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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其弟  在我小时候，有一段难忘的经历，至今历历在目，那就是我家来了放蜂人。 放蜂人姓甚名谁？已经记不得了，只晓得是浙江金华人，一对年轻夫妻。他们相互之间说的话我们听不懂，语调相对于我们吴方言要略高一些。 因为我们家相对比较宽敞，有一排七开间的平房，房前是五开间的翻轩，东西两端都有一间“扎转”，下雨天在翻轩里干事不会淋雨，比较推得开。而且，当时我爸在苏州上班，我哥到安徽当兵去了，家里只剩下我妈、我姐和我三人，西隔壁住着我姑姑、姑父一家，姑姑有一双儿女，比我年岁要小一些。姑姑家的西面是一间“墙门间”，可以上下“河桥”。我奶奶住在墙门间西侧。 放蜂人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借住”在我们家的“厢屋”里。厢屋是我家与我姑姑家共用的，平时在里面堆放一些农具，和牵磨用的磨盘等物品。在20世纪70年代，人口不大流动的，“乡下人”相对比较淳朴，根本没有“租住”的概念，因此，放蜂人住在我家是不需要缴纳租房费的。每年开春花开时节，放蜂人就会准时来到，他们没有多少“行李”，除了换洗衣服，主要就是蜂箱。据说这些蜂箱是乘火车过来的。在我们孩子的眼中，乘火车好像是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其实，到底怎么来的，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我们吴江是不通火车的，也许是先乘火车到苏州？然后转用其他运输方式到吴江，比如船。 春暖花开，油菜花田中的放蜂人 蜂箱就放在房前屋后，也不拘场地，只要便于管理就行。因为蜜蜂有其天性，自己会飞来飞去寻找花源采花蜜。吴江境内春季所开的花，最主要是两种，一种是油菜花，金黄色的；另一种是紫云英，吴江人称为“花草”，较之金花菜（草头）的茎叶要略显粗壮些，其嫩头也可炒着吃，开的花是粉红色的。花草的主要功用不是作为“菜”存在的，而是用作“绿肥”，纯天然的有机肥，搅成“草塘泥”，施放到田里，可以有效防止耕田板结。另外，种植花草本身就是一种“轮作”制度，今年种了麦子或油菜的田，明年就会种花草。 蜜蜂找花源采花蜜 蜂箱 油菜花&紫云英 除了油菜花和紫云英是相对成片的鲜花之外，吴江还有一些比较零星的花，比如紫色蚕豆花。在油菜花和紫云英花盛开期间，就是放蜂人的高收获期。 紫色蚕豆花 我记得放蜂人大概每周“摇一次蜜”，专业称呼是否称“摇蜜”不清楚，摇蜜器具的内部结构也不清楚，反正看到放蜂人从蜂箱内拿出一块块带有蜂巢孔的长方形木框，放到一个类似“柴油桶”的装置里，有一个手摇柄人工转动。转啊转，就转出了粘稠的蜂蜜。 起蜂巢打蜂蜜“摇蜜” 在“摇蜜”的时候，放蜂人是戴着防护帽的，防护帽的形状类似于电视剧《笑傲江湖》里任盈盈所戴，帽子挂着薄纱，不过是白色的。每当放蜂人“摇蜜”，我就有口福了，作为借住我家的回报，放蜂人总会给我家端来满满一碗未经“勾兑”的蜂蜜，与现今商场买的蜂蜜相比，不知要“正宗”多少。 蜂蜜中真的带有微微的油菜花和紫云英的花香，类似于酒的“原浆”，一勺就可冲一杯。另外一种吃法，就是拌在“炒米粉”或“炒麦粉”中吃，这是我孩提时代最香甜的食品，这个甜蜜的体验至今不能忘怀。 蜂蜜 放蜂人是逐花使者，他们随着花开花落，从南往北的“行走江湖”，一年到头“不着家门”，可以说是“四海为家”，应该相当辛苦。浙江人的吃苦耐劳品性，在放蜂人身上体现得一览无余。我记得我奶奶对放蜂人的评价就是“呒苦不来钿”，挣钱不容易。 放蜂人四海为家 除了“摇蜜”，放蜂人还要做“捞”蜂皇浆的活。具体做法是，用一块类似冰棍棒的小竹片，在带有蜂巢孔的长方形木框上的蜂巢孔里不断地捞，捞到一个瓶子里，一天下来，也捞不到多少。“捞”蜂皇浆的活，放蜂人一般就在我家翻轩里干的。他们把捞出来的蜂皇浆和摇出来的蜂蜜，拿到镇上的收购站卖掉，以换取他们的报酬。 育王台里满满的蜂王浆 放蜂人总希望一直阳光灿烂，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总会有鲜花盛放，也就有收获的希望。当然，不如人意的日子还是会不期而遇，江南的春天，春雨绵绵是免不了的。一旦天公不作美，下雨了，他们的烦恼也就来了。因为每当老天下雨，放蜂人非但没有收获，反而要“倒贴”。不知何故，雨天蜜蜂会躲在蜂箱内不出来采蜜，蜜蜂“肚子里没货”，是要饿的，放蜂人就得喂蜜蜂吃糖水。这糖水是用开水泡的，温度要适宜，这个温度放蜂人会掌握。
蜜蜂采蜜 蜜蜂会蜇人，所以人们把惹事称为“捅马蜂窝”。人们对于蜜蜂还是存在畏惧感的，因此，走路总会绕开蜂箱所在地，尽量避免被蜂蜇到。孩子更是害怕得紧，家长也会“关照”自家的孩子不要去接近蜂箱。敢于在蜂群中来去自如的，只有放蜂人。特别是在孩子眼中，放蜂人无疑就是个英雄，他们不但不怕蜜蜂，还要到蜜蜂成堆的蜂箱里取放蜂窝板，近距离接触成千上万的蜜蜂而无所畏惧。当然，这是他们的工作！  蜜蜂也并不完全像“小人书”中描写的那样勤劳可爱，有时也会展示其强悍的一面。比如，如果有外来入侵，它们会毫不客气地进攻。一旦有人胆敢去捣鼓蜂箱，成群结队的蜜蜂会紧追不舍，直至你“抱头鼠窜”，落荒而逃。哪怕是同类，如果有蜜蜂认错了蜂箱，也会被该蜂箱里的主人咬死，推出箱外。故一些蜂箱边上常常会有一些死蜂，就是自己“认错门”导致的后果。
蜂箱边上的一些死蜂 放蜂人最大的麻烦是蜂王跑路事件。一旦某只蜂箱的蜂王跑出蜂箱，所有的蜜蜂会紧紧跟上，蜂王到哪儿，这只蜂箱内的其他蜜蜂就跟到哪儿。如果蜂王跑到树上，这棵树上就会诞生新的蜂巢，类似野蜂窝一样。放蜂人会想方设法把蜂王逮住，放归蜂箱。否则，一整箱的蜜蜂就没了。需要重新培养新的蜂王补救，这应该是比较麻烦的事……
工蜂和蜂王 匆匆四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我出差外地，看到摆放在路旁的一只只蜂箱，总会想起我小时候放蜂人住在我家里的情景，那是一种甜蜜的回忆，也是一种对家乡的牵挂，更是人、蜂和谐相处的记忆。
摆放在路旁的一只只蜂箱 2020-04-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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