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定安 摄 百定安荐评:中外诗歌16首 这是人们会说起的一年 (德)贝托尔特.布莱希特 黄灿然 译 这是人们会说起的一年。 这是人们说起就沉默的一年。 老人看着年轻人死去。 傻瓜看着聪明人死去。 大地不再生产,它吞噬。 天空不下雨,只下铁。 1940 百定安荐评: 布莱希特主要写戏剧,也写诗。这首诗应该是一首反战诗。1940年(这个时间落款很重要)是德国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年份,作为一个德国人,身处邪恶的中心,不能不有所愤慨。但这一年还不是公开写诗控诉的时候。所以,这首诗是以沉默的方式说出来的。它不是直接超大战争之恶,而是从战争的后果来推演战争的非正义。我特别喜欢这样高度概括性的语言。它深沉简单,反讽有力。直接而不直白,虽系政治题材,却也决不沦为空大虚妄的抒情。 严重背叛 (墨)何塞.E.帕切科 范 晔 译 我不爱我的祖国。 她抽象的光芒 无法把握。 不过我愿意(虽然不大中听) 献出生命 为了她的十个地方, 一些人, 港口,森林,要塞,荒漠, 一座废弃的城市,灰暗,畸形, 她历史上的若干人物, 山峰 ——以及三、四条河。 百定安荐评: 让我们对比一下我们每日所见的比比皆是的所谓赞歌吧,当一种爱一直处于抽象的状态,这种爱就必然是空洞的。而空洞的爱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我们的赞美不来自内心而只出于文字,那样的文字会因虚假而令人不齿。那样的热爱,恰是对“爱”的践踏。即使你下笔万言,除了进一步暴露了你的不诚实,还能证明什么? 换句话说,只有具体的爱才是爱的应有之义。我们爱我们的母亲,而母亲不是一个词,而是无数有温度的细节构成的。如果没有典型的细节,那也可以理解为每一个母亲。因为你只是写出了全世界母亲共同的优秀品质。 在诗歌里,具象永远大于抽象。细节永远比空大更令人心动。抒情诗尤其不能深陷抽象概念而不能自拔。如果诗歌有意义,那也是具体的意义。正如卡洛斯.威廉斯所说,诗歌“不要概念,除非在事物之中”。 我想,帕切科这首诗,对于目前离开大词、离开空嚎、离开固有概念就写不了赞美诗的人,所给予的教诲,非常及时,也非常有针对性。 在我生命,凭我生命 (以色列)耶胡达.阿米亥 梵君 译 生命被称为生命,正如西风被称为 西风,虽然它吹向东方。 死亡被称为死亡,尽管它吹向生命。 在墓地,我们怀念生前,而在墓地外— 我们怀念逝者。正如过去通向未来 虽然被称为过去,就如相爱时,彼此相通 尽管我叫我的名字,你叫你的名字。 好比春天供养夏天,夏天为秋天提供养料。 好比我的思想直到我生命的尽头。那是我上帝的旗帜。 百定安荐评: 我喜欢阿米亥。我喜欢带有某种哲学和宗教气质的诗。这样的诗高贵,直接,自信,能下沉到读者心中。读罢,有一种进步感。 这首诗依靠的是悖论和比喻。反复的悖论和比喻过程,不期然地生发出对于生命与死亡,关系与意义的思索。 而且,这首诗里面的修辞法相当宝贵。可学,学会受益终生。先是绕着说废话,说常识,然后,陌生化,打结。 保持事物完整 (美)马克.斯特兰德 马永波 译 在田野中 我是田野的 空白。 这是 经常的情况。 无论我在哪里 我都是那缺少的东西。 当我行走 我分开空气 而空气总是 移进 填满我的身体 曾在的空间。 我们都有理由 移动。 我移动 是为了保持事物完整。 百定安荐评: 这是马克.斯特兰德的代表作。在几个中文译本里,我选择马永波的译本。有的译本太散(这是外译中的一个普遍的毛病),有的译本造成诗意的混乱。 斯特兰德是后超现实。他自认是斯蒂文斯、博尔赫斯和布罗茨基的学习与继承者。上述几个诗人有一些共同点,比如,“我”的客观化,语言的冷静和深邃,以及,随处可见的神秘性。这或许也可以解释斯特兰德。这类诗人作品内在的丰富程度,很难用几句话予以概括。因此,我们只能严格地将言说限制在具体的文本之中,否则,一概而论,可能都是斯特兰德,又都只是他的一个侧面。有些后现代诗人,写作时经常自我分裂,是矛,也是盾,又是它们的混合。不贴着具体文本去说,就是混沌抽象的意义缠绕,就会陷入解释的泥淖。 这首诗中,斯特兰德将“我”与世界的关系处理成“置身其中”又“游离其外”。存在,也是一种事实上的“空白”与“缺少”,也是格格不入和微不足道。我们的任何走动,离开,都是新的填充,或新的缺失。事物就是在这一个个反复移动的过程中充满变化,不断撕开又不断缝合,从而整体上保证其自身的完整性。 我认为,新批评派的“细读”方法并不能完全适合理解后超现代的作品。后者可能更需要反复阅读,又要放弃过度细读带来的语词纠缠,在无意义的夹缝中感知意义。 这首诗的叙述方式足够迷人。 我试着套用这首诗,写出一首抄袭式的“诗”来,其结果也比较有趣: 保持诗意完整 在诗歌中 我是诗意的 空白。 这是 经常的情况。 无论我怎么写 我都是那漏掉的诗意。 当我写作 我漏掉诗意 而诗意总是 过来 填满我的诗歌 曾在的空间。 我们都有可能 漏掉诗意。 我漏掉 是为了保证诗意完整。 我们不妨多做做这样的练习。这看似游戏的仿制,几番过后,想必对自己的写作会有所启发。 人迹罕至的山谷 (美)吉尔伯特 柳向阳 译 你能理解如此长久的孤单吗? 你会在夜半时候到外面 把一只桶下到井里 这样你就能感觉到下面有什么东西 在绳子的另一端使劲拉。 百定安荐评: 因为篇幅所限,我通常会选一首短诗。又因为我的选择范围是当日所见到的诗,所以所选诗不一定是诗人的代表作。何况,他们的代表作往往都被人反复地说过了,我又想说说一些新的诗。 在城市题材占比渐重,“现代”一词已经成为中国诗歌圈里的日常用语的当下,西方诗人,却更多地走向自然和内心,超越了自己的时代,从而也使自己的诗能够进入任何时代。 西方人的生活本身有一种标志性的孤独。这与他们的生活理念密切相关,却更加接近人的生存本质。不像我们常见的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把“孤独”挂在嘴上写在纸上的诗作。 其实,一首诗是否是在孤独的状态下完成的,读者一看就能感到,与是否使用“孤独”一词并无关系。反倒有时对比反衬的运用,艺术效果可能更好。正如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所说,“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乐。” 全诗寥寥五句,述说在人迹罕至的山谷人的长久的孤单。只起首一个问句,接着就是对“夜半到外面把一只桶下到井底”时,“你”感觉到“在绳子的另一端”有什么东西在使劲拉。 题目的场景是孤独的,把一只桶下到井里的动作是孤独的,去感知另外一种潜在力量的精神状态是孤独的。而吉尔伯特完全采用纯粹的客观叙述方式,来完成对一个抽象问题的阐释。 诗不就是这样吗?犹如一个炮仗,一声脆响过后,留下一片回响。 河流拐弯的地方 张执浩 河流拐弯的地方 河水你推我搡 从犹豫,慌乱,到咆哮 直至被彻底驯服 在下一个弯道来临前 当你站在高处平静地眺望 这段无比熟悉的河道 你是否有过不羁的冲动 有好多次 我守候在日落的地方 等着一个人 头破血流地朝我奔过来 百定安荐评: 张执浩的诗有一种潜伏的热情和内在的思辩。语言沉静,有节律,也有某些冲动。但他用的是钝器。 这首诗开头是拟人的,然后“我”走进画面,然后,就是问题和证据。单看叙述并不见奇,但整个读下来,一切尽在其中。 他的诗不适合拆句,最好保持诗其自身的完整性。读他的诗,更像穷苦人家的孩子剥糖纸,一层层,缓缓揭开,嗨,有了! 张执浩的诗,每到结尾处最有力,最透彻,又或,最有蕴藉。例如此首最后一句:“等着一个人/头破血流地朝我奔过来”;例如《日落之后》最后一句:“如果我也能像他那样/在黑暗中独自活到天亮”;例如《高原上的野花》最后:“我愿意终日涕泪横流,以此表达/我真的愿意/做一个披头散发的老父亲”。 “头破血流”。“披头散发”。“独自活到天亮”。就是这些词,一下子就叫人振动。 我的男人 灯灯 黄昏了,我的男人带着桉树的气息回来。 黄昏,雨水在窗前透亮 我的男人,一片桉树叶一样找到家门。 一年之中,有三分之一的时光 我的男人,在家度过 他回来只做三件事—— 把我变成他的妻子,母亲和女儿。 百定安荐评: 严格来讲,我并不会彻底喜欢这样的诗。圈子里太多这样的诗,唯美,红艳,受人喜欢。它们聪明机巧。常常出现在各种诗歌刊物和网站里。 有些女诗人特别喜欢走这样的捷径。这是她们的优势:粉饰常识。 但,诗还有很多题材要写。 一种东西写得过了,长处即是短处。 这首诗写得清新,蕴藉,比喻美好。不服的女作者会说,我也可以这么写,可是未必谁都能够这么简洁而含蓄地写出了一个女人的本质。 通往家乡的河 (美)詹姆斯.赖特 张文武 译 桥墩巨大的阴影下, 霍比.约翰逊淹死在一个漩涡里。 我甚至已记不起 他那张被淹没的脸。 我的窗外,此刻,明尼阿波利斯 在沉没,黑了。 天黑了 我没有生活可言。 这生活还剩什么? 双目失明的流浪汉卖着美国国旗 和拙劣的爱国诗, 永远都在下雨的星期天晚上,他们盘旋于妓院和矿渣堆之间, 那条河,通往家乡。 哦,耶稣基督,捷克斯洛伐克人 又醉了,他们沿着 沙子砌成的墙 爬进墓穴 百定安荐评: 译文最后一句存疑。 许多年前,有一段时间我沉浸在詹姆斯.赖特 的诗歌里。他的诗有一种荒凉与废墟之美。不像夏尔.P.波德莱尔的 《恶之花》,冷冷地制造许多现代“恶心”。 如果我们写一首通往家乡的河流,会这样写吗?我们舍得写出它的阴影,但舍得写出它的堕落和绝望吗? 记得《外国现代诗歌鉴赏》一书说, “黑暗”是赖特的三个中心意象之一。是这样。 仔细想想,每个诗人都有其中心意象。 我特别欣赏深度意象派他们诗中的罗列。一件事一件事,一个人一个人地说,说,说,最后,完成。回头一看,没有一个意象是多余的。又或许它们用得贴切,读起来竟没有什么臃肿和凹凸感。 看看我们写的,一出现罗列的段落,事实与意象就七零八碎。本应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掉得满地都是。 起风了 娜夜 起风了 我爱你 芦苇 野茫茫的一片 顺着风 在这遥远的地方 不需要思想 只需要芦苇 顺着风 野茫茫的一片 像我们的爱 没有内容 百定安荐评: 因为一首诗而记住一个诗人,就是这首。读过一遍,就牢牢记住,嗯,就是这首。风吹起,芦苇顺从着,野茫茫一片,没有思想,像我们的爱没有内容,……把这些句子重复三遍,就是诗意。有人说那是思想,有人说那是爱情。算了吧,它什么都是,什么都确定。它就是野茫茫的一片,顺着风,你听见了也好,你听不见也好。它留白的地方,就是诗。 我无数次告诫自己,诗就应该这样写。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确定。别见了诗就去寻找意义。诗歌不是意义。 听 扬尼斯.里索斯 梵君 译 在庞杂的喧闹声中, 寂静的裂缝。我们清楚地听到 寂静的深度。时光膨胀。 拄着拐杖的老人过桥。 两个骑自行车的人在小山的地平线上。 大鸟出现。 百定安荐评: 扬尼斯.里索斯是希腊上世纪重要的诗人之一,被称为“诗人中的诗人”。据说其著作甚丰,可惜我至今未见过其单译本(只在韦白选译的诗合集中见过几首)。 此诗虽然只有短短几句,却包含着丰富的写作技术,包括“听到”(听觉)与“看到”(视觉)两部分,所选意象,尤其是视觉部分,历历如在目前,静中有动,以动为中心,极具张力,极具典型性,极具画面感。而听觉部分,又将抽象的喧闹声附之以具象(“裂缝”),使抽象的“寂静”也有了刻度。这种抽象与具象之间的自然跳荡,浑见功夫,大大增强了一首短诗的内涵力量。 圣诞节开车送父母回家 (美)罗伯特.勃莱 哑石 译 开车送父母回家,穿行在风雪中 他们的脆弱在山腰边沿迟疑。 我朝着山崖大喊 只有雪的回应。 他们轻声说着话 说到拖水,说到吃橘子 说到昨晚忘带了孙子的照片。 他们打开自己的屋门,然后就消失了。 橡树在林子里倒下,隔着数英里的寂静,谁听见了? 他们坐得那么近,好似被雪积压在一起。 百定安荐评: 罗伯特.勃莱是美国深度意象派的代表。依我的感觉,他比后来的盖瑞.斯奈德更令人心仪。 勃莱的诗,意象幽美,细腻婉转,场景如画,情意柔绵。他是善于处理日常生活题材并将其高度艺术化的大师。我当年在写作《诗歌翻译与批评》一书时,也顺手译过他的几首诗。就整体而言,意象派诗歌,对我的写作影响很深。 我们的诗歌所依赖的,大都是平凡而世俗的人事。对于一个真正的诗人来讲,世界上没有一个题材是无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写,又写出了什么。 这首诗有多个译本,目前手头所限,选用了哑石的译本。但仍感到有不足之处。譬如第二句。“拖水”是什么意思?(郑敏用的是“提水”)。以后有机会要再捯饬捯饬。 译本,贴紧原文是对的(要反对过度意译),但也要兼顾目的语和译本读者。英译汉,在理解原作的基础上,汉语如何表达可能更重要。不少译本味同嚼蜡,就是食洋不化的结果。而当下许多诗人作品里充斥的翻译腔,也是中了这些译作的毒。 有些外语诗本身是艰涩难译的,而有些却是译者自己没弄懂,或者汉语表达能力不足造成的,犯不着原作背锅。 在一颗小星星底下 (波兰) W. 辛波斯卡 胡桑 译 每一秒钟我都忽视了整个世界,于是,我向时间道歉。 我为将新欢当成初恋向旧爱道歉。 原谅我,远方的战争,原谅我将鲜花带回家。 原谅我,外露的伤口,原谅我刺破了自己的手指。 我为小步舞曲唱片而向在深渊里呼喊的人道歉。 今天,清晨五点我仍在沉睡,为此我向等候在火车站的人道歉。 宽恕我,沙漠,宽恕我未能及时带来一匙清水。 还有你,猎鹰,这些年你依然如故,在同一个笼子。 在空中,你的目光凝固在一处, 原谅我即是你已变成标本。 我为桌子的四条腿而向被砍的树木道歉。 我为小回答而向大问题道歉。我知道在有生之年我无法找到任何理由替自己辩解, 因为我自己即是我自己的阻碍。 噢,言语,别怪我借用了沉重的字眼, 又劳心费神地使它们看似轻松。 百定安荐评: 辛波斯卡带有东北欧人的冷峻,深邃,凝重,反讽。她经常利用诗歌讨论或“小回答”一些大问题。她的诗歌里存在着一个内在的、不断外扩的精神宇宙。 我最喜欢她的判断句。在很多人那里这本来犯忌的,但她是大诗人。 这首诗不是辛波斯卡的忏悔录,而是其对生活、生命的一并思考以及向全部必然性与偶然性表达尊重。 这里用的是胡桑的译本。陈黎张芬龄夫妇的台湾腔不太适合翻译这一类风格沉郁的作品,包括他们翻译的美国自白派诗人安妮.赛克斯顿的诗集《钟罩》。 翻译家不是传达室的保安。 鹰 (英)丁尼生 利爪弯曲,抓紧巉岩, 它独立在绝境,离太阳不远, 周围世界是一片蔚蓝。 波澜起伏从下面流过, 它从绝顶窥视着一切, 劈雷闪电般由长空落下。 百定安荐评: 不知多少次读过这首诗。又特别吻合我今天开始的梦境。全诗仅六句,一只独立苍茫,背负青天朝下看,扶摇直下三千里的鹰的形象,被如此简单又如此浑然地刻画出来。若非诗人具有卓越的造型能力,又怎么可能写出? 灵魂疲惫 大解 常常是这样:我在此,灵魂在别处。 最远到过北极星的后面,也曾经 隐藏在肋骨里。怎么劝都不出去。 窝囊废,懒虫,没出息的,都说过, 但刺激没有用。 常常是这样:灵魂疲惫,从远方归来 一无所获,却发现要找的东西, 就在体内。 为了莫须有的事物, 我几乎耗尽了一生。 其空虚和徒劳,有如屎壳郎跟着屁飞。 悲哀莫过于知其原由却听凭命运的驱使, 一再出发又返回。 我这个人啊,可能改不了了, 我原谅了所有的事物,唯独不能宽恕自己。 百定安荐评: 大解的诗,不张厉,不急切,叙述舒缓,风格蕴藉。他善于书写内心的自我映照,层层揭开精神幽秘的部分,用语看似轻盈,但讨论的都是深刻的问题。其中最为迷人的,是自我省察中袒露出的诗的诚实。 梦 走饭 我不需要你把我放在心上 只要做梦能梦到我就好了 对了, 你能在梦中教我骑自行车吗 我总幻想有一天 一醒来我就会骑自行车了 百定安荐评: 诗是一种聪明的痴语,也是一种有用的废话。诗是简单,也是简单的反复。有些铺垫的话陈旧一点(比如前两句)也未尝不可,因为铺垫越接近常识,所要达成的诗意就越能出乎意外。关键是,它必须是铺垫语。只要搭起来的东西足够新,就没人去怪罪它。例如此诗,“对了”一转,就对了。 死于春天之前 (葡)费尔南多.佩索阿 程一身 译 当春天到来 如果我已经死了 花朵将以同样的方式开放 树木的颜色也不减于去年春天。 现实并不需要我。 想到我的死毫不重要 我感到极其快乐。 如果我知道我明天死去 而春天后天来到, 那我就死得正好,因为春天后天来到。 如果死得其时,为什么还要让它另择时日呢? 我喜欢万物既真实又正确; 即使我不喜欢它,我也喜欢它真实而正确, 因此,如果我现在死了,那就是好死。 因为一切都是真实的,也是正确的。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用拉丁文对着我的棺材祈祷。 如果你围着它跳舞唱歌,我也觉得很好。 当我不能有偏爱时,我就没有任何偏爱。 无论什么事物何时到来,都让它顺其自然。 百定安荐评: 对于佩索阿,生存的全部意义就是无意义。仿佛生存只是死亡前的反复练习而已。他喜欢以“我没有”开头,说出那些经过深思熟虑的重要的感觉和判断。但他的判断,令我们无从判断。 如果佩索阿的诗使我们感到难度,那也仅仅是由于,他面临的难度恰恰也是我们面临的难度。这些,构成了他伟大的耐人寻味的现代诗歌修辞。 正如他经常使用各种异名进行他的创作一样,他的诗歌也是可以多重命名和阐释的,只要这些阐释无限地接近人的终极意义,就无限地接近了佩索阿。佩索阿的一生和诗歌证明,世界上只有死亡是唯一可以肯定的事物,而其它,则统统由于其巨大的不肯定,而只能或必然处于未完成的状态。 佩索阿的现代性是由他精神和语言上的双重神秘而多元,无限,并激励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展开对现代诗歌的思考与探索。 这首诗是由虚拟生成的,但诗人的虚拟是为真实而设,因而这种假设就是他的真正的生死观。而且由于假设,使得诗歌在现实的必然性之外,平添了多重新的可能性。 究其本质,诗人就是提出各种可能性的人,或有时,又是它们的占卜者。 百定安,河南洛阳人,现居广东东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广东省书法家协会会员,东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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