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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野兽”马龙·白兰度

 蔡叔刚 2020-04-26

dean 发布于: 2010-12-07 15:44

他不是一个伟大的人。不是一个众所周知的谦谦君子。不是一个道德完善,行为清白的好人。不是一个慷慨的慈善家。不是一个好朋友,好丈夫,甚至也不是一个好情人,好父亲。不客气地说,他生前臭名卓著,恶债累累。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一个伟大的演员,连上帝也不能。

他焚尽自己的光辉,生命的力量,将青春和美永久封存在胶片之上。他为电影史开辟出一个新的时代,“前马龙·白兰度”时代和“后马龙·白兰度时代”。只要电影存在,人们就永难忘怀,一个野兽般的男人,怎样用自己原始而激烈的力撕去了矫饰和虚伪的浮华外衣,新鲜而厚重地冲撞着这个世界,怎样邪恶地微笑,低俗地生气。

在他之前,人们甚至不知道,无产阶级也可以有自己的情圣——一个汗水淋漓,无比性感的工人;他是女工们的性幻想对象,也是高贵的小姐们的梦中情人,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开了好莱坞的荤:从未有一个流氓如此被爱戴,从未有一个恶棍如此可爱。在他身上,粗俗也可以成为一种力量,直接,狂野,像一匹带着膻味的不友善的马,眼神却偶尔透露出无耻的天真。

他生于贫贱,也死于贫贱,中途的一大片繁华恍如一梦,可是人们说,这才像马龙白兰度,他永远不是一个衣冠楚楚的名流。他忠于自己,无需任何奖项和头衔,他是他自己,这就够了。

严格意义上说,马龙白兰度并不英俊。但如同他所说:“有人天然生就一副难忘的面孔。”他的武官并不精致,一个醒目的鼻子,他说:“我就知道是这个鼻子使你记起了我”;右边有疤痕的眉毛,使他的笑容总有点狰狞;眼睛上方深刻的折痕,让他的眼看起来凌厉而深邃;还有他的嘴,他有一张多肉的嘴——有的杂志将之评选为全世界最性感的嘴唇——这张嘴不是叼着劣质的香烟,就是满不在乎地嚼着口香糖。这张嘴可以把台词说得清晰有力,也可以把台词说得含糊而更有力——因为为了听清他在说什么,你必须动用全部的注意。

年华鼎盛时,他有一副黄金打造的身躯,有宽厚的肩膀,坚实的臀部,有一双不好招惹的拳头,他喜欢穿紧绷在身上的白色T恤,全世界的T恤品牌都该为他记上一功,只有他能把简单的白穿得这么好看而又性感。当他在《欲望号街车》里倚着墙壁,皱着眉头,坏笑着的时刻,身上醒目的白勾勒出一大片温暖的界限——那是他的身体,先于他的意志而存在的,白兰度的身体。三十年后,这副躯体长到了三百磅,真正成了重量级,马龙·白兰度靠躺在破旧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屏幕上他是只美丽的野兽,他的小女友惊讶地对照着电影里和眼前的他,他却咬开一瓶啤酒,咕哝着说:“我现在比当初该死的帅多了。”

三部电影使白兰度成为不朽。其一,是经典的田纳西的《欲望号街车》。在《寂寞的十七岁》里,白先勇笔下的寂寞少年说,他不明白《欲望号街车》里,为什么马龙白兰度要对可怜的费雯丽那么坏。电影里,费雯丽饰演的布兰奇是庄园的女主人、迷人的舞会皇后、法国香水的消费者、艺术和诗歌的化身,用她自己的话说,她的这种存在“可以丰富男人们的生活”,她有一种没落的高贵和烦琐的优雅;可是白兰度从来不稀罕什么高贵和优雅。他经常以无法预料的粗野喊叫打断女主人公——也打断我们的白日梦。马龙白兰度所饰演的斯坦利是不惧怕阳光的,他经常呆在街上,或者从街角回来,穿着汗渍班驳的T恤。他说话很少,但是每一句都会揭穿一个事实,每一句话都象一记耳光,迫使布兰奇徒劳地遮掩——她几乎成功了。

费雯丽代表着已经消失的微弱的上流文明,而白兰度则象征着粗俗的工业文明和市民阶层。在电影里,白兰度的恶有一种快意的爆发,那么有力,就像他所出身的阶级,他就是要撕碎假惺惺的蕾丝花边,罗曼蒂克和不实用的调情,他只认娼妇,不管什么淑女。他的欲望像是强光,照亮了年老的费雯丽一直遮掩着的面孔——她的脸就像一道伤口。他的残忍使人诅咒,却也带着魔力,没有人能忘记。

马龙白兰度在《欲望号街车》中初次展现了方法派的演技,开一代表演之先河。他是伊利亚卡赞秉承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所开办的演员讲习所最早的学生和最大的成功。之后的获益者还有玛丽莲·梦露、詹姆斯·迪恩和保罗·纽曼。他不在乎自己是谁,只要他演谁,他就是谁。在他之前,是好莱坞辉煌的黄金时代,那些光芒璀璨的大明星们,说着优雅的台词,夸张而戏剧。人们欣赏劳伦·利弗式的表演,贵族的品味,欣赏格里高利·派克的绅士风度,欣赏亨弗莱·鲍嘉冷漠的奉献精神,人们也欣赏克拉克·盖博的坏,可是他的坏和白兰度相比,顶多只能算是俏皮。

白兰度走红在五十年代。他的出现宛如平地惊雷,使道貌岸然的中产阶级目瞪口呆,让那些真正喜欢电影和爆米花的平民们欣喜若狂。他是涤荡旧时代仅存繁华的黑暗之光。他是不折不扣承前启后的一代,他崩毁了一本正经的表演和所谓的明星制度,游离在主流之外,对好莱坞从不买帐。这是他的名言:“如果一家电影公司愿意支付我相同的薪水,一个选择是扫地,另一个选择是演戏,那我更愿意去扫地。我并不想赢得掌声,我只想做我自己,难道我只有在观众的掌声当中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吗?”

这就是马龙白兰度。他连自己都不当回事,或者说,他把自己太当回事,你还能指望,他能把别的什么当回事?在了不起的《码头风云》里,他垂着眼皮,反问:“SO WHAT?”这就是白兰度对这个世界的态度。

之后的经典演员们把他奉为偶像。包括电影男青年们的至爱罗伯特·德尼罗,阿尔·帕西诺,还有老戏骨杰克·尼科尔森,尼古拉斯·凯奇,甚至还包括后来的布拉德·彼特和雷昂那多·迪卡普里奥。他们从他身上汲取暴力的力量,汲取精神的信仰,汲取在摄影机前珍贵的自信,以及用自己的方式站在众人前,光芒四射的伟大存在感。他是所有坏孩子的榜样,是罪恶男人的同党。杰克·尼科尔森的话基本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我在高中时就看了白兰度主演的电影,他永远地改变了我的一生。他在镜头前面从来都不紧张,他哪怕是沉默时也极具表现力,他在摄像机面前似乎有一种天生的表演欲。是他指引着我走向了电影。”

六十年代,是好莱坞缺失的十年。电视的冲击,政治的动荡。白兰度也沉寂了。有人说他的成功是彗星的闪光。一个坏小子,长成坏中年男子,就没人爱看了。可是,白兰度证明,一个坏透的老男人,竟然更有魅力。那就是伟大的《教父》。对许许多多教父迷来说,只凭以下几句白兰度的台词和他说台词的方式,他就该拿一万个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
“复仇的菜等到凉透品尝更加甜美。”
“我们开出的条件你是无法拒绝的,要么是你的签字,要么是把你的手指留下。”
“永远别让别人知道你想什么。”
“永远别恨你的敌人,那会影响你的判断力。”

我们无法想象,除了白兰度,谁能演出这个意大利教父,西西里岛的象征,仁慈而冷酷的父。白兰度非常漫不经心,一点也不夸张恶和暴力,自身具备着凝渊般的威严,家常的,慈爱的,我们甚至能看到他的年老和虚弱,他就像一个黑暗国度的国王,我们眼看着他从权利的宝座上被拉下来,只觉得悲壮,却并不觉得破灭。白兰度的教父已经不再是一个角色,而是一个象征,一种接近神的力量,一种家族的力量,代表着庇护和牺牲。恶和暴力竟然比正义还要强悍,还要勇敢,还要伟大和温暖。这种恶已经超脱了狡猾和把戏,街头和流氓,而成为一种对抗,成为纪律和规则。这就是黑手党的尊严。而这全部的信服感,我们全都能从白兰度的脸上看到。好莱坞从来没有一个父亲像他这样,伸出自己的左手,任人亲吻,冷漠地转动着眼珠,刀削般的脸颊,耸立着势力和沧桑。静静退出房间,你知道,你所企求的一切都将会实现。

因此,白兰度离我们而去的时候,我们真正感到了悲伤。就好象失去了一个伟大的父亲。他从不鼓励你从善和按部就班,而是鼓舞你尽一切手段去夺取,去争取你所想要的一切;鼓舞你任性,率性,肆意妄为地生活;鼓舞你活得像一个真正的人,有自己的尊严与规则。现在,我们失去了一个活着的榜样,一个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愿生活的榜样,浑然不计较在世人眼中,这是多么的廉价与堕落。我们失去了所能从他身上得到的温暖,一种粗俗而强大的温暖。像冰冷的啤酒那么暖,像白T恤一样暖,像一只咬破过滤嘴的烟头那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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