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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云英 福建省仙游县大济中学

 新用户61524579 2020-05-01
    要:

中国诗词重视意境的创造,而意境的创造需要一对翅膀:意与言。在诗词创作中,立意具有首要性与指导性,而语言具有点金术与化妆品的功效。其中,“意”主要有三类:1.与自然有关的“意”,以“山水诗”与“田园诗”为代表;2.与人生社会有关的“意”,以“感遇诗”与“哲理诗”为代表;3.与历史文化有关的“意”,以“咏史诗”与“怀古诗”为代表。而“言”主要指向诗词文章的运用技巧与风格。当意与言契,诗歌的语言特色就可以形成,而诗词也就获得了某种展翅高飞的能力。

中国古代诗歌是十分讲究“意境”的,没有“意境”的诗词,几乎被认定为恶诗,不值得流传。这一点与西方诗颇不同。西方诗歌十分欣赏直抒胸臆,喜欢酣畅淋漓,所以抒情诗、叙事诗居多,而且篇幅也较中国诗长得多。十四行诗在欧美是极短小精悍的了,但比之中国诗,却总显得颀长得多,魁梧得多。钱钟书先生对此有过很精辟的探讨,本人在此就不班门弄斧了。

那么,意境如何创造呢?我以为主要需要一对翅膀:意与言。

中国诗词一向推崇的就是意与言契,就是借有尽之言传无穷之意;当然,最高境界在能“得意忘言”。既然“意”与“言”在诗词中有如此妙用,请允许我来粗浅的谈谈“意”与“言”。

一、先说“意”,“意”主要指向人的“情感”与“思想”,可以大抵归聚为三大类。

1. 第一大类诗词体现的是与自然有关的“意”,包含有山水之意,有田园之意。

比如,谢灵运的山水诗,陶渊明的田园诗,孟浩然的山水田园诗。山水诗语言更明媚一些,思想情感更超然宁静一些;而田园诗的语言要质朴许多,虽然也追求宁静的境界,但还并不超然,而顶多可称之为“悠然”。“超然”多的是一种超越,“悠然”多的是一点神往。因为山水诗人在现实生活中经济要宽裕一些,少一些后顾之忧。而田园诗人往往要凭己力来维持生计,在劳作之余虽也有许多悠游自在的时候,能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但常不免要“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当然,无论山水诗,还是田园诗,在游山玩水,吟风弄月的背后,都多多少少含着对人生对社会的看法,可以约略归为借景抒情一类。陶潜《归去来兮辞》完全可以看作是田园诗创作指导思想的宣言书;也是山水诗创作的指导性文章。这些特点在晋代以后的山水田园诗里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2. 第二大类诗词体现了与人生社会有关的意,主要表现在感遇诗和哲理诗中。

感遇诗中的豪迈悲壮与沉郁顿挫都有许多好作品,如刘邦《大风歌》与项羽《垓下歌》,前者得意豪迈,后者失志悲壮。而屈原、杜甫等人的诗篇,常常让人读后沉痛悲凉,感慨万千。宋诗之中与人生社会有关的哲理意味的内容开始多起来,它们和感遇诗有相近的寄托,或者托物言志,或者借物论理,但都满怀对生命的悲悯和婉讽,以及对世界的评价与体谅。

我们不妨来看一看苏轼的《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第一句中的“岭”与“峰”说的是山,恰紧扣题目中的“西林”(山),但是,加入了“横看”与“侧(看)”,我们就分明看出了作者的归类与评价,至于后面三句,就几乎全是议论说理的痕迹了。当然,作者言外之意,或许不仅仅是指点江山,更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西林壁太美了,而我因为笔拙,无法将其一一描绘,只好借助有点玄有点空的评论,来聊表自己的仰止之情了。但是,后来的读者,却从这寥寥28字里,读出了对世事的洞明技巧与对人情的练达策略。换句话说,就是“西林壁”仿佛无意之中由“形象”上升为一种“意象”,并让人在“象”外获得了一种更加广阔的社会性的“意”的空间。

3. 第三大类作品则更多是与历史文化有关的意,集中在咏史诗与怀古诗中。

这类作品借古讽今的目标十分明确。诗人们往往不满于现实的生活、政治与环境,而又无法在封建专制之中直抒胸臆,高呼酣骂;为了保护自己,他们转向历史人物或事件,借古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比如唐诗中,说“武皇”、“汉皇”,指的是唐玄宗;说“四纪为天子”还是指的唐玄宗。但作者为了避讳,略作别指,而读者意会心领,其中情怀便有了千年的交集了。

唐代的杜牧是写怀古诗的高手,佳作很多,比如名作《泊秦淮》:“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诗中的“商女”,就是指的歌女,表面上看没有什么特殊的寄寓,关键在于“后庭花”。“后庭花”是南北朝陈后主陈叔宝的亡国之唱,淫靡之音,后世常借用“后庭花”来暗讽当时之世,有醒世喻时之意。这样回头再看“商女”,再品味“犹”字,就让读者别有意会了。

二、再说“言”,“言”主要指向文章的语言运用的风格和技巧。

古人说: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又说:意在笔先。这说明了立意的首要性与指导性。但俗话说:“三分娘子七分装”,就是说,你觉得某个人十分美丽,这“十分”的“美丽”之中,有“三分”来源于某人的“姿色”,而有“七分”却要借助于“打扮”。这“姿色”可比文章之“意”,而“打扮”可比文章之“言”。语言是文章的衣着与化妆品。

一名学生念了十几年的书,到高中毕业,不能说他没有思想,没有情感,但他写出来的文章常常让自己不满意,让别人不欢迎,甚至不少人到了怕写文章的程度。为什么?这就是言的问题了。你说你有深刻的思想,丰富的情感,但如果没能找到合适的语言来表现,那么你的思想就绝不能被称之为深刻,你的情感也肯定不能说是丰富的。就好像天上乌云密布,你不能断定那就是一场暴雨,除非它倾盆而下,降临人间。否则,乌云迟早要散开,消失。人的思想、情感也如此,缺乏合适的语言途径,它也是要像天上密布的乌云一样销踪匿迹的。作文如此,诗歌如此,文章无不如此。

所以说,诗“意”诚可贵,诗“言”不可少;言意两契合,方知境界高。这就是古人特别重视练字练词炼句的一个关键原因。有时,一字妥帖,一句便活;一句传神,满篇生辉。

齐己在《早梅》里写道:“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郑谷读后,改“数枝”为“一枝”。易“数”为“一”,梅花之“早”便有着落,梅花之傲也能传神。齐己尊郑谷为“一字师”,良有以也。王驾在《晴景》里有句:“蜂蝶飞来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王安石看过,换“飞来”为“纷纷”。“纷纷”一词,让“疑”字情酣墨饱,魅力四射;也让“春色”翩翩袅袅,跃然欲飞;更让邻家春意盎然,令人心驰神往。一词安妥,一句便能流传千古。这,就是语言的点金术。

语言与诗意是需要磨合的,在“言”与“意”的长期合作中,使人渐渐练到了“熟能生巧”,渐渐有了所谓的“妙悟”与“妙语”。这时候,诗人的语言特色才会出现,而诗篇才开始如苍鹰展翅,可以雄飞。

诗词的语言特色,应当首推“清新”。“清新”的语言,恰如瓶装矿泉水,清澈,不含杂质,而且常保新鲜。更准确说,“清新”就是所谓“人人眼中有,人人笔下无。”因为“人人眼中有”,所以“清”,张眼便见;又因为“人人笔下无”,所以“新”,回味无穷。

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诗里的“黄鹂”“翠柳”“白鹭”“青天”“窗”“岭”“雪”“门”“江”“船”,谁个不见?如果你深入诗人的人生历程,你应该会读出这一切美景背后诗人的老境的困顿与人生失路的惨痛。那已“千秋”的“雪”,让人不免联想到选此景语的诗人头上的“百年”“雪”。而那门外的“万里船”何尝不“泊”得令人揪心?也许你也能隐隐听见诗人的低声暗问:家在万里之外,何年是归期?我们眼前仿佛有一树幽花,在清香里有点点晨露,闪烁着清晓动人的微光。

意与言会,意在言外,虽说的是两层境界,但总能让我们看见诗歌这样美丽的精灵,借意与言的双翼,飞上人心的枝头,飞上文化的枝头,飞上历史的枝头。总而言之,意与言,使诗词的蝴蝶栖居在天地之间,使天地更加多姿,更加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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