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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人生 秉性难移

 传闻汇总书馆 2020-04-28

  秉性难移浮沉人生 ;
      狗年新春的正月十一日上午,他接到弟媳周静打来的电话:“阿哥,友娒阿大死了,你赶紧过来”。接到电话,他马上放下手头的事情赶到了老菜场民意路的尽头,来到卢友娒的住处。一看,大门紧闭,屋里并没有人。这是一间占地面积仅十五六个平米的两层小屋,去年底其兄长花了一万五千元,刚刚修缮一新,是卢友娒的栖身之所。
   他给弟媳周静回拔了手机,她说友娒年前住院治疗过一段时间,回家过了春节后再次住院治疗,于正月十一日早上七点半在虹桥医院病逝,现在遗体存放在医院太平间。需要把他的住所整理打扫一下,布置灵堂。由于房子太小,巷弄又很窄,亲属商议把遗体直接送往乐清殡仪馆存放,其屋中仅设灵堂。于是,我裁剪红纸,写了十多张“借用宝地”的红纸条,张贴在周边邻居家的墙壁柱子上,并一起帮忙料理后事。
     周静是卢胜勇的老婆,绰号叫“老猪”的卢胜勇,是我的“谊兄弟”,虹桥人俗称“亲兄弟”,他五岁时拜我的父母为“亲爷亲娘”,是我父母的干儿子。卢友娒是胜勇的叔叔,自然也是我的阿叔,我们两家过去是老街坊邻居,都住在菜场巷弄里。“老猪”胜勇是虹桥老菜场经营酒店厨料食材调味品的老板,在虹桥厨师餐饮界知名度很大,提起菜场“老猪”,业界无人不晓。
     卢友娒,绰号“白眼极”,人称“苦极佛”。其祖辈是芙蓉镇小芙西岙村人,父辈倪德进、倪德章兄弟在民国时期移居虹桥镇,靠经营水果为生。友娒并不“白眼”,为什么会叫他“白眼极”?因为他生气时会斜眼瞪着怒视别人,又因喜欢翻卷起上眼睑皮,露出血红的眼肉,故意逗吓小孩子玩,因而得此绰号。小时候,一班邻居小孩就叫他“白眼鸡鸡”,意为“白眼叔叔”。
      卢友娒待人友善,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笑时露出两颗虎牙。他从小就爱上扑克牌,喜欢赌博。十二三岁时,每天端着满满一脸盆的“五香槐豆芽”沿街叫卖,收入的钱一部分上交父母,剩下的钱就拿去赌博。什么“牌九”、“廿四点”、“打上游”、“打关牌”、“接龙”、“四十分”、“点面钿”、“掷骰子”等等,无一不精。十五岁时,靠高超的牌技赢得他人生的第一块手表“西铁城”。十六岁又赢钱买了一块进口的“英纳格”钻石手表,只见他兴冲冲地跑来,一边走一边笑着对邻居们说:“三百十九,三百十九,世界名表英纳格”!邻居们围了上来,他挽起袖子,指着手表向众人展示。这在七十年代初,相当于一个工人一年的工资。友娒勤劳又聪明,每天都会帮父母做生意,但是他嗜赌,父母拿他没办法,各种各样的方法用尽,就是禁止不了。父母便想让友娒参军入伍,到部队这个革命大熔炉里接受锻练,来改造他。于是乎,十七岁的卢友娒参加了验兵,经检验合格,应征入伍,到湖北襄樊市当了三年兵。
     十八岁那年,友娒的父亲德进公因病逝世,他的兄长阿友发电报给部队,希望友娒从部队赶回家奔丧。不巧的是,友娒正在外地执行任务,未能请假回家为父奔丧。而德进公的白喜事,也一波三折,由于附近腥气巷的养真公早一天逝世,择定的出殡日期与德进公是同一天,而当时虹桥的抬棺材“四把手”只有一班人马,既已应承了养真公的亲属,为他抬棺,就没有办法再给德进公抬棺了。这可急坏了卢阿友,便手挈“纸篷包”,跑到“四把手”的棺材头赵典松家中,扑通一声跪在典松跟前,向他抱拳叩首行大礼,递上一个红包,请他务必帮助,为父亲出殡抬棺。赵典松见此情形,便提出,抬棺材只有四个人,同一天同个时辰出殡,是没办法了,如果同意,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提前出殡,或者推迟出殡时间,改为下午出殡。卢阿友无奈之下,只好同意提前出殡。于是,凌晨四点半,摸黑举行了出殡仪式,送葬的人们在煤气灯的指引下,把德进公的灵柩送到龙泽山的墓地;返回虹桥才早上七点钟。棺材头赵典松带着“四把手”赶到养真公家里,开始另一场出殡仪式。这么摸黑送葬,在虹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友娒的母亲徳进婆为此抱怨道,半夜偷偷掩埋老人,这叫什么事!
      友娒在部队当兵,每当收到他的来信,德进婆总是拿着信叫我读给她听,他比友娒小七岁,那年他十八岁,我十一岁,德进婆每次都会叫我写回信,我以德进婆的口吻劝告友娒要在部队听干部的话,做一个为人民服务的雷锋式的好战士,争取入党。友娒在回信中表示,对父亲的不幸去世表示悲伤,说已获准探亲假期,近日即可回家探亲,我念着信,德进婆听着,眼里流出了泪水。没过多久,友娒穿着军装回到家里,众邻居围着他问东问西,友娒捧出一大捧上海产的牛奶糖果,给我们一帮小孩子吃,大家都夸友娒变好了。
      当了三年兵,友娒退伍了,由于他是居民户口,那时候国家包分配工作,把他安排在石帆朴湖的公路道班工作,当了一名养护工人。朴湖是卢友娒十六七岁下乡插队当知青的老地方,他在这里曾经跟随农民种过田、插过秧、挑过稻谷、打过赌、偷吃过狗肉的地方。现在又分配到这里,从插队知青到正式工,卢友娒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他又找到当年的朋友,一见到那些赌友,心中的赌瘾又犯了,手痒痒的,又想玩一把。赌博总有输赢,赢了钱,友娒很大方地买了猪头肉,请大家喝酒。输了钱,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拿出去卖了还赌债,人们说友娒是月光族,吃光赌光,身体健康,人逼相,但硬码,从来不欠赌债。
      过了一年,友娒调到清江渡轮上工作,他工作时积极认真,下班后就找人打牌消遣。有一次在渡轮上遇到一个风流女子,她给友娒抛媚眼,友娒神魂颠倒,眉来眼去的,就给那女子免费上了船。当晚,那个风流女子就钻进了友娒的被窝,与他发生了肉体关系。次日早晨,友娒起床洗漱,要去上班了,便叫那女人起来洗洗脸离开。女人伸手向友娒要钱,友娒不肯给钱,两人发生争执,女的说:“你不给钱,我就告你”。友娒怒道:“是你自己跑到我房间的,你情我愿,要钱没有,要告随便”。说完便径直走向渡轮上班去了。那个女人果真跑到派出所报案,说友娒强奸了她,并拿着随身携带的内裤和毛巾,给警方提供了“强奸”的物证。没多久,卢友娒便在渡轮上被警方带走,人证物证俱在,友娒百口莫辩,以强奸罪定罪,被判了有期徒刑七年。假如当时给那个风流女人三五块钱,卢友娒也不至于身陷牢狱之灾。但是一切都发生了,没有假如。
        出狱后,工作没了。卢友娒在虹桥老菜场里摆了个卖蔬菜的摊子,靠做小生意糊口度日。过了半年,经熟人介绍,友娒与一个四川姑娘相识相恋,两人坠入爱河,过不多久两人结婚了。这个川妹子勤劳肯吃苦,小两口一起摆菜摊、做生意,日子过得挺滋润。第二年冬天,生下一个宝贝女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虽然没有山珍海味,日子过得倒也踏实。德进婆帮着抚养孙女,两人日出开摊、日落而息,生活有序而平淡。然而,好景不长,没过两年,友娒的赌瘾又犯了,手里一有两个钞票,就拿去赌。老婆先是好言相劝,后来两人恶语相向,大骂三六九,小吵天天有。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俗话说:江山好改,秉性难移。这样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川妹子抛下亲生女儿,与友娒离婚。这个苦命的小女儿,跟着友娒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友娒从离婚之后,就不做生意了,整天在赌桌上混。有时候晚上出去赌,就把女儿一个人锁在家中,任她哭喊,直到她哭累了趴在楼板上睡着。女儿六岁那年,某天晚上,友娒又溜出去赌钱,饿得不行的女儿就吃了桌上的剩菜剩饭,过了没多久,小女孩大哭大喊,哭声凄惨,大声哭喊说自己肚子疼。正好那天晚上奶奶去朴湖亲眷家,不在家。邻居们又不敢撬门锁,怕被友娒骂。于是,大家分头去找友娒,终于在上陶一个赌场里找到他,急忙跑回家抱着女儿去医院抢救,经诊断为急性肠梗阻,终因病情严重延误了最佳时机,女儿死了。友娒伤心地抱着女儿的尸体回到家中,路过兄嫂门口时哭着说“女儿死了,女儿死了”!好端端的一家人,因为友娒的嗜赌成性,搞得妻离女亡的境地,真是可悲。
       此后的卢友娒,孑然一身,破罐破摔,自暴自弃。喝酒抽烟玩牌,不以为戒,反而变本加厉。赢钱了,就抽软壳中华香烟,输钱了,就伸手向侄儿女、亲眷、同学、熟人要钱。手里一有钱就想赌。有好几次,路上碰到我,总是笑嘻嘻地向我讨钱,我也随手给个一两百块钱。家住对门的邻居老同学邱荣明大哥,每年总有好几次塞钱给友娒,用他的话说,谁让他是我的老同学,从小一起玩大的,毕竟有感情了,我欠他的。前几年友娒中风偏瘫了,经医治后靠拄着拐杖走路,一瘸一拐地,还照样喜欢玩“点面钿”,索性在自己小屋前的隐蔽小巷里设赌摊“摆头薪”,收点“抽头薪”的零花钱,以此糊口。侄子胜勇、永胜对他也照顾有加,时不时送点钱过来,倒是不缺钱花。  
     友娒死了,享年65岁。亲属们来了,连小芙西岙村的亲眷们都来了,家人请来花匠搭灵堂,放大的照片摆在中间,两旁一副对联这样写道:一生勤劳传佳话,终身俭朴留典范。大家一看都笑了,亲眷们笑着说,应该改一改:一生赌博传手艺,终身吃喝留赌经。横批:一代赌神。其亲属在祖籍的西山公墓给卢友娒买了墓穴下葬,也是对他苦命的一生,有个叶落归根的归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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