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安娜 春末初夏，又是一年品尝小龙虾的最佳时节。 嘬一口表面的红亮汤汁，扒开虾头，嫩肉弹出，满手麻辣的浓郁，鼻腔里沁入厚重的蒜香。每个深夜，大批食客的心灵和胃等待被小龙虾填满。 湖北在这场美食盛宴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全国一半的小龙虾产量来自湖北。 受疫情影响，小龙虾大批量出塘时间延后超半个月，对于年增长逾30%的行业而言，这是不小的影响。后续的加工企业必须加快进度，抢夺五月、六月的上市旺季，如若延期，就是再等一年。 略大参考从龙虾养殖者到末端食客，采访了小龙虾产业链条上的每一个环节，试图摸清疫情对产业的影响。他们的故事被记录在这里。 1、虾价跌回2年前凌晨4点，李金鹏穿上橡胶裤，走向虾塘，开始了一天的捕捞工作。 地笼是头天就放入池塘的，此时已经挤好了小龙虾。李金鹏挨个捡起来，把小龙虾倒进那只能容纳2人的小舟中，再回到岸边，让它们填满两只 500*250*380mm 的白色周转箱。 李金鹏是湖北荆门市石龙水产养殖合作社的养殖户，每年4月到5月上旬是他收获龙虾的重要时节。2014年，他包下两个近20亩的龙虾养殖池塘，每年产量在5、6万斤左右。2019年，养殖小龙虾让他获得十几万元的收入。 今年，这些好时光不在了。 他成为被疫情影响的千万人中的一员。3月24日，李金鹏才售出今年的第一车小龙虾，比往年晚了20天左右。天公也不作美，最近雨天太多，小龙虾不愿意进地笼，虾塘捕捞量不高，一天也就大几十斤。 截至4月底，李金鹏连一万斤小龙虾都没有卖到。去年此时，他已经卖出几万斤。 产量减少了，价格也不给力。去年同期，小龙虾4-6尾的价格超过20元，今年却在12到15元区间浮动。 价格由供需决定。受疫情影响，今年湖北小龙虾集中在四月中下旬上市，供应一步到位释放完毕，养殖户的议价空间被压缩——李金鹏在去年3月卖过的每斤三十几块的高价，现在看来恍如隔世。今年的收货价，甚至低于2018年。 销售范围也受到限制。 3月末，养殖户虽然能够售卖小龙虾，但仅限于本市县。石龙水产养殖合作社理事长杨太平介绍，湖北解封前，以前发往全国各省的小龙虾，只能以本地团购的形式，在荆门市周边销售，销量大受影响。 被疫情影响的还有小龙虾的个头。封村、封路，很多物资运输不进来，饲养龙虾的饲料短缺。合作社为解决这一问题，曾教养殖户用黄豆和玉米混合磨粉的形式暂时当作饲料投放。 虾苗也同样无法运输进来，今年李金鹏没有按照往年春节后在虾塘中投放虾苗的旧例，虾塘中的龙虾是开年投放以及上一年虾塘留下的龙虾自我繁殖的。 缺少虾料和优质虾苗，虾塘中小龙虾只能以“野生”的方式存活、生长。这导致的结果是小龙虾个头小，也直接影响了它的价格。 李金鹏选择及时止损。低价伤农，收货价太低，他不打算继续投放虾苗了。 按照惯例，每年5月中旬，虾塘要开始清理，准备种植水稻。他想好了，插秧之前，塘里的小龙虾能卖多少算多少。赶上这样的年头，不亏损就不错了。 2、被耽误的进厂进度早上8点，密海峰的电话已经忙碌起来。 他是信良记工厂管理总监。他所在的小龙虾熟食品牌，因为罗永浩在直播间的推荐而出圈。 作为加工生产端，每年五六月是密海峰最看重的时间段。 大量新鲜的小龙虾在这个时节被收来——5月中下旬，湖北的养殖户要清塘插秧，大量小龙虾上市，此时工厂收虾最合适。 小龙虾属不耐高温的生物，温度高于26℃，它会在虾塘内打洞，有时洞深0.8到1米，极难捕捞。这就导致每年6月后，小龙虾的出货量会大量下降。 所以，对于调味小龙虾生产企业来说，每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备战五、六、七三个月份的生产季，这关乎他们一年的产量。 密海峰在4月22日这天早上8点接到的一个电话，来自荆门加工厂的罗厂长。罗厂长在鲜虾供应微信群发布今天的小龙虾收购价格，另一家工厂马上加价5毛，紧接着又有工厂再加5毛。罗厂长遂打电话来请示，是否提高今天的收虾价格。 密海峰处理完罗厂长的事情不足10分钟，另一通电话打进来，是四川的底料供应商。 一天前，这家供应商打电话来协商，底料供应可能会推迟一个月。对方称，因为疫情影响，巴西大豆的口岸交割出现问题，导致大豆油的原料供应紧张，影响底料生产进度。 4月21日，密海峰一直在处理这个问题。底料供应商推迟供货，就会延迟工厂的生产进度，没有底料就无法生产调味小龙虾。信良记对于塑化剂指标的严格把控，导致市场上除了中粮、益海嘉里外，并没有更多很好的选择。 他有些恼火。 他需要快速处理好底料问题。疫情已经将工厂的试生产时间推迟了一个半月，他必须把之前耽误的设备调试、原材料采购进度抢回来。 受疫情影响，工厂的设备调试开始时间，从原计划的2月9日延后到3月15日。但即使是3月15日，工厂也没能恢复正常运转。因为厂长被“封”在湖北黄冈，无法现场主持工作，主要的技术人员，被“封”在江苏，无法进行设备调试。 身处北京的密海峰也只能远程工作。 每年春节后，密海峰会像“候鸟”一样从北京飞回湖北，主理湖北3个加工厂的生产工作，其中一个在潜江，两个在荆门。然而，今年他踏上湖北境内时，已经是4月初了。 被困在北京的那段时间，密海峰每天要打40到50个电话，协调复工事情。他想各种办法找人，跟地方政府协商，跑手续，拿通行证件。还得安抚供应商，让他们愿意来湖北。 电话成为被”封“在各地的工厂管理层们主要的交流方式。密海峰1000分钟的通话套餐，月初5号或者6号就已经用完了。 眼下，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值钱。 3、外卖和电商渠道销量提升下午4点，北京，探虾记尚都soho店，老板周深将蒜末、姜末、辣椒末等辅料处理妥当，把已经炒制熟的小龙虾从冷库中拿出备用，等待新一天夜宵时段的到来。 准确地说，是等待那些来取夜宵的外卖员们。 对年产值3690亿元的小龙虾行业而言，以餐饮为主的第三产业最为重要，年产值2726亿元。疫情期间外出就餐的限制，导致食客们对小龙虾的追捧被分流到外卖平台和电商平台。 凭借招牌麻辣小龙虾9.9元一斤的活动，周深的小龙虾店铺在外卖平台启动阶段不算冷清。探虾记4月5日上线饿了么平台，到4月11日单日销售52单，单日营业额5229元。美团外卖平台上，从4月8日到4月19日，麻辣小龙虾卖出190单，近3万的营业额。 周深对此比较满意。这算开门红，而且，这还只是4月份的数据，还没到夏季的小龙虾消费高峰。 小龙虾人气的攀升，正在以各种方式提醒疫情中的人们：夏天要来了。 现阶段，任何一场类似”我为湖北胖三斤“的直播活动，不提小龙虾，都无法点燃直播间的热情。 罗永浩的直播团队显然清楚这一点，信良记出现在他的第一场直播带货中。 这是信良记投资人峰瑞资本的李丰促成。李丰同罗永浩聊天，建议其推荐3C数码的同时也可以推荐零食。 当旁观者都在为数据狂欢之时，信良记电商总监旺旺却对那场直播中的无力感印象深刻。 他告诉「略大参考」，直播带来的巨大流量，直接让信良记后台操作系统一度崩溃。直播当天本该显示销售结果的数字栏，却是“黑屏”状态，看不到销售数字，旺旺就没法在抖音小店后台进行更加灵活的操作。 他懵掉了，所有操作只能来自观看直播同事的指令。他们说加货，旺旺就刷新页面加货，总共加货5次，每次加货3万单——这是抖音后台加货的上限。 两分钟后，抖音后台的销售数据以100单、100单的数据量传输过来，6小时后，整场直播的最终销售数据传输完成。信良记整场直播销售50余万盒，相当于卖出250万吨的小龙虾。 信良记并非唯一的受益者。 4月以来，小龙虾多次出现在电商平台的直播间。4月20日，李小璐的首场直播，调味小龙虾品牌红小厨卖出7.2万盒。21日，盒马CEO 侯毅出现在薇娅直播间，5秒卖光600万只小龙虾。 调味小龙虾成为今年的电商网红。信良记CEO李剑在2月底，已经注意到这一趋势。当月，线上销售数据迅速增长，单店日GMV相比去年七、八月份，上涨近3000%。 起初，公司对此作出的猜测是，大家出不了门，没有东西可吃，于是大量线上囤货。但是持续一段时间的日均GMV上涨，让李剑意识到：真正的增长机会来了。 他将 C 端业务作为今年公司的主要战略方向。这家以小龙虾熟品供应链为主要业务的企业，过去的客户是云海肴，避风塘，青年餐厅等餐饮企业，2019年7月才决定增加C端业务。 信良记公司的所有资源都被调动起来支持电商组。该组员工数量从年前的6人，翻倍到12人，工资上涨幅度也很高，旺旺四月中旬一次涨薪5000元。当然，电商渠道的年销售目标也从之前的3300万元调整为2亿元。 不过，盯上这门生意的不仅是信良记。密海峰称，江苏、安徽地区已经新开几家调味小龙虾生产企业，有些工厂甚至配两条生产线，能达到一年2000吨的产能。 4、价格下跌的网红美食晚上7点，李超从盒马快递员手里接过三斤小龙虾，隔着纸盒，温度还很明显。 作为销售火爆的网红美食，成品小龙虾今年的价格并不贵。以盒马鲜生为例，100元可以买到3斤麻辣小龙虾，还能提供送货上门服务。 李超喜欢吃小龙虾，尤其喜欢剥虾前嗦一口虾身上的红亮油汁。也因为爱吃小龙虾，去年8月，他曾在一周时间内前往武汉、长沙、天津三地考察，想加盟一家小龙虾品牌，自己开店。 他个人喜欢长沙的口味虾，尤其喜欢文和友的口味，但最终他选择总部在天津的探虾记，因为简单，加盟费加上押金等其他费用不足五万元，最重要的是这家品牌供应小龙虾成品，门店只需要炒制加热，便可以提供给客人，与李超想在外卖平台上卖小龙虾的想法十分接近。 但当时已是夏末秋初，一年中小龙虾的销售旺季接近尾声，李超将开店计划延期到下一年。为期一周的考察，给他的小龙虾品尝生涯增添的重要知识便是：小龙虾点最小规格的最经济实惠。不同规格的小龙虾，差别主要在虾头与钳子，虾身相差并不明显。 四天之前，李超收到探虾记加盟业务BD的微信，对方问他是否考虑加盟事情，附以“北京往返津冀地区的人员，不再实行14天居家观察”的信息，并告诉李超如果感兴趣，可以再次去总店考察。 最初李超不知道如何回复，去年他的确热情同对方沟通过。但今年，他已经不想考虑经营小龙虾店铺的事情，未知太多，不如再缓缓。 2天之后，他找到了自认绝佳的婉拒理由：“我住在朝阳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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