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志军 说起童年所见过的花花草草，车前草的印象大概算是最为深刻的了，每到夏天，田野、路边、墙角，到处都少不了它的身影。 车前草的叶片深绿，水嫩，厚沓沓地紧贴着地面，一副不管不顾的神情，什么车轮碾压，什么牛羊踩踏，都不躲不惧，就那样自由自在地生长。有人采了喂猪，喂鸡，喂兔子，来年它还会生长，根本不计较，也不在乎。 最早见到这种草的时候，不认识。母亲说叫“车钱钱”，这让我联想到了“榆钱钱”，大概是长的相像，圆圆的，有斑驳的花纹，像制钱。榆钱钱能吃，车钱钱能吃吗？母亲说车钱钱是药，没吃过。那时，只把这种绿绿的、嫩嫩的、肥厚的草采回来，熬成猪食喂猪。有时在路边采一棵，也顺手就扔到兔窝里，喂了兔子。 当时小，也不懂得往“车”上联想。 后来长大了，出于好奇，总想着这种草为什么要叫“车钱钱”呢？它和车有关系吗？是驿路上的官车、商道上的货车？还是羁縻俘虏的囚车、行于阡陌的娶车？ 在植物界，车前草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其特别之处在于自己一科一属一种。车前草的叶片呈长卵形，类似牛的舌头，又有点像驴耳朵，轮生。有资料介绍，说车前草的叶片与叶柄等长，而且是按螺旋形均匀排列的，每两片叶子的夹角都是137.5度，这种结构使所有的叶子都能得到充足的光照。我没有量过车前草两片叶子间的夹角到底是多大，但从中找到了车前草的植株总保持鲜绿肥嫩、生机蓬勃的缘由。 我曾仔细观察过车前草的花。它的花梗是从植株的中部拱出来的，有的是直着往上蹿，有的是先侧着伸出，然后转而向上。每条花梗上都缀满了一串串的花穗，结满了碎米粒一样的蒴果。这些花梗通过举高自己，让花充分接收阳光，也让花充分授粉，最大限度地多结果实，尽可能的成熟饱满，从而有利于家族的繁衍。 车前草全草可入药，种子称为车前子，味甘、寒、无毒，其药用价值体现在利尿、清热、明目、祛痰等功效。 《诗经·周南》中有一首《芣苢》，“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描写了妇女采摘“芣苢”的劳动过程，细致入微，情景宛然。清人方玉润对此有评曰：“读者试平心静气，涵咏此诗，恍听田家妇女，三三五五，于平原绣野、风和日丽中，群歌互答，余音袅袅，若远若近，忽断忽续，不知其情之何以移，而神何以旷，则此诗不必细绎而自得其妙焉。”诗中的“芣苢”就是车前草。古人认为，“车前宜怀妊也。”所以诗评家认为女子采车前子是为了子孙后代的繁衍。而现代医学研究证实，车前草入膀胱、脾、肾三经，确有利水通淋之效，与枸杞子、覆盆子、菟丝子、五味子组方，有助于治疗不孕不育，但这并非车前子一己之功。 唐代著名诗人张籍高中进士后，即官太常寺太祝，正九品，久不迁调，而且害了一场眼病，几乎失明，客居于长安朱雀门西街延康坊。白居易有诗曰:“眼病街西住,无人行到门。”另一诗人孟郊《寄张籍》诗中注曰:“西明寺后穷瞎张太祝，纵尔有眼谁尔珍。”元和初年,文学家韦处厚出任开州刺史,立即从开州（今河南濮阳）给远在长安的张籍寄去一些车前子。张籍收到药后,不胜感激,随即写下《答开州韦使君寄车前子》一诗，珍存下这份难得的的情谊：“开州午日车前子，作药人皆道有神。惭愧使君怜病眼，三千馀里寄闲人。”古人映雪夜读，费眼，与张籍同期的诗人刘禹锡也时常受到眼疾的困扰,他在一首写给眼医的诗中说自己“两目今先暗，中年似老翁”。由此看来，车前草对于古代文人来说，确实具有开蒙揭翳的意义。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言及张籍之诗说：“观此亦以五月采开州者为良，又可见其治目之功。”史籍记载，北宋官至枢密副使的欧阳修曾患急性痢疾，群医无策。其夫人幸得一民间秘方，即以车前子籽实研末，米汤饮服，奇迹般治好了病症，闻知此秘方的众医师纷纷将其录入医案。 车前草的别名很多。称草的有牛舌草、猪耳草、五根草、当道草、钱贯草等，称菜的有车轮菜、车轱辘菜、猪肚菜、田波菜、驴耳朵菜等，还有叫地衣、蛤蟆衣的。众多质朴传神的别名，是车前草分布地域广阔的明证。《圣经》里传说着古代的以色列人曾经看见过上帝，在其中，车前子就是一个拯救者的形象。民间传说，在西汉，当出征的将士被敌人围困，人马为尿血之症所累，陷入困境。危急中，是出现在战车前、长的像猪耳一样的草治好了人马的病患，扭转了败局，于是将这种猪耳草命名为车前草，并蜚声遐迩。可以说，是车前草的低调朴实和无处不在，成就了自己神灵一般的美名。要说，这车前草与车还真是有缘呢。 车前草适应性强，耐寒、耐旱，对土壤要求不严，广泛生于河岸湿地、草地、沟边、田边、路旁或村边空旷处。我想，一定是那些官车、战车、货车、娶车、勒勒车，将车前草的种子带到了大地的不同角落。其不择地，不张扬，饥能食病能医，平凡而不平庸的品质不仅造福于人类，也成就了自己。 随着时代的进步，土路渐渐被硬化路面取代，马车和牛车也被火车、汽车、摩托车替代，奔波在路上、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人，也难得有闲工夫关注车前草了。但不管有没有人关注，车前草依然还在草地、沟渠、原野、路旁茂盛着，守望着。守望着遥远，守望着来路，也守望着春风，守望着自己。 当我们厌倦了城市的繁杂、拥挤与窘促，再重返自然、亲近自然时，还会认出绿铺原野的车前草吗？ 作者简介：张志军，男，河北尚义人，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鸳鸯河畔》签约作者。业余时间以诗怡情，以文会友，有诗文见于各级报刊及部分网络平台。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