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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墨梨园】| “一片两版”(中)

 lsjxs 2020-05-01

老唱片的生产出版,“一片两版”的现象并非个例。在谭派这个系统里,从祖师爷谭鑫培开始,就屡见不鲜。前“四大须生”人人都有“一片两版”的唱片行世。

现在发现,谭鑫培1913年录制的《捉放曹》“头段”即出过两版。这两版比较好认,一版比较通行的,开头的叫板为“好悔也”(以下简称“好版”);另一版叫板是“我好悔也”(以下简称“我版”)。

推测头一遍录音,应该是“我版”。这一版发行量较少,我见到的倒是最初的刻字版。目录号33150-1,模板号为99650.RA。这一遍录音的问题主要出在胡琴上。从陈彦衡开始,都说老谭这期唱片的遗憾是谭二的胡琴太差。听过这一版,我想是能体会出来的。

开头两句老谭唱得挺正常,“陈宫心中”的“宫”字的擞也比第二遍好。可第三句“悔不该”后面,谭二就垫得不舒服,道行浅的恐不好张嘴。老谭乃识途老马,管你儿子怎么拉的,一到板,他“心”字就出口了。 “并意马”更没托好。从第二遍来听,应该是尺寸撤一点,他没撤,老谭就有点硬扳的意思,差点出去,听着别扭;“马”字出得好!“杀猪沽酒”的“猪”未垫虚字,干撂(大概心里在骂:“猪!拉滴石墨呀!”——这句删掉),语气没有后一遍垫字的好。

谭鑫培《捉放曹》 来自瑜音社 00:25

    1913年百代唱片第1版“悔不该心猿并意马”

这一遍有没有继续录“二段”,未见记录,推测是录的。理由有三:第一,出版的两版唱片,反面的“二段”是一样的,模版号是99649.RA后面有一个加圈的2字,极可能另有第1版;第二,就上述这么点瑕疵,以老谭的脾气不至于重录。王钢、杜军民的《百代公司在上海的发端》一文介绍,早期百代录音是录制在大型蜡筒上,一个可录两段,应该是继续录下去的。不过,看谭二托得晃晃悠悠的范儿,很可能对老谭这出戏不很熟,后面还出了更多的状况,没法出版。第三,现在听到的“二段”一上来,谭二的琴弦好像断了,胡琴停了一小会儿,如果是第一遍录,应该补录,估计这已经是第二遍了,而第一遍更糟,只能将就。


    谭鑫培《捉放曹》1913年百代唱片第2版“悔不该心猿并意马”

第二遍重录前,显然给胡琴说过戏的,拉得清楚多了。可是,老谭自己却出了点状况。谭小培报名“百代公司约请谭鑫培老板唱捉放的宿店”之后,停了好几秒,估计录音师得急,然后老谭才叫板“好悔也”,“我”字没了。谈不上错,未免草率耳!头一句“照窗下”,“下”字大腔的头一转,一般得唱到第3节的板后,略停换气,再由中眼继续。老谭却在第2节的末眼就撂下了……


  谭鑫培《捉放曹》1913年百代唱片第2版“照窗下……”

这一版比较通行,特别是后来改制成由外朝内转的红公鸡版,从“百代唱片”到“上海百代公司唱片”,还有蓝心片,大多是这版。记得某人当年还跟我说过,“你听听,也就是老谭,想搁哪儿,就搁哪儿。换别人,谁敢这么唱?”等听到了“我版”,我心想,老谭本来也不这么唱,不知当时出了啥状况?

两版都有不足,看来是两害权其轻,还是选择了“好版”作为主版,印得比较多。

谭鑫培《捉放曹》1913年百代唱片第二版两种版本

谭鑫培以降,前四大须生目前均发现有“一片两版”的片子。余叔岩的上次说过了,言菊朋蓓开的《审潘洪》白口,有两版。吴小如先生的书里说,有一版念得“平妥无疵”。这一版我未见过蓓开原版,不知原来是否出过,我听的都是中国唱片的复制版。蓓开大量发行的一版,念得相当火爆。张伟品在《绝版赏析》里做过详细的分析,我就不絮叨了。

      言菊朋《审潘洪》1929年蓓开公司录音(中唱复制版)

   请点击底部链接观看此片赏析视频

高庆奎百代的《汾河湾》二段,也有两版,两版都出了钻针片。主要区别:一版是大锣导板,一版是小锣开唱。应该说两版都不怎么样,原因在于录音设计就不合理。《汾河湾》“窑门”的大段,篇幅属于崇公道解差——两面有富余,一面不够点。这从后来罗小宝、言菊朋、夏山楼主的片子均可以印证。他们都是灌两面,“十八年”之后再饶几句摇板。百代非要把这一大段全塞进一面里去,当然就捉襟见肘了。

      高庆奎《汾河湾》1921年百代唱片“大锣版”

这段明显是先录的大锣版,唱到“破瓦寒窑去存身”已接近尾部,匆忙跳到“我的妻不信掐指算,来来来,算一算,连去带来十八年”草草结束。实在是“欠通至极矣”,于是,重新设计,重新录。


 高庆奎《汾河湾》1921年百代唱片“大锣版”:

家住绛州县龙门……

为了节省时间,重录改成了小锣导板头开,长锤之类的篇幅自然也省下了。到“撇下了仁贵受苦情”之后,原板长过门也大幅减掉,使劲码前,唱得跟“连刀块”似的,总算把那么些词句都赶完了。全是全了,可这么赶着唱,并不合剧情曲意,改小锣就更不对了。这种生旦对儿戏中的大段说家世,是个固定程式,《汾河湾》《武家坡》《坐宫》等都是一个路数,照例是叫起“大锣圆场”接“大锣导板头”,方显得是严重的事。而且,这些戏里都是旦角在平静安详的气氛下,先唱了小锣小导板,哪能到了高潮节骨眼儿又来一翻小锣?居然百代钻针就把两版都出了!钢针我只见过翻了小锣版,可能还是因为词句全吧!大锣版没见钢针片,不知翻过没有。

      高庆奎《汾河湾》1921年百代唱片“小锣版”钢针片

马连良蓓开的《楚汉争》能不能算“一片两版”还有待查证。我目前所见的唱片,无论是蓓开原版,还是中唱复制的粗纹或小薄膜片都是“正版”。“错版”只见过蓓开的模版,不知是否发行过。

      马连良《楚汉争》1931年蓓开唱片

所谓“错版”,错在词句,尤以最后一句“贪生怕死我不为人呐”不讲理。求生是人的本能,马氏常演的戏,好几出有“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的对子,怕死怎么能说就不是人了呢?正版改成“贪生怕死我不忠臣”就合理多了——要做“忠臣”那当然得具备先进性!还有一处,因唱片容量关系得删减词句,但错版“汉王相书我记紧”下面直接跳到了“逢丑父替主标芳名”,实在有些挨不上;重录改为“军师爷画图把忠论,逢丑父替主标芳名”,这才通顺。

不过,唱上来讲,错版尺寸比较合适,正版则略显赶落,特别是最后的快板“臣替君难”句,错版唱得好,正版急促了。

(未完待续)

   文  | 柴俊为

编辑  | 瑜小胖

作者介绍

柴俊为,上海广播电视台一级导演,《绝版赏析》制片人,中国戏曲学院戏曲研究所特约研究员。爱老戏,爱唱片,爱八卦,爱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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