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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史记·孔子世家》(四)

 浮生偷闲 2020-04-26

两败俱伤的政争

 

昭公二十五年,鲁昭公和季氏的这次冲突,《左传》写得非常非常详细。

从讲故事的角度说,这么写并不很好看。因为出场人物过多,情节过于枝蔓,尽管细节丰富也生动,却容易让人抓不住重点。

但正因如此,给人印象是《左传》作者的兴奋点并不在于讲故事。他是一个真的深谙当时内情的人,就是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论语》里提到过一个人物叫左丘明,比孔子年长,为孔子所尊敬。传统说法,左丘明是《左传》的作者,现在有很多学者提出这样那样的质疑。但至少单就这一段而言,说是出自一个这样身份的人之手,特别合理。

而《左传》把这件事写得越详尽,就越显得鲁国的高层,现在朽烂得厉害。当年晋楚争霸最为激烈的年代,鲁国的政治家不管道德评价如何,身在夹缝之中,却常常表现得视野开阔,嗅觉敏锐,反应神速,现在这些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围绕在鲁昭公身边的反季氏集团,是由形形色色的失意人士组成的。这些人要联络组织起来,极为麻烦,他们将要行动的消息,注定会有很多次泄露出来。

季平子作为长期擅权的执政大臣,本该时刻提防国君才对,可是他却好像完全被蒙蔽住了,还是让鲁昭公成功发起了攻势。

鲁昭公的军队杀死了季平子的一个兄弟,攻入了季氏的大门。季平子逃到了家里的高台上。这是当时大家族自保的一个常用的办法,家里修建一个高台,平时可以登高远眺,看风景也好,观察全城形势也罢,总之视野很开阔。出事了,就登台据守。

鲁昭公的军队攻不上去,季氏也出不来,双方僵持着。

三桓的另外两家,孟孙氏和叔孙氏观望了很久,最后还是确认了三桓是利益共同体,出兵帮助季平子。

而鲁昭公的军队攻不下季氏的高台,就开始休息。铠甲穿在身上太重,脱了,把装弓箭的箭筒的盖子拿下来,当杯子用正在喝水呢。这种状态下看见季氏的援军到了,他们也就溃散了。

这种军队素质,失败当然是活该了。

而这时候,倒是又显出鲁国的政治斗争里,心慈手软的一面。

鲁昭公身边有人出主意说,我们先做出挟持国君的样子,表示这次行动,是我们策划的,和国君无关。然后我们再丢下国君,逃亡出国。

这个人认为,季平子毕竟也是国君的臣子,他不敢拿国君怎么样,相反为了挽回声誉,以后还会格外对国君好。

如果是战国时代,这个方案当然纯属搞笑。但在春秋末期的鲁国,对鲁昭公个人而言,此时恐怕还真是最优解。

但鲁昭公说:“余不忍也。”于是鲁昭公就带着身边一群参与行动的老贵族,去鲁国历代先君的墓前辞行,表示儿孙不孝,今后不能来祭拜了,然后离去。

墓前祭拜这个过程,当然是挺耗时间的,但季平子他们并没有抓紧这段时间过来抓人。

这说明三桓击败了鲁昭公的军队之后,也确实是不知道该拿国君怎么办。对照一下,三国时候,曹魏的皇帝曹髦讨伐司马昭,贾充带着人迎上去,下面人不敢动手,贾充喊一声:“司马公豢养汝等,正为今日!”于是就有人冲上去把皇帝捅个“刃出于背”。这时候,三桓方面没人敢喊这么一嗓子,更没人敢对鲁昭公动手。

相反,发现国君要走,大家可能还如释重负,你就走吧,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省得留在国内,我们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好。

 

这场国君与权臣的斗争,以国君失败而告终。但是季平子算不算赢了?不好说。

如果只是简单看这件事的结果,季平子把国君给赶出国外了,好像显得他很厉害很嚣张,比季氏家族的前辈权势要更大。

但问题是,把国君赶走,对季平子其实毫无好处。

春秋时代,是个讲规矩要面子的时代,你赶走他,也不能篡位自己当国君,甚至因为他还活着,连找个人取代他另立一位国君也不行。

对季氏来说,最好的状态就是把国君当摆设,季平子的爷爷季武子时代,就是做到这一点的。

现在,季平子等于是把摆设弄丢了。

鲁昭公到了齐国,齐国马上承诺了要送鲁昭公回国,虽然并没有真的这么做,但之后齐国就不断拿鲁昭公做筹码,向鲁国提各种要求。齐景公打下了鲁国的郓(也就是《水浒》里宋江当押司的地方),说是给鲁昭公找个住的地方,这种事,鲁国挨打了都不能反抗。

然后,季平子要每年给鲁昭公送礼,表示我还是尊敬你的。原来鲁昭公在国内,可以克扣他的待遇,现在他在外面,众目睽睽,反而礼物轻点都不行。

《史记》说齐景公让鲁昭公住在乾侯,那是弄错了。乾侯在今天的河北成安东南,是晋国的地方。是后来晋国也介入了这件事,鲁昭公才搬到了那里。

齐国、晋国都声称过要送鲁昭公回国。季平子不愿意让鲁昭公回来,就还得给齐国、晋国从国君到相关各级贵族送礼,不知道增加了多少开支,多少麻烦。

这是国际上的困窘,国内一样不好弄。等级制度里,每一级都是下一级学习的榜样。你做卿大夫的,能这么对待国君,做家臣的,自然也就可以这样对待你。接下来,鲁国国内的动乱,将会越来越多。

 

三月不知肉味

 

至于这次事变对孔子的影响,是他也到了齐国。

臧昭伯是鲁昭公身边最重要的人物之一,而孔氏世代是臧氏家臣,孔子跑过来,既是忠于国君,也是追随家主。

原来,孔子不过是“委吏”(仓库管理员),是“乘田”(放牧牛羊的小官),级别太低,对大贵族只能仰望。而流亡之中,他可以近距离观察,这些可以决定普通人命运的鲁国君臣,用当时的话说也就是“君子”们,究竟是怎样一种德行。

开始逃亡的时候,三十五岁的孔子,内心大概也是有点作为一个忠臣的悲壮感的。

但是,悲壮感很快就会破灭,变成荒诞感。

臧昭伯召集流亡者,要大家一起盟誓,盟书是这么写的:

 

“戮力一心,好恶同之。信罪之有无,缱绻从公,无通外内。”

 

同心合力,好恶一致,不论有罪无罪,坚决追随国君,不要和国内的人串通消息。

前面的话还好说,“无通外内”是什么意思?要想帮国君回家,不就得和国内的人联络吗?

道理很简单,现在这种局面,鲁昭公要是还想回国,有两种方式:

一种,就是晋国、齐国这些外国势力的帮助下,武装打回鲁国去,灭掉季氏,把鲁昭公送回国君的宝座。

一种,和国内的人谈判,让鲁昭公和季平子和解,然后回国。

前一种回国方式,对鲁国的伤害会比较大,毕竟先要被外国军队蹂躏一轮。但对臧昭伯这些流亡者来说,很好。因为季氏被干掉,他们就是鲁国的当权派了。

后一种回国方式,却是臧昭伯绝不能接受的。因为季氏和鲁昭公达成表面上的和解之后,也许不会拿鲁昭公本人怎么样,却一定会翦除鲁昭公的党羽,——就好像西汉昌邑王,当了二十七天皇帝然后被废了,他自己又活了很久,物质待遇也不错,所以对他的墓进行考古发掘的时候,还能发现那么多让大家兴奋的东西,但是被废的时候,昌邑王身边的人,可是被推到市场斩了的。

所以,后一种方式回国,将来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干脆让国君回去,臧昭伯这些人自己留在国外行不行?也不行。现在齐国对鲁昭公一行热情款待,是因为鲁昭公对齐国来说是一张牌,有利用价值。国君一旦回国,臧昭伯他们对齐国来说可没什么用,日子马上就会难过。

臧昭伯他们是多不能接受鲁昭公和季平子和解呢?他们马上就表演给大家看了。

这时叔孙氏的宗主是叔孙昭子,他是三桓之中威望最高,也最亲近公室的人。叔孙昭子到齐国来找鲁昭公谈判,内容无非是:承诺确保鲁昭公的安全,希望鲁昭公同意回国。

结果流亡者们恨不得把叔孙昭子杀死,叔孙昭子只好从小路回去了。

又有人想悄悄把鲁昭公带回国,结果被发现,就被扣押下来了。这时候这些流亡者的架势,感觉已经不是追随国君,而是绑架国君了。

后来,晋国也以诸侯霸主的身份,提出让鲁昭公回国,和季氏好好相处。流亡者始终坚持不除掉季氏就不回国,最后晋国也撒手不管了。鲁昭公终于死在了国外。

 

作为流亡者中卑微的一员,孔子这时候肯定很难受。我都是和些什么人在一起啊,说起来是报效国君,可内心全是自己的猥琐算计。

这一年孔子三十五岁,孔子十九岁结婚,二十岁生子,也就是说他有一个中学生年纪的儿子。孔子流亡到齐国,有没有带老婆孩子?史书上并没有说。

如果没有,那么这段时间就是女人独自在家带孩子,这种日子是什么滋味,姥姥家长大的孔子最清楚;如果带着,那就是另外一种麻烦:原来好好过日子,突然因为男人的一个莫名其妙的理想情怀,全家被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生活质量直线下滑。这个女人会不会抱怨?

没准,孔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名言,就是这个环境催生出来的。

总之,孔子慢慢疏远了流亡者集团,开始另外找工作机会。

《史记》说孔子做了齐国大夫高昭子的家臣。这句过去也有人怀疑,说孔子这么高洁,怎么可能做别人的家臣?而且这个高昭子,人品不怎么好,能力也很糟糕。

这个就是后世孔圣人的脑残粉想当然,其实孔子投到高昭子门下这件事特别合理。一来孔家世代就是家臣地位,孔子做这个工作没啥心里障碍;二来高昭子是齐景公的宠臣,齐国负责接洽鲁国君臣的,就是高昭子。所以孔子和他有接触,很正常。一来二去,不管谁主动提出的,孔子到了高昭子门下,是自然不过的事。至于说高昭子的人品、能力不好啥的,论据都是后来的事,这时孔子也不知道。

而因为高昭子,孔子又有机会接触到了齐景公。

 

《史记》是这样讲述这段时间里孔子和齐景公的关系的:

有一天,齐景公问孔子应该怎样治国,孔子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这句话简单翻译,就是君主要像君主,臣子要像臣子,爸爸要像爸爸,儿子要像儿子。要阐释内涵,则可以有无穷的丰富性。

齐景公听了很高兴:“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对极了!假如国君不像个国君,臣子不像个臣子,父亲不像个父亲,儿子不像个儿子,即使有很多的粮食,我怎么能吃得着呢!

不管这句话有多深刻的内涵,齐景公的理解显然很直接,君君就是君主要有权威,臣臣就是臣要服从君主。

鲁国是君不君,臣不臣,所以鲁昭公逃亡到齐国来了。而当时齐国的情况,也是君不君,臣不臣,大权落在大夫陈氏手里。齐景公本来就活得很有危机感,现在更加兔死狐悲,自然觉得孔子的话,切中时弊。

过了一阵,齐景公又问孔子治国的道理。孔子说:“政在节财。”减少行政开支最重要。齐景公又很高兴。这句话也算有针对性,因为齐景公很奢侈,而陈氏却用各种方式补贴人民收买人心。

参考《左传》提供的形象,齐景公是那种脑子很明白,但就是改不了的人,反过来说,孔子的话有道理,他是明白的。

于是齐景公就打算封一块土地给孔子,结果被晏婴劝阻了。

晏子的话很长,他先列举了儒者的四个缺点:第一是“滑稽而不可轨法”,太能说,但不讲究可行性;第二是“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太骄傲,不服从领导;第三“崇丧遂哀,破产厚葬”,喜欢把丧事办得特别隆重,铺张浪费,败坏社会风气;第四“游说乞贷”,在国际间奔走捞好处,没有国家观念,不从国家利益着眼。

然后具体到孔子,晏婴说孔子把礼节搞得特别烦琐,一辈子也学不完,按照他的思维治国,会把普通民众搞得很惨。

齐景公被晏婴说服了,以后就不再问孔子关于礼的事了。

又过了几天,齐景公对孔子说,我不能像鲁国对待季氏那样对你,于是“以季孟之间待之”。他给孔子的待遇是,是比季孙氏低一点,比孟孙氏高一点,也就是相当于鲁国叔孙氏的待遇。叔孙氏是鲁国的第二大家族,这个待遇实在也是非常高了。

齐国大夫们于是想加害孔子,孔子也得到了消息。这时齐景公对孔子说:“吾老矣,弗能用也。”我老了,不能用你了。感觉这话也是保孔子的意思,有人要害你,我不能直说,提醒你赶紧走吧。

于是孔子就走了,回到鲁国。

 

《史记》里这一段,是好几个信息来源拼起来的。

第一个来源是儒家的记录。像“君臣父子”的那段,还有“以季孟之间待之”这些话,都是《论语》里有的。孔子在齐国的时候,和齐景公聊天,聊得齐景公还挺欣赏,这是有可能的。但说齐景公曾经计划给孔子季孟之间的待遇,这个感觉夸张了。孔子一个外国人,地位也不高,在讲究身份等级的春秋时代,哪里就能这么以火箭速度提拔?

《论语》是孔子晚年的弟子和再传弟子编的,这些人最多只接触过晚年的孔子,甚至有人和孔子根本有直接接触。编《论语》的时候,孔子在齐国期间打过交道的人,基本都早就不在了。他们只知道老师有过一段在齐国的经历,具体情况就是一种死无对证的状态。晚年的孔子随便怎么说,都不会有人来反驳;更重要的是,即使孔子不吹牛,学生为老师吹牛的动机是很强烈的。

比如说,孔子只说了一句,我跟齐景公说了,要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弟子们出去一说,就变成老师把齐景公教育得五体投地。毕竟,把老师说得越牛,对自己找工作越有利。

第二个来源是墨家的记录和一些战国杂说。晏婴批评孔子的那段话,《墨子·非儒》和《晏子春秋·外篇》里,就都有类似的说法。对晏子的这些批评,后世儒生是很愤慨的,说司马迁这人也真是,什么胡说八道的东西都信。

儒生们的理由一:晏婴攻击孔子的话,没有一句在点儿上,全和孔子的行为是刚好相反的。孔子明明是不喜欢胡说八道的,要不孔子怎么会说“巧言令色鲜矣仁”呢?孔子明明是很谦卑的,孔子明明是反对无原则的厚葬的,孔子明明是很爱国的……你说的那些,这哪里是孔子啊?

儒生们的理由二:你把《左传》里晏婴的言行好好看一看,晏婴也不是说这种话的人啊!孔子对晏婴很尊重,两个人应该是朋友,晏婴怎么会诬陷孔子?

所以这段话,是墨家弟子攻击后来的儒家的。马克思还说“我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呢,孔子再伟大,也难免有些不肖弟子啊。这些不肖弟子确实像这段话里所说的这样,所以墨家就假定,儒家的祖师爷,也和他的不肖弟子是一样的。

这个分析不能说没道理。不过,孔子在齐国做大官,本来是根本没可能的事,被墨家这么一攻击,反而好像千钧一发,不是晏婴出来阻拦,孔子差点就得手了。对不关注情怀而只关注成功的人来说,客观上起到了吹捧孔子的效果。这个也是蛮讽刺的。

 

总之可以确认的事实是,孔子在齐国没找到什么做官的机会,他在齐国的收获,主要是音乐方面的。

他在齐国听到了据说是舜的时候传下来的韶乐,喜欢得不得了,评价说,周武王传下来的音乐叫“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动听极了,但是德行还不够,因为周武王是通过暴力革命夺取的天下,孔子不喜欢暴力。而韶乐呢?“尽美矣,又尽善也。”尧舜禅让,美感和德行都是完美的。

孔子于是就学习韶乐,身心完全沉浸其中,“三月不知肉味”。这句的意思,可能也不仅是说不知道肉的滋味而已,肉食者是对特权阶级的称呼,不知肉味似乎也可以指忘掉官场里那些事。烦心事太多,只有在音乐里什么都可以忘掉。

 

说走就走的归程

 

孔子究竟在齐国呆了几年,没有确切记录。

有一种猜想是七年。因为鲁昭公是在昭公二十五年出奔,三十二年去世,流亡了七年时间。那么按照忠君的逻辑,孔子七年后才回国,最高尚。

但如果孔子是这时才回国,恐怕季平子要不乐意了。

听说鲁昭公去世,季平子是长出了一口气,国君流落在国外的尴尬局面终于结束了。这七年里面,季平子大体是希望鲁昭公回来的,毕竟这事说出去太难听了。但是鲁昭公不停在国际间运作,不但要回来,而且要驱逐了季平子才肯回来。所以这个问题才拖着没有办法解决。现在鲁昭公终于用自己的死,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而流亡者们扶着鲁昭公灵柩回国,走到一个叫坏隤的地方,——这个地方今天也属于曲阜市,就是已经非常接近当时的国都了。

这时消息传来,在季平子的支持下,鲁昭公的弟弟已经准备要即位了。就是说,季氏绝不容忍昭公的儿子当国君,这些人就都跑掉了。

这些流亡者很清楚,回去之后,要被季氏清算的。

之后,季平子确实表现得对鲁昭公很愤恨。要不是其他鲁国大夫劝阻,他想给鲁昭公起一个很难听的谥号;季平子又想不让鲁昭公和历代鲁国国君葬在一起,想在鲁昭公的墓和其他国君的墓地之间挖一条沟,但也被劝阻了。最后,沟没挖,修了一条路,昭公墓在路南边,之前历代先君的墓在路北边,还是隔开了。

这个问题一直到后来孔子当司寇的时候才解决,孔子在鲁昭公墓的南边又挖了一条沟,所有的墓都在沟北边,表示先君们还是在一起的。

这些细节都说明,季平子心里是非常记恨鲁昭公的,对忠心追随鲁昭公的人,也是不宽容的。等到鲁昭公去世你才回鲁国,那基本表示你是鲁昭公的死党了。

而我们知道,后来季氏对孔子的态度还是比较友善的。所以孔子肯定不在昭公去世后才回国的这批人里面。

如果孔子提前回到鲁国,则可以算是对季氏友好的表现。你是臧氏的家臣,臧昭伯出奔你也得跟着走,这个大家都能谅解,然后你又提前回来了,立场转变比较及时,也算很知趣。

孔子提前回国,对于我们今天的人来说当然没有任何可指责的地方,对当时大多数人看来也没啥不对。但至少一部分人会说,孔子你那么喜欢讲君臣大义,你为什么不忠于鲁昭公到底啊?这是可以算污点的。甚至于我猜想,史料当中没有孔子回鲁国的精确时间,或许也有为圣人讳的原因。

 

有不少学者认为孔子在齐国就待了两年。是因为看重《礼记·檀弓》里的一条资料:

吴国的延陵季子,就是那位让国的季札,有一次出使齐国。——根据《左传》,知道这次出使是在昭公二十七年。

季札完成使命,准备回国的时候,他的儿子死了,就地安葬。

孔子说:“延陵季子,吴之习于礼者也。”季札是吴国懂礼的人,我要去观摩一下这次葬礼。

结果,季札给儿子挖的墓穴很浅,都没有挖出地下水来,死者身上穿的还是平时的衣服。。安葬后堆起坟头,坟头也不大,和墓穴相当,一般人身高的人,伸手就能按在坟头上。就是说以通常的标准看来,这个葬礼相当简陋。

之后,季札袒露左臂,哭着绕坟墓三圈,嘴里说:

 

“骨肉归复于土,命也。若魂气则无不之也,无不之也。”

 

意思是,儿子你跟着我出使,人回不去了,就安葬在这里,但灵魂是想去哪里都可以的,你会和我一起回吴国的吧?

说完了,季札就走了,回吴国去了。

孔子在旁边看着,说:“延陵季子之于礼也,其合矣乎!” 延陵季子的做法,是真的领会到礼的精神的吧。

季札这个表现,既豁达,又深情。孔子被深深打动了,说明孔子也是个既豁达又深情的人。这也就是《论语》里讲的:“丧也,与其奢也,宁戚。”晏婴攻击孔子喜欢把丧礼搞得奢侈什么的,确实是胡说八道。

主张孔子在齐国只待了两年的学者,为什么看重这段记录呢?因为季札是把儿子葬在“嬴、博之间”,这个地方,在齐鲁边境上。

孔子看着季札的背影远去,他们父亲的肉身,儿子的灵魂,都回家乡去了。离家乡已经这么近了,我回不回呢?于是孔子也上路了,这是一次说走就走的归程。

孟子说,孔子离开齐国,是“接淅而行”,就是淘好了米,想想,不煮了,走吧。

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论证了。不过确实是一种既合理又诗意的想象,没有别的史料,就姑且相信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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