的心情。

于是,陶渊明想起了《礼记·檀弓下》关于“蒙袂人”的故事。那则故事说,齐国遭遇饥荒,黔敖在路边准备了食物赈济饥饿的路人。一个用衣袖蒙着脸的饿者亦即“蒙袂人”困乏不堪,拖着疲惫的步伐,目光茫然地走来。黔敖左手拿着食物,右手端起汤水说:“喂,来吃吧!”但蒙袂人认为这是无礼的呼唤,抬起眼睛对黔敖发怒道:“我正是因为不接受侮辱性施舍,不吃无礼的‘嗟来’之食,才饿到了这种地步!”黔敖马上走近他,礼貌地请他就食。但蒙袂人坚辞不食,终至饿死。曾子评论道:“微与,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意思是说,蒙袂人不应该这样,施主的呼唤不礼貌固然可以不食而去,但他以礼相请,应该返回来就食。他批评了蒙袂人连“礼奉之食”也不吃的偏执和乖张,但肯定了他宁死也不食“嗟来之食”的行为。于是,宁死不食嗟来之食就成了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我国古代知识分子坚守的信条,甚至不无偏激、被曾子批评过的蒙袂人也成了他们效法的榜样。

但是,饥肠辘辘去求食,必须为了“面子”蒙着脸吗?因一声无礼的招呼或者说因虚荣心没有得到满足而不惜失去生命值得吗?陶渊明在难耐的饥饿中对这些问题自有既切身又独特的体会。于是,他对这则故事作出了与前人不同的评价:

常善粥者心,深念蒙袂非。嗟来何足吝,徒没空自遗。

他不仅大力赞扬黔敖的善心,深责蒙袂人的不识好歹,还进一步指出,在生死关头,“嗟来”之声根本不是引起羞耻、愤恨之情和拒食的理由。如果因此饿死,绝对不是施主的责任,而是拒食者自己的过失,并且死得毫无意义。值得注意的是,他既不像主张宁死也不食嗟来之食的绝大多数古人一样,盲目崇拜蒙袂人,归罪黔敖;又不像曾子,仅仅指出蒙袂人连“礼奉之食”也不吃的偏执和乖张,依然指责发出“嗟来”之声的黔敖;甚至不屑于效法曾子说一句“其谢也可食,徒没空自遗”,以维护曾子的权威,了结这桩公案,而是旗帜鲜明地指出,黔敖即使发出了“嗟来”之声,也无可指责,因为施粥行为本质上包含了善意,体现了施粥者毋庸怀疑的善心。蒙袂人毫无意义地死去,根本原因在于对“嗟来”之声有过敏和过激反应,只有他自己,才应该承担悲剧性事件的全部责任。这就颠覆、修正了前人的看法。由此也可以看出,陶渊明看待这一问题,重实质而轻形式。黔敖施粥,本质上是善的,态度好坏,礼貌是否周全,只是形式,所以必须肯定其心之“善”;蒙袂人行乞,实质性目的是寻求施舍,获取食物,以图生存,是否受到礼遇,也属形式方面。他颠倒实质与形式的主次关系,以受到礼遇作为接受施舍的前提,甚至以死相拼,其行为就大“非”特“非”。这也就是说,在陶渊明看来,生死关头,不仅“嗟来之食”可以吃应该吃,还必须以感恩的心情去吃。因不食嗟来之食而饿死是愚蠢的,吃完之后,因施主无礼而无感恩之情也是不厚道的。他对施主的尊敬,可谓无以复加,宅心的仁厚,性格的宽容,也跃然纸上,令人敬重。这个观点的本质则是:生命重于虚礼!如果视虚礼为生命,弃生命如敝屣,就愚不可及。

当然,熟悉古代典籍的陶渊明知道,到他生活的时代,蒙袂人已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批评、轻易否定的人物,而是“君子”的楷模,“君子固穷”的典范。如果说,曾子对他还有“微与”之责,孟子在《孟子·告子上》中,就将宁死而不食“嘑尔而与之”即呵斥中所与之食的人誉为能“舍生取义”的人,少数能保持“义”之本心的“贤者”。因为在他看来,只有这样的人才懂得“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的道理,将卫“义”看得比生命更重要。汉代,更有将是否食“嗟来之食”作为判定君子小人之标准的观念。《盐铁论·孝养》记有这样的话:“君子重其礼,小人食其养。夫嗟来而招之,投而与之,乞者由(按:即犹)不取也。君子苟无其礼,虽美不食也。”这就与孔子在《论语·卫灵公》中说过的“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原则联系起来了,并使蒙袂人成了体现这一原则的典范。这段不断拔高、美化甚至神圣化蒙袂人的历史,陶渊明自然熟悉。这些观念,也是他自己过去一贯持有的观念。因此,否定蒙袂人,就必须否定以他为代表、由许多圣贤肯定的原则,向“圣训”挑战,向自己过去一贯持有的观念挑战,并承担“小人穷斯滥矣”的罪责。这不能不使陶渊明感到巨大压力。但是,同样巨大的饥饿压力、生存压力,以及在饥饿中产生的对蒙袂人行为的深切认识,又使他不能放弃这一挑战。于是,他以既与“圣训”也与自己过去的观念诀别的口吻表达了最终判断,以结束全诗。诗的最后四句说:

斯滥岂攸志,固穷夙所归。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

这是说,有这种“小人穷斯滥矣”(指主张接受嗟来之食)的想法难道是我之所愿?像蒙袂人那样“君子固穷”才是我平素向往的。但实在是饿啊,就算了罢,过去我努力效法的一切!意即让过去努力效法的一切靠边站。所谓“一切”,当然包括蒙袂人那样的榜样和由他代表的“固穷”原则。这也就是说,在决定生死存亡的饥饿面前,无论是过去接受的、为圣贤肯定的“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原则,还是过去崇拜的、认为代表了这一原则的蒙袂人榜样,统统是应该排除的障碍,统统应该让路。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与该诗开头八句所表达的饥饿难耐之情联系起来,它的言下之意更是:既然已饿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面子,图什么虚礼,更不能受“圣训”束缚,“嗟来之食”也是应该在感恩心情中吃的!这样,他就彻底告别、捐弃了过去信奉的一切,用“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这十个字表达了看似“无奈”实则坚定的态度,真实地记录了陶渊明在饥饿之中自然而然产生的思想和心理状态。也许,正因为它自然、真实,但既不符合传统观念,又突破了陶渊明本人过去的认识水平,所以,他特意在该诗序言中说:“今我不述,后生何闻哉!”使人意识到该诗所述,必有非同寻常者在。不讳言难耐之饿状,不隐瞒惊世之“怪论”,正是这首诗不同凡响、撼人心魂之处。我们对它必须刮目相看,特别对待。

但是,王瑶、逯钦立和袁行霈三先生对这首诗另有解释。关于序言和前八句,他们和笔者的理解相同,但后八句分歧很大。王瑶先生认为“深念蒙袂非。嗟来何足吝,徒没空自遗”三句都是“反语”。这意味着,那三句的字面意义并不表达陶渊明的真实思想,他的真实思想应该反着解读:“深念蒙袂是。嗟来应足吝,纵没非自遗。”意即充分肯定蒙袂人的所作所为,认为他的死不应该由他自己负责,而应该由发出“嗟来”之声的黔敖负责。这就与文本字面意义也与笔者的理解完全相反,改变了蒙袂人在陶渊明心目中的形象。尽管肯定蒙袂人和归罪黔敖与“常善粥者心”一句矛盾,但王先生不加理会,坚持认为陶渊明通过对这则故事的回忆和评价,已下定了向蒙袂人学习的决心。所以,他在为结句“在昔余多师”作注解时说:“这句是说古时值得效法的人很多,蒙袂人也是其中之一。”意在用对蒙袂人的再次肯定来说明陶渊明最终战胜饥饿的原因。这样,该诗最后四句就应该理解为:“小人穷斯滥矣”难道是我之所愿?像蒙袂人那样“君子固穷”才是我平素向往的,饿啊就算了罢,让它饿吧,因为古代像蒙袂人那样值得我效法的人很多。在王先生看来,这是一首描写陶渊明坚持学习蒙袂人榜样,用“固穷”原则和精神战胜饥饿的诗。逯钦立先生的理解在主要方面与王先生相同,但有小异。他只承认“深念蒙袂非”一句是“反语愤辞”,并认为那四句一会儿称赞黔敖的善心,一会儿肯定蒙袂人,一会儿又指责蒙袂人拒食嗟来之食,表现了陶渊明的“矛盾心理”。不过,与王先生一样,他也认为陶渊明最终下的决心依然是向蒙袂人学习,用“固穷”原则和精神战胜饥饿。他在《陶渊明集》校注本所附《关于陶渊明》一文第六节中说:“陶渊明‘不食嗟来’,却又称赞起施粥者黔敖的好心;仿效了蒙袂饥民,却又责备蒙袂人的拒绝救济。在表现自己内心的矛盾上是深刻的。”接着又说:“在长期的封建社会中,蒙袂人何止百千。陶渊明决心仿效这种人物,所以才最后说:‘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2] (第249页)这充分说明,虽有小异,逯先生对该诗主题的理解与王先生相同。袁行霈先生与王、逯两先生最大的不同是,他不同意“反语”说,将“深念蒙袂非”等四句均作正面表述理解,而且说:“此四句沉痛之极!若非饥饿难耐,渊明不能为此语也;若非屡经饥饿,渊明不能为此语也。”但最终结论依然是“渊明终不肯食嗟来之食”,并以陶渊明拒绝接受江州刺史檀道济的馈赠一事作为这种态度的“应验”[3] (第310页)。根本原因在于,袁先生与王、逯两先生一样,将诗的最后两句理解为:“意谓欲效法蒙袂者以及其他古代贫土,任凭饥饿而固穷守节。”

由上可知,笔者与王、逯两先生的解释不同之处是:笔者认为陶渊明对蒙袂人故事的评价是正面直陈己见和新见,表达的是生死关头应食“嗟来之食”的思想。这种思想是前八句所表达的饥饿难耐之情的自然延伸。最后四句中所谓“已矣夫”的对象则是陶渊明过去学习的榜样及其体现的“固穷”原则和精神。王、逯两先生却认为,陶对蒙袂人故事的评价绝大部分是“反语”或包含“反语”的“矛盾语”,表达的是使诗意“陡转”的“赞叹”蒙袂人或自身矛盾的感情。“已矣夫”的对象则是“馁也”本身,表达的是用“原则”、“榜样”战胜饥饿的坚定、自豪之情。袁先生在非“反语”说上与笔者相同,但在“已矣”对象为“馁”说上却与王、逯两先生相同。不过,笔者认为三先生的解释都不妥当。问题的关键是,“反语”说“矛盾语”说和“‘已矣’对象为饥饿”说能否成立。而笔者认为,仅以文本论文本,此三说也不能成立。

第一,“反语”说既使诗意晦涩,又缺乏说服力。肯定那三句或其中一句是“反语”,恐怕非经专家学者指出,任何普通读者都想不到,此所谓非发注不能后见,其“晦涩”不言而喻。而且,王先生认定三句“反语”,逯先生只承认一句,袁先生一句也不承认,也证明这种解释具有相当大的随意性,主观性。何况,为了表达肯定、赞赏、学习蒙袂人榜样及其体现的原则和精神这种完全、彻底符合圣贤之教和儒家传统的思想,陶渊明根本没有使用“反语”的必要。如所周知,陶诗120多首,除《述酒》外,可谓首首写得明白如话。而《述酒》之所以写得词意曲隐,甚难索解,是因为涉及了当朝最高统治者刘裕杀害晋恭帝的故事,不得不有所讳忌。写《有会而作》,说那种义正辞严的话,陶渊明怎么可能还有畏惧?何需隐晦?所以,笔者不同意“反语”说,除非有人能证明它的必要性、非主观性和艺术性。逯先生的“矛盾语”说虽然不像王先生的三句“反语”说那么生硬牵强,但也很费解。除确定“深念蒙袂非”一句是“反语愤辞”具有主观性外,一会儿正解,一会儿反解,也堕人于五里雾中,让人糊涂。

第二,“已矣”对象为“馁”说如要成立并能保持诗意完整,必须付出改变结句性质的代价。该诗结句“在昔余多师”中的“师”字有两解。作名词用,指“老师”;作动词用,指“效法”。那么,该诗结句也只有两种译法:“过去(或古代)我的许多老师”或者“过去我多所效法(或努力效法)的(老师或一切)”。但无论哪种译法,都说明这五个字名义上是诗中的一“句”,实际上只是一个以名词(“老师”)或名词性结构(“效法的”)为中心的短语,而不是一个完整的句子。这就决定了它与上句的语法关系:上句必须有一个与它内容相呼应、结构相搭配的语言因素,才能使它在诗中表达出与诗意相符的意义。笔者认为这个语言因素就是也只能是“已矣夫”。只有与“已矣夫”搭配,实际上是短语的结句才能作为完整句子中的一个成分表达它在诗中的意义,才能成就“算了罢,过去我的许多老师”或“算了罢,过去我努力效法的一切”这样一个完整的句子。如果将“已矣夫”的对象确定为“馁也”,将使“在昔余多师”这个短语成为与上一句没有任何联系的独立呼语,使它在全无巴鼻、孤立无援中失去诗中的意义。“饿啊就算了罢,让它饿吧,过去我的许多老师!”或“饿啊就算了罢,让他饿了吧,过去我努力效法的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读起来不别扭吗?既然上一句表达的意思已经完足,诗人已下定决心让自己饥饿下去,还要呼唤“过去我的许多老师”或“过去我努力效法的一切”干什么?岂不突兀,令人莫名其妙?因此,笔者认为,为保证结尾两句句意通畅完整,“已矣”的对象不能是它前面的“馁”,而应该是它后面的“在昔余多师”,“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应译成:“实在是饿啊,就算了罢,过去我努力效法的(一切)!”以“过去我努力效法的(一切)”作为“算了罢”的对象。而王先生在肯定“已矣”对象为“馁”的前提下,将结句译成了“古时值得(我)效法的人很多”,不仅将“在昔余多师”改成了“在昔堪师多”,也将短语变成了句子。而只有将短语变成句子,他才能用它说明“馁也”为什么能“已矣夫”的原因。当然,也可以将结句改为“在昔余师多”、“在昔多余师”或“在昔有余师”等等,以说明、战胜饥饿的原因。但不管如何改,都必须将短语变为句子,否则,最后两句意思就不连贯,难以理解,而这是既不忠实于文本也不允许的。所以,笔者同样不同意三先生都认同的“已矣”对象为“馁”说。

以上三说既不成立,就说明三先生的解释不同程度地与文本不符。

王、逯、袁三先生坚持上述解释的原因,笔者认为有两个,但都经不起推敲。

明显的原因是,三先生都认为这首诗与陶渊明拒绝接受江州刺史檀道济的馈赠一事有联系。在注释这首诗时,都提到了萧统《陶渊明传》陈述的一件事。该传说:“(陶渊明)躬耕自资,遂抱羸疾。江州刺史檀道济往候之,偃卧瘠馁有日矣。道济谓曰:‘贤者处世,天下无道则隐,有道则至。今子生文明之世,奈何自苦如此?’对曰:‘潜也何敢望贤,志不及也。’道济馈以粱肉,麾而去之。”[1] (第1页)如所周知,檀道济是南朝刘裕朝廷的官,任江州刺史在公元四二六年五月。陶渊明之所以拒绝馈赠,是因为他忠于晋室,不承认刘裕朝廷,不愿接受馈赠诱饵,不食“嗟来之食”。三先生都将这首诗系于该年,逯先生认定“诗盖为此类事而作”,袁先生则认为该诗与该事可互相“应验”。这样,它的主题是拒绝“嗟来之食”就毫无疑义,曲为之说也有了根据。但是,认定这首诗与该事相联系甚至为该事而发,我们在萧统的《传》中和该诗的序言、正文中都找不到根据。无论萧统还是陶渊明本人,都没有将那件事与这首诗联系起来。所以,三先生的认定纯属武断,曲为之说也是先入为主的产物。笔者认为,如果要发掘在主题、内容上与那件事有联系的诗,倒不如选择《咏贫士七首》更合适一些。在那七首诗里,不仅有“好爵吾不荣,厚馈吾不酬”、“惠孙一晤叹,腆赠竟莫酬”等“拒赠”字句,还有描写家人或他人对此不理解、自己内心也充满矛盾的内容,如“知音苟不存”、“举世无知者”、“窃有愠见言”、“赐也徒能辨,乃不见吾心”、“年饥感仁妻,泣涕向我流,丈夫虽有志,固为儿女忧”等,更以“何以慰吾怀,赖古多此贤”、“谁云固穷难,邈哉此前修”、“朝与仁义生,夕死复何求”、“贫富常交战,道胜无戚颜”等诗句表达了向古贤学习,守道不移,战胜饥寒的决心。而与《有会而作》可能有联系的诗应该是《乞食》,因为只有排除了不食“嗟来之食”的心理障碍,陶渊明才能心安理得地走向乞食之途。虽然《乞食》一诗只记载了欣逢“礼奉之食”的经历,但笔者相信,吸取了蒙袂人乞食教训并对那件事有深刻反思的陶渊明即使遭遇“嗟来之食”也会以感恩的心情坦然吃下去的。既然如此,三先生完全没有必要认定《有会而作》是为“拒赠”一事而作并曲为之说。

隐蔽的原因是,王、逯两先生可能都认为这首诗赞扬黔敖而贬斥蒙袂人,肯定生死关头“嗟来之食”可食,甚至否定圣贤之说,既与陶渊明一贯思想行为不合,又有损他的形象,所以,凡有上述内容的诗句,他们都以“反语”或“矛盾语”视之,想方设法消解其“消极”影响,使它们与陶渊明一贯思想行为保持一致。袁先生虽不同意“反语”或“矛盾语”说,但在肯定它们是“沉痛”语并认为那四句诗说明“渊明于灾年长饥之后,对人生有不同于前之领悟”之后,依然不顾诗意的连贯顺畅,回到了“固穷守节”这一老主题上来,原因大概也相同。的确,熟悉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在贫病交集中拒绝檀道济之赠”故事和《咏贫士七首》等诗的专家学者和广大读者不会也不愿意相信他有上述思想。但白纸黑字,证据俱在,曲为之说又于文于理不通,不承认、不相信是没有道理的。何况,一贯是否决定一切?必然可否消除偶然?也值得思索。既然思想行为“突变”、“偶然”情况发生是可能的,我们就没有必要去否认它存在的合理性。更重要的是,陶渊明否定蒙袂人,主张生死关头可食“嗟来之食”,与他“不为五斗米折腰”、“在贫病交集中拒绝檀道济之赠”和在《咏贫士七首》等诗中高唱“君子固穷”是否真有矛盾?应该深入辨析。如前所述,陶渊明否定蒙袂人宁死不食“嗟来之食”的行为是因为他认为蒙袂人在生死关头将“面子”、“虚礼”和虚荣心得到满足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犯了颠倒实质与形式主次关系的错误。这样来“固穷”,是不可取的。而他自己的上述行为,绝非为了“面子”、“虚礼”和虚荣心得到满足,而是为了维护个体社会政治文化根本立场亦即为“道”而“固穷”,二者有本质区别。尽管“不为五斗米折腰”是意气用事、在“面子”“虚礼”上较劲还是包含卫一己之“道”的深层原因,古今人士均有议论,但笔者同意宋人韩子苍的说法:“此士识时委命,其意固有在矣,岂一督邮能为之去就哉?躬耕乞食,且犹不耻,而耻屈于督邮,必不然也。”肯定陶渊明这一举动的根本原因在于他在官场樊笼中“既以违己交病,又愧役于口腹”,早已“不欲仕”了,“不为五斗米折腰”不过是触发因素或借口而已。至于“在贫病交集中拒绝檀道济之赠”,更明显地体现了他不与刘裕朝廷合作的政治立场。《咏贫士七首》高唱“君子固穷”,也是为维护个体社会政治文化根本立场而发。所以,二者不仅不矛盾,反而突显了陶渊明层次分明的思想:维护个体社会政治文化根本立场高于谋取功名利禄,高于生命;但生命高于“面子”、“虚礼”和虚荣心得到满足!这正是他思想闪光之处,高于一般人之处。正因为如此,陶渊明才能既有那些愤激行为,又有韩子苍所谓“躬耕乞食,且犹不耻”的坦然、磊落,而且毫无顾忌、执意地为后人留下了坦陈饿中心迹的动人诗篇。既高标脱俗,又通情达理地充满了对生命、生活的爱。苏轼说:“陶渊明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饥则扣门而乞食,饱则鸡黍以迎客:古今贤之,贵其真也。”可谓有得之言。当然,由于包括陶渊明自己在内的古人将宁死不食“嗟来之食”的“过情”或“不情”行为与不为功名利禄而放弃、背叛个体社会政治文化根本立场的合理行为都称为“君子固穷”的表现,并将后一行为也比喻为“不食嗟来之食”(严格地说,这只是其引申义而非本义),陶渊明在反对宁死也不食“嗟来之食”行为时将含义丰富的“君子固穷”原则和精神一并反对掉了,又显示了思维不够清晰的缺点,并可能引出了王、逯、袁三先生的误解。这也是这首诗的缺陷。但三先生对“深念蒙袂非”等四句的理解展现出从“反语”说到“矛盾语”说再到正面“沉痛语”说的思维进路,又说明可能引出的误解也可能在细读深思中渐次消解,此所谓思想愈解放,愈实事求是,理解就愈近人情,愈合自然也。

总之,笔者认为,《有会而作》是一首表达陶渊明长期被忽略的前述新思想的诗。发掘它,对深细化陶渊明思想研究必有裨益。

佚名

赏析

赏析这首诗,首先应了解此诗的写作年代。根据逯钦立先生的《陶渊明事迹诗文系年》、《乞食》、《咏贫士》、《有会而作》等诗作于东晋元嘉三年(426)陶渊明六十二岁时。本年内江州刺史檀道济,曾想以厚馈救济渊明的贫困。 

有了上述的事实,本诗的内容才能被我们较为全面的了解和掌握。所谓“有会而作“,即有感而作。具体有何感受,作者在诗前的序言中有所透露,原来是遇上了灾年,又恰为青黄不接之时,诗人自己和农民都处于饥饿之中,于是写下了这首诗,以为纪念。 

如果分段来分析,诗的前八句“弱年逢家贫,老至更长饥。菽麦实所羡,孰敢慕甘肥。惄如亚九饭,当暑厌寒衣。岁月将欲暮,如何辛苦悲”是第一段。意思是说我少年时家中贫困,到了老年仍然经常饿肚子。粗菜淡饭对我说来就满好了,哪里还敢羡慕佳肴美味,一年将尽了。我为何如此之悲苦,中间四句“常善粥者心,深念蒙袂非。嗟来何足吝,徒没空自遗”为第二段。这是写在饿得痛苦之时,感到古代施粥赈济的人乃是出于一片好心,而不吃“嗟来之食”的人未免有些过分。“常善粥者心”二句事出《礼记·檀弓下》,齐国碰到荒年,黔敖把粥放在路上赈济饥民。有一个饥饿的人,用衣裳袖蒙住脸来,黔敖说,“嗟,来食。”那个人瞪着眼睛看着黔敖说,我就是不吃“嗟来之食”,才到这地步的。终于不食而死。结尾四句“斯滥岂攸志,固穷夙所归。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是说,“斯滥”哪里是我的志向。“固穷”才是我的归宿,挨饿就挨饿吧,从前有很多人是值得我学习的老师。“固穷”一语出自《论语·卫灵公》,“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意即有道德的君子能够固守贫穷,没有道德的小人贫困时就会乱做坏事。 

从赏析的角度考察,《有会而作》这首诗是有波澜的,开头八句写从幼年到老年常处于贫困之中,而这次年终的贫困尤甚、正因为贫困己极,而且到了“乞食”的地步,他内心才感到古代不食“嗟来之食”的人,未免有些过激,施赈济的人还是出于一片好心嘛,写到此笔锋却一转,才产生了结尾的宁可挨饿,也不向权贵妥协的话,使全诗波澜曲折。 

如上所述,陶渊明在贫困时能做到安贫的精神支柱是孔子的“君子固穷”的名言,而与此名言有关的诗句在陶诗中随处可见,“先师有遗训,忧道不忧贫,瞻望邈难逮,转欲志长勤”,《癸卯岁春怀古田舍二首》,“历览千载书,时时见遗烈。高操非所攀,谬得固穷节”,《癸卯岁十二月作与从弟敬远》。陶诗中所说的“遗烈”包括颜回、荣启期、原宪、黔娄、袁安、张仲蔚„„在上述诸人事迹的鼓舞下,他写出“谁云固穷难,邈哉此前修”、“贫富常交战,道胜无戚颜”、《咏贫士》的诗句。显然陶渊明所说的“道”,就是孔子所说的“君子固穷”之道。有了这个坚强的精神支柱,我们才能进一步理解为什么当陶渊明贫困到“偃卧瘠馁有日”,江州刺史檀道济持粱肉来慰问他时,他却“麾而去之”,萧统《陶渊明传》,坚决地拒绝了。掌握上述诸多史实之后,再回过头来读《有会而作》这首诗,对“有会”二字理解得才能更加充分,对陶渊明的辞官归隐理解得会更加深刻,从而对渊明其人也更加敬佩。

佚名

赏析

在“饥乏”面前,陶渊明在想些啥?

——想到的是弱年家道中落,老年穷困饥乏,如何辛苦悲!

——想到的是不求甘肥美味,但求菽麦果腹,惄如亚九饭!

——想到的是嗟来食不足耻,应留着青山在,深恨蒙袂非!

——想到的是穷斯滥矣之非,固穷守节之是,在昔余多师!

——想到的是要赶紧把自己在“饥乏”中的“感悟”记述下来,以让后人知晓。

欲擒故纵。陶渊明在诗中引用了《礼记·檀弓》“嗟来之食”的典实,使诗歌顿时波澜曲折,为表达“固穷守节”、“安贫乐道”这一主题起到了欲擒故纵的效果。

旧谷已经食完,新谷尚未成熟。久为老农了,却正值灾年。日子尚且长久,灾患却未停止。一年的收成,已不寄予希望。早晚的食用,勉强能维系。这十来天里,始觉饥乏的滋味。又到了年末,慨然长叹。现在我不记述下来,后人何以得知呢!

二十岁时家道中落,到了年老更是长久受饿。豆类和稻麦确实已很羡慕,谁还敢奢求甘肥美味。饥饿仅次于子思三旬九食,正当暑热的夏天仍穿着令人生厌的寒衣。又将要到了岁暮,怎么如此艰辛悲苦。常常为施粥者的心善而赞叹,深深为蒙袂者的不受而遗憾。嗟来之食何足可耻,徒然饿死自弃于世太可惜。在穷困面前不能坚持哪里是他的志向,固穷守节才是他一贯的归依。受饿也罢了,历史上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老师。

佚名

《有会而作并序》   [晋诗·陶渊明]

旧谷既没,新谷未登,颇为老农,而值年灾。日月尚悠,为患未已。登岁之功,既不可希,朝夕所资,烟火载通;旬日以来,始念饥乏。岁云夕矣,慨然永怀。今我不述,后生何闻哉!

       旧年的谷子已经吃完,新谷还没有登场。我也算得上是一个老农,遇上了灾荒年景。来日正长,灾荒远未度过。一年的收成,既然已无指望,眼下早晚之餐仅能勉强维持不至断炊。近十天来,才真正感到饥饿困乏。一年将尽,不禁慨然长叹,写下此诗以抒发怀抱。现在我如果不把心里话说出来,后代子孙又怎么能知道呢?

       未登:谷物没登场,即尚未收割。颇为老农:做了很久的农民。值年灾:逢上一年之中的灾荒。日月尚悠:日子还很长。悠:久远。未已:不停,没个完。登岁之功:一年的农业收成。登岁:丰收之年。功:指农业收成。希:希望,指望。朝夕所资:早晚的生活所需。朝夕:指每天,日常。资:资用,指吃的用的生活必需品。裁:同才。裁通:仅通。裁:同“才”,仅。这两句是说:仅能维持生活,不至于断炊。岁云夕矣:一年将尽。云:语助词,无意义。夕:指年终。永怀:用诗歌来抒写怀抱。永:通“咏”。述:陈述,抒写。指作这首诗。后生:后代,子孙。

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

年少即逢家困乏,老来更贫常受饥。

弱年:即弱冠之年,二十岁。古代男子二十岁行冠礼,以示成人,但体犹未壮,所以叫“弱冠”。这里指少年时期。家乏:家境贫困。更:经历。长饥:长久挨饿。

菽麦实所羡,孰敢慕甘肥。

粗食淡饭愿已足,哪敢企求精美味!

菽(shū):豆类的总称。甘肥:指精美的食品。
        惄如亚九饭,当暑厌寒衣。

穷困仅次于子思,暑天已厌穿寒衣。

惄(nì)如:因饥饿而愁苦之状。《诗经·周南·汝坟》:“未见君子,惄如调饥。”毛传:“惄,饥意也。调,朝也。”郑玄笺:“怒,思也,未见君子之时,如朝饥之思食。”亚九饭:亚,次于。九饭:一个月吃九顿饭,指子思。《说苑·立节》说,子思住在卫国时,非常贫困,“三旬而九食”。当:值。

岁月将欲暮,如何辛苦悲。

一年岁月又将尽,何等辛酸又苦悲!

暮:指年终,一年将近。如何:奈何。
        常善粥者心,深念蒙袂非。

施粥之人心善良,掩面之人非所宜。

善:称许,称赞。粥者:施粥以赈济饥民的人,这里指黔敖。《礼记·檀弓》:“齐大饥,黔敖为食于路,以待饿者而食之。有饿者蒙袂辑屦,贸贸然来。黔敖左奉食,右执饮,曰:‘嗟!来食。’扬其目而视之,曰:‘予唯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从而谢焉,终不食而死。”蒙袂(mèi):用衣袖蒙住脸。袂:衣袖。

嗟来可足吝,徒没空自遗。

嗟来之食何足恨,白白饿死徒自弃。

嗟来:不礼貌的吆喝声。吝:恨。徒没:白白地饿死。遗:失,弃。以上四句称许黔敖的善良本心,并为蒙袂者不食嗟来之食而婉惜,其实诗人自己也是不主张食嗟来之食的。萧统《陶渊明传》说渊明“躬耕自资遂报赢疾。江州刺史檀道济往候之,僵卧瘠馁有日矣。道济谓曰:‘贤者处世,天下无道则隐,有道则至;今子生文明之世,奈何自苦如此?’对曰:‘潜也何敢望贤?志不及也。’道济馈以粱肉,麾而去之。”陶渊明此诗“有会而作”,疑即有感于此而作。
        斯滥岂攸志,固穷夙所归。

人穷斯滥非我愿,君子固穷是本志。

斯滥:为非作歹,指小人的行为。固穷:固守贫困,指君子的行为。《论语·卫灵公》云:“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悠志:所愿。夙所归:平素的志向所期望达到的。夙:旧。这两句是说君子可以为保持节操而穷困,小人如穷困就会干出越轨之事。

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

        饥饿贫穷又何妨,古来多有我先师。

        馁(něi):饥饿。在昔:过去。余多师:我有很多老师。指值得效法的先贤,如伯夷、叔齐、子思,以及不食嗟来之食的蒙袂饥者等。

这首诗约作于南朝宋文帝元嘉三年(426年),陶渊明已六十二岁。

旧谷既没,新谷未登,颇为老农,而值年灾。日月尚悠,为患未已。登岁之功,既不可希,朝夕所资,烟火载通;旬日以来,始念饥乏。岁云夕矣,慨然永怀。今我不述,后生何闻哉!”旧年的谷子已经吃完,新谷还没有登场。我也算得上是一个老农,遇上了灾荒年景。来日正长,灾荒远未度过。一年的收成,既然已无指望,眼下早晚之餐仅能勉强维持不至断炊。近十天来,才真正感到饥饿困乏。一年将尽,不禁慨然长叹,写下此诗以抒发怀抱。现在我如果不把心里话说出来,后代子孙又怎么能知道呢?

这段序,就是诗人作诗的初衷。陶渊明晚年的生活日渐贫困,加之由遇到灾荒,家中常常困乏,甚至到了揭不开锅的程度,于是有感而作此诗。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历史事实。这一年,据萧统《陶渊明传》记载:“江州刺史擅道济往候之,偃卧瘠馁有日矣。” 擅道济劝诗人出来做官,他不干,送给他肉和米,他也拒绝了。

这首诗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写就的。

按诗文内容,可以分为三段:

第一段:贫困一生。从首句到“如何辛苦悲”。

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年少即逢家困乏,老来更贫常受饥。

这是诗人自述自小家贫,到了晚年了,还经常忍饥挨饿。

菽麦实所羡,孰敢慕甘肥。粗食淡饭愿已足,哪敢企求精美味!

菽麦,出自《诗经》,本意是豆与麦,比喻极易识别的事物,今有成语"不辨菽麦"。这里借指粗茶淡饭。

诗人此句诗句的意思是说,自家的要求很低,只要能吃饱就行了。

惄如亚九饭,当暑厌寒衣。穷困仅次于子思,暑天已厌穿寒衣。

惄(nì)如:因饥饿而愁苦之状。亚九饭:亚,次于。九饭:一个月吃九顿饭,指子思。《说苑·立节》说,子思住在卫国时,非常贫困,

此句诗人引经据典。诗人的意思是说,自家一贯贫困,其程度仅仅次于“三旬而九食“的子思。

子思,即孔伋。孔伋字子思,是孔子嫡孙孔子之子孔鲤的儿子。子思也是《中庸》的作者。

诗人在此提及子思,一方面是说自己很贫困,但另一方面也是暗示自己是以先贤子思为榜样。

岁月将欲暮,如何辛苦悲。一年岁月又将尽,何等辛酸又苦悲!

年关将近,却又缺食。怎么不叫人伤悲。

第二段:生命第一。从“常善粥者心”到“徒没空自遗”。

常善粥者心,深念蒙袂非。施粥之人心善良,掩面之人非所宜。

诗人在此引用典故。

《礼记·檀弓》:“齐大饥,黔敖为食于路,以待饿者而食之。有饿者蒙袂辑屦,贸贸然来。黔敖左奉食,右执饮,曰:‘嗟!来食。’扬其目而视之,曰:‘予唯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从而谢焉,终不食而死。”

此句诗人提出了一个惊人的观点:诗人在称善施粥的黔敖,而在非议拒绝“嗟来之食”的人。

这可是了不得的观点。不食“嗟来之食”,不仅在古代,就是在现代,也是被视为坚守儒家之道的气节。但是诗人却是反对这样的观点。黔敖能够施粥,就该称颂,有饿者就是蒙着袂,也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但归根结底还是去要饭的啊。为什么要为了黔敖的一句看起来不大礼貌的话而拒绝“嗟来之食”最终饿死呢?

嗟来可足吝,徒没空自遗。”嗟来之食何足恨,白白饿死徒自弃。

所以诗人称许黔敖的善良本心,并为蒙袂者不食嗟来之食而婉惜。

也许有读者问,诗人自己不是拒绝江州刺史檀道济的接济吗?

诗人自己却也是不主张食嗟来之食的。但江州刺史檀道济的接济是来劝说诗人做官的,这与诗人的一贯人生观和价值观完全背离,所以,诗人拒绝了。

而施粥的黔敖也就是话语略有点粗鲁直接,但是其施粥的本性就是向善的,蒙袂者为了一句话,为了自己的面子就拒绝此所谓的“嗟来之食”,是不应该的,甚至是不道德的。

所以,两者的“嗟来之食”的性质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

第三段:君子固穷。从“斯滥岂攸志”到末句。

斯滥岂攸志,固穷夙所归。”人穷斯滥非我愿,君子固穷是本志。

《论语·卫灵公》云:“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斯滥:为非作歹,指小人的行为。固穷:固守贫困,指君子的行为。

这句诗文其实也是诗人在为蒙袂者拒绝“嗟来之食”和自己拒绝“嗟来之食”不同的评价做一解释。诗人自己拒绝檀道济的接济,就是因为“君子固穷”。

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 饥饿贫穷又何妨,古来多有我先师。

能做到“君子固穷”的先贤多矣,伯夷、叔齐、子思......均是如此。所以,诗人自己立志学习先贤,那么,现在的饥饿贫穷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又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呢?

《有会而作并序》一诗,诗人描写了自己晚年挨饿贫穷的窘境,并对“嗟来之食”进行了评论,抒发了自己“君子固穷”的坚强决心,也表现了诗人晚年穷且益坚的刚毅性格。

点击辑期图标,畅游古诗文世界。

《古风泊客》第一辑《古文观止》

《古风泊客》第二辑《诗经》

《古风泊客》第三辑《楚辞》

《古风泊客》第四辑《乐府诗集》


《古风泊客》第五辑《古诗十九首》

《汉魏六朝诗选》

汉魏六朝是我国古代诗歌逐渐成熟的重要时期,这一段时间既有采自民间的乐府诗,也有文人创作的五言、七言诗;既有南方清丽婉约的诗歌,也有北方的铿锵之声。本书选录诗约300首,分为九部分:汉诗、魏诗、晋诗、宋诗、齐诗、梁诗、陈诗、北朝诗、隋诗;分4卷,汉诗一卷,魏晋诗一卷,宋齐诗一卷,梁、陈、北朝、隋诗合为一卷。全面的反映了当时各个朝代各诗人的不同风格和内容。余冠英突出了各时期的风格和代表作家,详加注释,是读者了解汉魏六朝诗歌的入门必备之册,既可以作为专业人士的备用资料,也可以作为文学爱好者收藏典籍。

作者:项籍等

编订:余冠英

成书时间:1958年

《古风泊客》第六辑《汉魏六朝诗选》
汉魏六朝诗选98

心 · 养性 · 品生活

这世上有三样东西是别人抢不走的:

一是吃进胃里的食物,二是藏在心中的梦想,三是读进大脑的书。

古风泊客 ┃ 也许是最有深度的古文赏析微刊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