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品介绍]
《别韦参军》是唐代诗人高适于求仕未得,浪游梁宋时期创作的一首古体诗。此诗是借赠别之机杼写失意之怀抱。前十二句诗人自叙入京求仕、落拓失意、客游梁宋的经历;后十句写与韦参军的友谊及惜别之情。全诗基本上采取了长篇独白的方式,字字情真意切,句句肝胆相照,又多用偶句和对比,讲究音韵,读来音情顿挫,雄浑奔放,具有流美婉转的韵致。

1、解书剑:会读书击剑。谓学文学武。唐孟浩然《自洛之越》诗:“遑遑三十载,书剑两无成。”解:一作“辞”。3、君门:犹宫门。亦指京城。三国魏曹植《当墙欲高行》:“愿欲披心自说陈,君门以九重,道远河无津。”4、屈指:计算时日。比喻时间短或数量少。唐刘禹锡《让同平章事表》:“克期而进,屈指可平。”公卿:泛指高官。汉荀悦《汉纪·昭帝纪》:“始元元年,春二月。黄鹄下建章宫太液池中,公卿上寿。”6、欢:一作“礼”。弥:充满,遍及。寰宇:犹天下,指国家全境。7、近臣:指君主左右亲近之臣。《墨子·亲士》:“臣下重其爵位而不言,近臣则喑,远臣则唫。”8、布衣:借指平民。古代平民不能衣锦绣,故称。干:干谒。明主:贤明的君主。9、负郭:近城的田,最为肥美。《史记·苏秦列传》:“苏秦喟然叹曰:‘此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且使我有雒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11、兔苑:园囿名,也称梁园,在今河南商县东,汉梁王刘武所筑,为游赏与延宾之所。岁不登:收成不好。不登:歉收。《礼记·曲礼下》:“岁凶,年谷不登。”12、雁池:汉梁孝王刘武所筑兔园中的池沼名。垂钓:暗用姜太公典故:姜太公吕尚曾在渭水的磻溪上钓鱼,得遇周文王,助周灭商。15、见:一作“有”。百年:一生;终身。晋陶潜《拟古》诗之二:“不学狂驰子,直在百年中。”17、弹棋:古两人对局棋,二十四子,红黑各半。筑:状如筝的乐器,十三弦,以竹击。18、欢娱:欢乐。汉班固《东都赋》:“于是圣上亲睹万方之欢娱,久沐浴乎膏泽。”21、临岐(qí):即“临歧”,本为面临歧路,后亦用为赠别之辞。
[译文]
国家风气和洽超过三皇五帝,朝廷的礼乐教化已遍及寰宇。白玉珍宝都说赐给身边近臣,百姓平民就不可能拜见明主。回到了洛阳却没有半垅良田,东行梁宋这也不是我的故土。在兔苑里垦田没有多少收成,在雁池边垂钓内心常常痛苦。世人待我如同众多普通的人,只有您对我来说才最为知心。更欣喜一生相交态度无改变,没有一次推却称说自家清贫。我们一起下棋奏乐从早到晚,纵酒高歌在杨柳青青的早春。欢乐没有尽兴就要分手离去,这让我惆怅不已又黯然伤神。大丈夫不作小儿女那样分别,在路口挥洒热泪打湿了衣巾。
[作者介绍]
高适(704—765),字达夫,一字仲武,郡望渤海蓨县(今河北景县)。安东都护高侃之孙,唐代大臣、诗人。二十岁时游长安求仕无成,长期客居宋州宋城(今河南商丘睢阳)。天宝八载(749)举有道科及第,授封丘尉。十二载入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幕府充掌书记。安史乱后任左拾遗、淮南节度使、太子少詹事、彭州刺史、蜀州刺史、剑南西川节度使等职。广德二年(764)召还长安为刑部侍郎,转散骑常侍,封渤海县侯。世称高常侍。次年卒,赠礼部尚书,谥忠。两《唐书》有传,年谱多种,今人周勋初《高适年谱》较翔实。其诗多作于显达前,擅写边塞军旅生活。“诗多胸臆语,兼有气骨”(殷璠《河岳英灵集》)。与岑参并为盛唐边塞诗派代表人物,但风格各异,“岑超高实”(刘熙载《艺概》卷二)。高适的边塞诗,大都并不留意于对塞上奇伟瑰丽风光的描绘与赞赏,也不只限于对将士公忠体国、英雄无畏精神的歌唱,而常常是以一个政治家或军事家的眼光来观察塞上的事事物物。与岑参、王昌龄、王之涣合称“边塞四诗人”。其诗笔力雄健,气势奔放,洋溢着盛唐时期所特有的奋发进取、蓬勃向上的时代精神。有明人辑《高常侍集》,今人有刘开扬《高适诗集编年笺注》、孙钦善《高适集校注》。
壹/
《别韦参军》约作于唐玄宗开元二十三年(735),当时高适正处于虽贫困却豪迈的梁宋时期。此诗和《别董大二首》一样,都是送别诗中少见的意气风发之作。高适二十岁入京,是唐玄宗开元十一年(723),正是开元盛世,这一时期的特点是:表面上社会安定,经济繁荣,实际上皇帝已开始倦于政事,统治集团日见腐化,诗人凭“书剑”本领入仕已不可能,不得不离京自谋出路,客游梁宋。开元二十三年(735),宋州刺史张九皋荐举诗人就试于“有道科”,这诗便是诗人离梁宋而就试于京师时写的。韦参军是宋州刺史下属官员,与诗人交往很深。
整体赏析
此诗前十二句,写诗人闯荡京师、客游梁宋、落拓失意的真实经历。那时他年纪轻轻,自负文才武略,以为取得卿相是指日可待的事。三言两语,写出了诗人聪明、天真、自负的性格特征。但现实遭遇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他理想中的君主,沉醉在“太平盛世”的安乐窝里。“国风冲融迈三五,朝廷礼乐弥寰宇”,说国家风教鼎盛,超过了三皇五帝,朝廷礼乐遍及四海之内。这两句,貌似颂扬,实含讽意;下两句“白璧皆言赐近臣,布衣不得干明主”,就是似褒实贬的注脚。干谒“明主”不成,只好离开京师。但不能回家,因为“归来洛阳无负郭”,家中根本没有多少产业。故诗人不得不带全家到河南商丘一带谋生,“兔苑为农岁不登,雁池垂钓心长苦”。汉代梁孝王曾在商丘一带筑兔苑,开雁池,作为歌舞游冶之所,诗中借古迹代地名,是说自己在这里种田捕鱼,生计艰难。不说“捕鱼”而说“垂钓”,暗用姜太公“渭水垂钓”故事,说明自己苦闷地等待着朝廷的任用。后十句是写与韦参军的离别,生动地描写了他们之间的深挚友谊和难舍之情。“世人遇我同众人,唯君于我最相亲”,这两句,看似寻常,其中暗含了作者的辛酸遭遇和对韦参军的感激之情。“且喜百年见交态,未尝一日辞家贫”,说他们的友谊经过长期考验,韦参军经常接济自己,从未以“家贫”为辞借口推却过。“弹棋击筑白日晚,纵酒高歌杨柳春。”“白日晚”见其日夕相处:“杨柳春”见其既游且歌。这样的友情,的确舍不得分开。“欢娱未尽分散去,使我惆怅惊心神。”“惊心神”三字,写出了与朋友相别时的痛楚之状。但为事业、前程计,又不得不别,因而劝慰朋友:“丈夫不作儿女别,临歧涕泪沾衣巾。”这首诗写得肝胆刻露,字字情真。一般写诗要求语忌直出,脉忌外露。但这绝不是否定率直的抒情。“忌直”是为了“深化”感情,率直是为了将实情写得更“真”,二者似迥异而实相通。高适此作直吐深情,写苦不见颓靡之态,惜别仍发豪放之情,快人快语,肝胆相照,表现出主人公鲜明的个性特征,因而能以情动人,具有很大的感染力。此诗基本上采取了长篇独白的方式,“多胸臆语,兼有气骨”(殷璠《河岳英灵集》)。诗中又多用偶句和对比,讲究音韵,读来音情顿挫,雄浑奔放,具有流美婉转的韵致。名家点评
宋代葛立方《韵语阳秋》:适有《赠别李少府》云:“余亦惬所从,渔樵十二年。种瓜漆园里,凿井卢门边。”《赠韦参军》云:“布衣不得干明主”、“东过梁宋无寸土。兔苑为农岁不登,雁池垂钓心常苦。”其生理可谓窄矣。及宋州刺史张九皋奇其人,举有道科中第,调封丘尉,则曰:“此时也得辞渔樵,青袍裹身荷圣朝。牛犁钓竿不复见,县人邑吏来相邀。”则是不堪渔樵之艰窘,而喜末官之微禄也。一不得志,则舍之而去,何邪?明代高棅《增订评注唐诗正声》:周云:淡语情款自深,结处与王勃《送杜少府》一格。明末邢昉《唐风定》:高、岑豪壮感慨,人所共知,其清疏瘦劲处,罕有知者,如此种是也。佚名

贰/
在盛唐时期,豪迈浪漫的诗人除了李白之外,还有高适。他虽没有李白那样纵横绝世的才气,却有非凡的政治能力。二人性格十分相近,目空一切,壮志干云,曾结伴在梁宋一带漫游。高适早年曾到长安求仕不遇,于是北上蓟门、漫游燕赵,去边塞寻求报国机会,但也没有结果。而后,他在梁宋一带过了十几年'混迹渔樵'的贫困流浪生活。这一时期,他写了许多优秀的好诗。大概是'文章憎命达'之故,等到安史乱后他官位渐高,好诗也逐渐少了。《别韦参军》就是写于虽贫困却豪迈的梁宋时期,和《别董大》一样,都是送别诗中少见的意气风发之作。二十解书剑,西游长安城,举头望君门,屈指取公卿。这开首五言四句,是诗人自道早年经历。迎面扑来的是盛唐特有的昂扬的气息,在那个狂人辈出的时代,士子们怀着自信和理想,去长安寻求宽阔的人生之路,希冀着成就一番伟业。高适便是在弱冠之年来到天子脚下,凭着'解书剑'的文才武略,他是那样自信,以为公卿之位屈指可取,他眉眼炯炯地抬头看那皇宫巍峨的大门,想象着自己立刻就能头戴花翎地进进出出。真是年轻人的自信和天真啊,仿佛世界就是他的,双掌一合就能握在手中。建功立业的渴望,在他胸中像海水一样涌动、翻滚,是那样急不可待,他要追赶易逝的岁月。在那篇有名的《塞下曲》中他说道:'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古人味此道,往往成老翁。'所以他不甘心做一个皓首穷经的酸朽书生,他要趁着风华正茂,来长安干谒圣主,博取功名!国风冲融迈三五,朝廷礼乐弥寰宇。白璧皆言赐近臣,布衣不得干明主。可是现实不动声色地嘲笑着年少轻狂的书生,是啊,在这个太平盛世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的礼乐制度遍泽四海;文治武功,风教的鼎盛,恐怕连三皇五帝的时代也不能及。可是这样'伟大'的朝世,丰功伟绩都是属于天子近臣的,一介布衣,没有资格去干谒圣明的君主。似褒实贬的四句话,将诗人心中的不平一吐而尽。归来洛阳无负郭,东过梁宋非吾土。兔苑为农岁不登,雁池垂钓心长苦。受了挫败的诗人回到家乡,但家中却没有良田沃土,何以生活呢?他只好东去梁宋,在商丘谋生。汉代的梁孝王曾在商丘一带筑起兔苑,开凿雁池。诗人在曾经的歌舞游冶之所种田捕鱼,艰难地寻求生计,为收获不丰而心酸发愁。这四句中连用几个典故,牢骚之情缠绕其中,令人颇感无奈心酸。诗人的家乡在河北景县,而非洛阳。之所以说'归来洛阳',是因《史记·苏秦列传》中有一段说:'且使我有雒(洛)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苏秦当年引锥刺股、发奋读书以求功名显达的事迹,在诗人心中定有强烈的共鸣。当年的策士虽早年落魄,最终却能纵横六国、荣归故里,这对失败之际的诗人也是莫大的鼓励。雁池垂钓,又用了姜太公垂钓渭水以待贤君的典故,来激励自己暂且忍耐,虽然也会'心长苦',但或许有一天,会遇到像周文王那样知人善任的明主,披砂简金地寻到自己,去为他施展平生的才华。世人遇我同众人,唯君于我最相亲。在埋没于乡间山野的日子里,人人都认为我是一个普通的人,没有什么出众之处。唯有你,懂得我,欣赏我,和我交往,最是相亲。这两句是全诗中最感人的语言,像孩子一样说出心中的感激,患难之交见真情,贫困落拓之际的友谊,好比漆黑长夜中的一盏烛火,给人温暖、力量和希望。且喜百年有交态,未尝一日辞家贫。弹棋击筑白日晚,纵酒高歌杨柳春。韦参军是怎样给诗人以笃厚的真情呢?他虽然是一个普通的下层小官,官俸微薄,但是在高适需要接济的时候,却从来没有一次因为家贫而拒绝过,这种交情,相识百年的人也不过如此啊,诗人深深的感激着这样的福气。高适是一个性情豪放之人,喜好交结,他的《邯郸少年行》、《古大梁行》等诗里都充满着豪士侠客的肝胆意气,李白、杜甫也曾与他一起'弹棋击筑'、'纵酒高歌',慷慨怀古。在与韦参军交往的时候,他们日间骑马游猎,弹棋击筑,常常兴尽而归。在春天的杨柳林里他们纵情地喝酒、高歌,怀才不遇的悲慨在酒与歌里淡了、散了,诗人享受着友谊带来的快慰。欢娱未尽分散去,使我惆怅惊心神。丈夫不作儿女别,临歧涕泪沾衣巾。可是欢乐总是乍现,随即凋逝。离别的消息传来,令诗人心神俱惊,旋即被包围在一团惆怅里。但他天生积极豪迈的性格使他不会耽于惆怅,还去安慰友人:大丈夫岂能学那小儿女凄凄作别,在分别的路口涕泪连连?就像他在《别董大》中发出的壮语:'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大丈夫自当横行天下、四海为家,面对离别也一样豪情不改。这首送别诗宛如一次面对挚友的长篇独白,字字情真意切,句句肝胆相照。诗风是他一贯的笔势豪健、雄浑奔放,用杜甫的话来说,仿佛'骅骝开道路,鹰隼出风尘'.真是一首令人闻之欲拔剑起舞的好诗!
叁/
高适二十岁时曾西游长安,求官不遇,失意东归,客居梁宋 (今河南商丘县一带) ,在友人的资助下过着隐耕的生活。这首诗就是客居梁宋时的作品。
诗是从自叙写起的,自叙又包括了两部分内容: 西入长安的经历和东归后的躬耕生活。前者主要从政治抱负和实际遭遇落笔,“二十解书剑”,年轻气盛,文武双全,当然会自信 “屈指取公卿”了。来长安看到的是: “国风冲融迈三五,朝廷礼乐弥环宇”,国家风教远播,胜过了三皇五帝,朝廷教化,遍及于四海八荒。这确实是一幅 “开元盛世”的局面。但紧接着的下两句,却同这个盛世有些不对味: “白璧皆言赐近臣,布衣不得干明主”,既然是盛世,怎么美玉珍宝都赏给了亲近的臣子,怎么布衣却没有入仕的机会?这个明主究竟明不明,盛世到底盛不盛,看来颇有些成问题哩! 其实,这四句,正是写出了开元盛世的两个侧面,表面上社会安定,歌舞升平,实际皇帝已开始疏于政事,统治集团日见腐化。高适以诗人的敏感直觉地把握到这两个侧面,为我们留下了一幅当时社会的真实画图。在这种情况下,布衣凭 “书剑”本领入仕已经很难,那就归来吧,一个 “归来”,自然过渡到东归后的躬耕生活。西去的结果是 “穷” (不能显达) ; 东归的现实则是 “贫” (生计艰难)。“归来洛阳无负郭,东过梁宋非吾土。兔苑为农岁不登,雁池垂钓心长苦。”这四句,一句一意: 无负郭,家无良田; 非吾土,漂泊他乡; 岁不登,收成不好; 心长苦,心情苦闷。“雁池垂钓”,又暗用姜太公 “渭水垂钓”之典,暗示自己不仅有生计的艰难, 还有不得仕进的苦闷。 这样, 就自然把西去与东归两段生活经历统一了起来。而通过以上的描述,一个既穷且贫,既仕途失意又生活潦倒的诗人形象也就站了起来。
既然这样既穷且贫,失意潦倒,那“世人遇我同众人”也是十分自然的了。但是,韦参军却迥异于众人,“唯君于我最相亲”。这两句,承上启下,从承上看,前面那么多自叙身世,正是为了反衬出在这种失意潦倒的境况下韦参军友谊之可贵。入仕无门,生活艰难,世人冷眼,只有韦参军那“最相亲”的友谊,才抚慰着诗人那颗寂寞孤苦的心。从启下看,这又自然从自叙过渡到写诗人与韦参军的交往。“目喜百年见交态,未尝一日辞家贫。”先赞扬朋友的为人,自己是既穷且贫,韦参军看来也不富裕,但还经常接济自己,从未以家贫为借口推辞过,这真是相濡以沫,忧患与共啊。接着写两人交往之乐。“弹棋击筑白日晚”,举两事写一日之乐; “纵酒高歌杨柳春”,再举两事写一季之乐。日夕相处,既游且歌,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哪还管他什么 “公卿”、“世人”,哪还管他什么“非吾土”、“岁不登”!
这样的友情,这样的欢乐,欢娱还未尽呢,却偏偏又面临离别,这也太令人不堪了,难怪诗人要“惆怅惊心神”了。这又是一个强有力的反衬,浓墨重彩写友情之可贵,相聚的欢娱,正是为了衬出分散离别之不堪,之“惊心神”的痛楚。但是,痛尽管痛,别还是得别,只好强为欢颜,劝慰朋友: “丈夫不作儿女别,临歧涕泪沾衣巾。”
通观全诗,它主要不是在离别的现时情景上作文章,它不去渲染灞桥柳色,渭城朝雨,它主要是在别情之难堪上作文章。这别情之难堪又正面着墨不多,而主要是从反面通过两层衬托,先自叙自己的失意潦倒,以反衬出友情之可贵,相聚之欢乐,由友情可贵,相聚欢乐再反衬出离别分散之“惊心神”。这样,前面的全部描写都有了归宿,都是为写别情之难堪服务的。而也正因为是从反面落笔远远写来,诗就不限于仅仅写别情,而是在其中涉及到入仕的受挫,躬耕的困苦,世情的淡薄,既写了自己的身世,又从侧面反映出那个有些成问题的开元盛世的现实,而这些内容又全部反跌到写友情、别情上。这样,写别情又不限于别情,不限于别情又仍是写别情,一而能多,杂而不乱,寓多样于统一之中。

肆/
高适,字达夫,一字仲武,勃海荷(音桃,今河北景县)人。早年家贫,“以求丐自给”,落拓失意,客游梁宋,渔樵孟诸(今河南东、北部),后由宋州刺史张九皋荐举,中有道科,授封丘尉,不久弃官而去。哥舒输做陇右节度使,高适入幕府掌书记。安史之乱起,协助哥舒翰守潼关。潼关破,他向在逃的唐玄宗分析兵败原委,耀侍御史、谏议大夫。肃宗即位,为御史大夫。后历任淮南节度使,彭、蜀二州判史,西川节度使,官终散骑常侍,封勃海县侯。他的生年不详,卒于公元七六五年。高适为诗,语言质朴,气势雄放,感情爽朗,尤工七言歌行。殷瑶《河岳英灵集》说:“适诗多胸臆语,兼有骨气,故朝野通赏其文”,言简意赅地道出了他的诗歌的艺术特色和影响。他的《别韦参军》诗,就是以直抒胸臆、挚情动人而见称于世:二十解书剑,西游长安城。举头望看门,屈指取公卿。国风冲融迈三五,朝廷礼乐弥案字。白壁皆言赐近臣,布衣不得干明主。归来洛阳无负郭,东过梁宋非吾土。免苑为农岁不登,雁池垂钓心长苦。世人遇我同众人,唯于我最相亲。且喜百年见交态,未尝一日辞家贫。弹棋击筑白日晚,纵酒高歌杨柳春。欢娱未尽分散去,使我惆怅惊心神。丈夫不作儿女别,临歧涕泪沾衣巾。诗的前八句,是写诗人闯荡京师、客游梁宋,落拓失意的真实经历。“二十解书剑,西游长安城”,是写自己自负文武全才,因而图谋进取,用作者在另一诗中的说法,便是“忆昔游京华,自言有羽翼”(《酬庞十兵曹》)。他那时年纪轻轻,思想单纯,想法天真:“举头望君门,屈指取公卿”,刚刚望见皇城宫阙,便自以为取得卿相的官位是指日可待的事。屈指,指屈指计算时日;三言两语,写出了诗人聪明、天真、稚气、自负的性格特征。诗人入京之后,理想很快变作了梦幻;他所理想的君主,早已失去了早年励精图治的精神,沉醉在了“太平盛世”的象牙塔里;宫门上早已挂上无形的“野无遗贤”的牌子。所以诗人说“国风冲融迈三五,朝廷礼乐弥寰宇。”国风冲融,指国家的风教充盈畅达;迈三五,超过了三皇五帝的太平盛世;朝廷礼乐,指国家文化教育、封建政治等;弥寰字,遍及四海之内。这两句,似扬长,实揭短,指出了统治者自以为天下太平,因而早已不重视人材。“白璧皆言赐近臣,布衣不得干明主”就是前句似套实贬的注脚;说明朝廷不仅没有求贤若渴之意,而且布衣平民要谒见皇帝,进献治国之策也不可能了。“干明主”既不可能,求故知也是落空:“怀书访故知,末路空相识”(引文同前)。为谋生计,只好离开京师。可是,还能到哪里去呢?只好回到故乡,“归来洛阳无负郭”,可是,家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负郭,指负郭之田,即近城郊的良田沃土。《史记·苏秦列传》说:“且使我有锥(洛)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苏秦是洛阳人,这里是代指诗人的故乡(河北景县)。家乡产业极少,土地又很瘠薄,诗人不得不带领全家到河南一带自谋生计了。“东过梁宋非吾土”便是指在河南商丘一带客游和落户的心情。商丘,战国时为宋国所在地,汉朝时是梁孝王的封地,故称“梁宋”。早年,诗人曾在故乡种过地,到“梁宋”之后,便垦荒、种田、捕鱼、砍樵;可惜就是这样也难于维持生活:“兔苑为农岁不登,雁池垂钓心长苦”,梁孝王曾在商丘一带筑免苑、开雁池,作为他的歌舞游冶之所,这里是以古迹代地名,是说自己在这里垦荒种地遇上凶荒之年,收成很坏;捕鱼也是天旱水浅,鱼不上网。诗人曾“渔樵孟诸”,这里不说“捕鱼”而说“垂钓”,是暗用姜太公“渭水垂钓”之意,说明自己苦闷地等待着朝廷的任用。诗歌的后半部分,写了主角面临的离别,刻画了他们深厚的友谊以及依依不舍之情。“世人遇我同众人,唯君与我最相亲”,“遇我”就是对待我,看我。这两句,看似寻常,但其中却暗涵了作者的辛酸遭遇和对韦参军的感激之情。诗人在长安,不仅遇到了“末路空相识”的朋友,也找到过一周脸就变的老乡,《行路难》其二说:“君不见,富家翁,旧时贫贱谁比数。一朝金多结豪贵,百事胜人健如虎。……自矜一身忽如此,却笑别人独愁苦。”老乡不仅不肯一手相援,而且还讪笑诗人,直使他落得“灵台”栖身(住破庙),最后不得不离开长安。相形之下,韦参军待诗人的厚谊便显得格外令人感激了。接下去是写和韦参军同游共处的情景:“且喜百年见交态,未尝一日辞家贫”,指友谊经过了长期考验,是“百年”终生之交;韦参军经常接济自己,从没有一次以“家贫”为辞,吝啬其财。这种接济,不是一般的怜贫恩赐,而是出自挚友的相亲相爱之情。请看他们在一起同游共处的生动情景:“弹棋击筑白日晚,纵酒高歌杨柳春”。他们或弹棋博戏,或琴筝相娱,或携手共游,或纵酒赋诗;“白日晚”见其日夕相处;“杨柳春”见其既游且歌;几乎不肯一时相离。如此真挚的感情,实在令人不舍得离开!“欢娱未尽分散去,使我惆怅惊心神。”“惊心神”三字,表现了朋友之间离别的愁绪。但,为国家之计,为前途着想,不忍离别,又不得不别,因而诗人在痛楚中,却劝慰朋友:“丈夫不作儿女别,临歧涕泪沾衣巾。”意思是说,我们虽是挚友惜别,但大丈夫总要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不必如儿女之态,痛哭落泪吧!诗人客游梁宋,生活困窘,落拓失意。这位韦姓参军(官名)经常接济自己,并与同游共处,结下至深的友谊。后来,宋州刺史张九皋荐举诗人就试“有道科”,这首诗很可能就是诗人离梁宋而就试京师时写的。作品直抒胸臆,字字情真,苦中不见颓靡之态,惜别仍发豪放之情,快人快语,肝胆相照,读来如见其情其状,这就是本诗博得读者喜爱的主要原因。
伍/
二十解书剑,西游长安城。举头望君门,屈指取公卿——— 解:懂得。君门:皇宫门。屈指:弯曲手指以记数,即指日可待。四句写诗人少年遍读经史子集,尤好舞枪弄剑,喜谈王霸大略,不甘于儒生科举入仕的中规中矩,西游长安,望结交达官显宦,得其慷慨举荐,游说帝王以治国平天下的宏韬远略,赐以重负,委以公卿之托,一飞冲天,一举成名。
国风冲融迈三五,朝廷礼乐弥寰宇。白璧皆言赐近臣,布衣不得干明主———国风:国家道德风化以成民俗。冲融:深广貌。迈:超越。三五:三皇五帝。传说上古三皇五帝之时,道德淳厚,政治清明,君王垂拱,而民心归附,天下大治。礼乐:儒家以礼乐文化化治天下。弥:散播,充塞。寰宇:犹言天下。白璧:珍贵的玉器,此处泛指帝王赐物。近臣:皇帝身边的宠臣。干:干谒以求官禄。
四句写大唐盛世,国风淳厚,民治国安,政治清明,礼乐教化之风远播四夷,人民怀柔归附,天下和乐,其功远超经书所称颂的三皇五帝时。帝王赏赐大臣的珍异器皿、海外奇物,不胜枚举,但布衣之士纵有满腹才学、经国方略,不得干谒明主,纵横游说,以施展自己的抱负。
归来洛阳无负郭,东过梁宋非吾土。兔苑为农岁不登,雁池垂钓心长苦———负郭:指城郊之田。负,背负,紧依;郭,外城。战国苏秦,洛阳人,游说帝王以王霸纵横术,身兼六国相位。曾说“使我有洛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配六国相印乎?(见《史记·苏秦列传》)梁宋:唐代宋州(今河南商丘),于春秋时为宋国国都,西汉时梁孝王封地治所也在此。高适西游失意,客居于梁宋,以农耕求丐为生。非吾土:不是我自己的家乡。王粲《登楼赋》:“虽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兔苑:又称梁园、梁苑。梁孝王所筑的东苑,在今河南开封市东南。葛洪《西京杂记》卷二:“梁孝王好营宫室苑囿之乐,作曜华宫,筑兔园,奇果异树、瑰禽怪兽毕备。梁园在唐时已成废墟,故高适农耕于此。登:成熟。
雁池:是当时梁园内一风景区,《西京杂记》又载:“(梁园)又有雁池,池间鹤洲凫渚。王日与宫人宾客弋钓其中。四句写西游归来,落魄失意,诗人豪气顿减,身无长物,田无负郭,客居梁宋亦非故土。诗人不免心灰意懒。暂借兔苑荒废地辟一方土田,稼穑以自取,农耕以求活,但恨天公不作美,庄稼收种尚不及家用。诗人闲来垂钓雁池,缅怀梁王当时高朋济济,命俦啸侣、驰骋田猎之盛事,想今日自己的蹭蹬仕途,潦倒孤寂,鸿图难展,亦常常黯然神伤,哀感不迭。
世人向我同众人,唯君于我最相亲。且喜百年有交态,未尝一日辞家贫———向:犹“于”,与下句“于”字为互文,对、看待义。交态:交情。辞:嫌弃。四句写诗人但感世态炎凉,人情淡薄,世人但以燕雀看待胸有鸿鹄之志的诗人,以平庸凡辈视诗人同众流,唯有韦参军慧眼独开,伯乐识才,知诗人心存高远之志,不过一时蹀躞垂翅于江湖,必能一朝奋飞,一鸣惊人。与韦参军但订交情,情义深笃,非以世故利益之心相交,故诗人虽仍布衣之身,贫寒潦倒,也未尝轻视嫌弃,依然对诗人青眼相加,真情相待。
弹棋击筑白日晚,纵酒高歌杨柳春。欢娱未尽分散去,使我惆怅惊心神。丈夫不作儿女别,临歧涕泪沾衣巾——— 弹棋:起于汉代的一种博戏。《后汉书·梁冀传》:“性嗜酒,能挽满、弹棋、格五、六博、蹴鞠之戏。”李贤注引《艺经》:“弹棋,两人对局,白黑棋各六枚,先列棋子相当,更先弹也。其局以石为之。”
魏时改为十六棋,唐代增为二十四棋。击筑:筑,为古代乐器,似琴,有弦,以竹击之而发声,故名。“丈夫”二句: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川》“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此处用其意。歧:岔路口。六句写与韦参军弹棋击筑,游戏玩猎,直至日渐黄昏;纵酒使气,慷慨高歌于杨柳前,岂问年年岁岁?然而欢乐难持久,别离已至,人生但天涯萍聚,偶然一场,岂不让诗人黯然神伤,愁肠百结?然而大丈夫当英雄气长,岂能在临别路岔口作小儿女状,泪洒巾衫,哀哀垂泪?



《别韦参军》 [盛唐·高适·七言古诗]
解书剑:会读书击剑。谓学文学武。解:一作“辞”。长安:唐代都城,在今陕西西安。君门:犹宫门。亦指京城。屈指:计算时日。比喻时间短或数量少。公卿:泛指高官。国家风气和洽超过三皇五帝,朝廷的礼乐教化已遍及寰宇。冲融:和洽。迈:超过。三五:三皇五帝。欢:一作“礼”。弥:充满,遍及。寰宇:犹天下,指国家全境。白玉珍宝都说赐给身边近臣,百姓平民就不可能拜见明主。近臣:指君主左右亲近之臣。布衣:借指平民。古代平民不能衣锦绣,故称。干:干谒。明主:贤明的君主。回到了洛阳却没有半垅良田,东行梁宋这也不是我的故土。负郭:近城的田,最为肥美。梁宋:大致在今河南省开封和商丘一带。在兔苑里垦田没有多少收成,在雁池边垂钓内心常常痛苦。兔苑:园囿名,也称梁园,在今河南商县东。岁不登:收成不好。不登:歉收。雁池:汉梁孝王刘武所筑兔园中的池沼名。垂钓:暗用姜太公典故:姜太公吕尚曾在渭水的磻溪上钓鱼,得遇周文王,助周灭商。世人待我如同众多普通的人,只有您对我来说才最为知心。更欣喜一生相交态度无改变,没有一次推却称说自家清贫。见:一作“有”。百年:一生;终身。尝:一作“当”。我们一起下棋奏乐从早到晚,纵酒高歌在杨柳青青的早春。弹棋:古两人对局棋,二十四子,红黑各半。筑:状如筝的乐器,十三弦,以竹击。欢娱未尽分散去,使我惆(chóu)怅(chàng)惊心神。欢乐没有尽兴就要分手离去,这让我惆怅不已又黯然伤神。大丈夫不作小儿女那样分别,在路口挥洒热泪打湿了衣巾。丈夫:一作“终当”。临岐:即“临歧”,本为面临歧路,后亦用为赠别之辞。《别韦参军》, 唐开元二十三年(735),宋州刺史张九皋荐举诗人就试于“有道科”,这诗便是诗人离梁宋而就试于京师时写的。韦参军:不详其人。参军,职官名,唐代于州郡刺史下设参军数人,以佐理政事。“二十解书剑,西游长安城。举头望君门,屈指取公卿。”二十岁便文武精通,向西游历闯荡京城。抬头仰望宫廷大门,指日便可位取公卿。解书剑:会读书击剑。谓学文学武。君门:犹宫门。亦指京城。屈指:计算时日。比喻时间短或数量少。公卿:泛指高官。诗人二十岁时已经能文能武,准备出仕,来到京城长安,踌躇满志,以为凭自己的才能,短时间内就能功成名就,身居高位。“国风冲融迈三五,朝廷欢乐弥寰宇。白璧皆言赐近臣,布衣不得干明主。”国家风气和洽超过三皇五帝,朝廷的礼乐教化已遍及寰宇。白玉珍宝都说赐给身边近臣,百姓平民就不可能拜见明主。冲融:和洽。迈:超过。三五:三皇五帝。弥:充满,遍及。寰宇:犹天下,指国家全境。近臣:指君主左右亲近之臣。布衣:借指平民。古代平民不能衣锦绣,故称。干:干谒。明主:贤明的君主。哪知道天下太平,和谐欢乐。因而“我”这样的布衣就无用武之地,无法拜见明主,以施展抱负。大唐帝国已经开始醉生梦死,贤人之士怀才不遇,无法为国效力。“归来洛阳无负郭,东过梁宋非吾土。兔苑为农岁不登,雁池垂钓心长苦。”回到了洛阳却没有半垅良田,东行梁宋这也不是我的故土。在兔苑里垦田没有多少收成,在雁池边垂钓内心常常痛苦。负郭:近城的田,最为肥美。梁宋:大致在今河南省开封和商丘一带。兔苑:园囿名,也称梁园,在今河南商县东。岁不登:收成不好。不登:歉收。雁池:汉梁孝王刘武所筑兔园中的池沼名。垂钓:暗用姜太公典故:姜太公吕尚曾在渭水的磻溪上钓鱼,得遇周文王,助周灭商。故此,虽然诗人蒙宋州刺史张九皋荐举,但也无法出仕,只能回到无地的洛阳,流离粱宋。只是种田没有多少收成,如姜太公般期盼贵人赏识也无可能。“世人遇我同众人,唯君于我最相亲。且喜百年见交态,未尝一日辞家贫。”世人待我如同众多普通的人,只有您对我来说才最为知心。更欣喜一生相交态度无改变,没有一次推却称说自家清贫。在社会的最底层,深刻知道什么叫“世态炎凉”,但是韦参军从来都视诗人为知己,经常接济诗人从不迟疑。“弹棋击筑白日晚,纵酒高歌杨柳春。”我们一起下棋奏乐从早到晚,纵酒高歌在杨柳青青的早春。弹棋:古两人对局棋,二十四子,红黑各半。筑:状如筝的乐器,十三弦,以竹击。“欢娱未尽分散去,使我惆怅惊心神。”欢乐没有尽兴就要分手离去,这让我惆怅不已又黯然伤神。可是,诗人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自己的家庭,却又不得不离开知己相亲的韦参军。真是倍感伤感和惆怅。“丈夫不作儿女别,临岐涕泪沾衣巾。”大丈夫不作小儿女那样分别,在路口挥洒热泪打湿了衣巾。临岐:即“临歧”,本为面临歧路,后亦用为赠别之辞。不过,大丈夫不作小女儿状,但在这临别路口还是热泪打湿了衣巾。《别韦参军》是唐朝诗人高适创作的一首七言古诗。此诗是诗人于求仕未得,浪游梁宋时期创作的一首古体诗。借赠别之机杼写失意之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