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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特稿】论哲学的宽容

 森林一叶 2020-05-09

【编者导言】本文最初作于1986年底,为当时参加第一届首都博士生论坛而作,作者范建荣教授其时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博士生(师从西方哲学研究大家贺麟先生)。20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是改革的年代,亦是思想的年代。一方面,思想与行动常相勉从;但另一方面,又往往是“思想磊磊落落,行动踌踌躇躇”。因世情之故,本文当时未公开发表,其后经多年辗转,就特区之方宜,于1994年发表于《深圳大学学报》。而纵览本文,读者不难发现,文章所论之问题,在当时颇有“发历史之先声”的意味:而其问题之重要,至今不仅不谓过时,甚而有着正合当代时宜的风貌。是以重刊本文,以告时代。

本文所论之主题为“哲学的宽容”,以看似散淡的笔触,通过讨论哲学史上诸多主义或流派之间的内部宽容问题,辗转论述了在人、国家、世界等层面上与宽容话题有关的诸多尖锐性问题。而通观全篇,在以“哲学的宽容”为讨论对象的同时,本文自身同时亦构成了一种哲学——“宽容的哲学”。如果说过往的哲学出现过各种流派与主义,彼此之间拜高踩低,那么今日及未来之最可获得持久生命力的哲学,或将最终只有一种流派与主义——“宽容主义”。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是,这种哲学早已或多或少地在实践中有所体现:从某种角度而言,对中国来说,正是基于改革开放之后将宽容哲学付诸国家治理之实践,中国方得以获得20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的霍霍新生。这一实践,恰如《论哲学的宽容》结尾所言:“倘若我们对哲学宽容的意义能有更进一步的了解,那么中国在本世纪末、下世纪初的前景,或许更为乐观一些”。世易时移,在21世纪已过去五分之一时光的今天,中国自身国情及其在世处境确实可谓“乐观一些”了。不仅如此,近年应时应世而生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等新公共理念,其主旨也是以宽容为抱怀,并进而从理念化生为“摩顶放踵、以利天下”的宽容实践。以上种种,汤汤浩浩之间,莫不与“宽容人间”、“宽容心灵”在新世纪新时代的孕育萌生密切相关。可以说,无宽容意,便无今日有望之中国,无今日有望之世界。当然,时代进阶,永无止境。如果说当下中国与世界仍有若干瓶颈与梗阻待以疏解,那么此类问题的最终消弭,或多或少都仍有赖于更高程度的“宽容人性”的涌现与加持。就此意义而言,我们或许可以说一句:人类,你的名字应唤作“宽容”。而《论哲学的宽容》,就是作如此呼喊的一个声音。

▼ 【正文】▼

1.历史的油画 人类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大约已有几十万年的历史了,然而迄今它们仍然没有学会和平相处,并理解“宽容”(tolerance)的意义。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人类历史不是一首漾溢着玫瑰色的静谧恬然的田园诗,而是一幅涂抹着鲜血的惨淡悲凉的油画——在茫茫无垠的寰宇中,存在着一个小小的星球(人称它为地球,并自豪地把它当作宇宙的中心),人类的世世代代像蚂蚁一样聚集在它上面,摆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为了种族、信仰、语言、忌讳、理解或生活方式的差异,他们彼此操起刀枪棍棒,扭打成一团,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某些人因勇力过人或富于谋略,而被拥为领袖或英雄,更多的人则是作为这些人的随从,他们的活动就构成了人类过去的历史。

2.若亚方舟 在已往的风月里,由于战争手段不像今天这样高度现代化,还不至于把人类斩尽杀绝,因为总有胜利者和幸存者,所以人类似乎尚末感受到宽容的紧迫性。但是,20世纪的今天,由于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突飞猛进,而把我们这个地球带入重重危机之中:人口激增的风暴,自然资源的消耗,生态平衡的破坏,以及核子武器对整个人类生存的威胁。人类现已处在可能自我毁灭的境地,由此产生了人类能否存在、文明能否延续的严峻课题。惊慌、恐惧和反省激发了人类同舟共济、和睦相处的欲望。灾难使人类贴近,更易于相互理解。于是“和平、谅解与宽容”便成为我们这个世纪后半叶最响亮的口号,成为我们回顾历史、思考现状的时代良心;由此产生了南北对话、东西方会谈、热线电话、双边或多边谈判,以及武器控制与裁军会议等等;“宽容”也成了最时髦的名词:思想宽容,宗教信仰宽容,种族宽容,乃至对自然动物如小狗小猫的宽容。

3.哲学的责任 哲学自谓是时代的精神体现,历史的一面镜子,为了不至过于寂寞,或言赶超时髦,它也插足于有关宽容本质的讨论。于是它不得不反躬自问:何为宽容?宽容的理由和本质是什么?如何达到宽容?然而,宽容问题是如此地广泛和玄奥,须有待心理学家、人类学家、政治学家与哲学家共同携手探究。这儿,我们只想考察一下哲学的宽容,谈一谈哲学的不宽容(即哲学的专横)是多么地没有道理。倘若能把这一点弄清,或许对理解其它宽容有所启迪,因为人世间种种不宽容或专横,都导源于人类的某种精神本性。故而讨论哲学的宽容也是从人类的精神本身,即从哲学和哲学史的角度来看待宽容。《大英百科全书》对“宽容”下过一个定义:容许别人有行动和判断的自由,对不同于自己或传统的见解,具有耐心公正的容忍。把这一定义引申到哲学领域,哲学的宽容也就是允许别人有进行哲学思考、并表达这种思考的权利,承认这种思考有一定的理由和价值;哲学的专横就是只承认一种或几种理论的绝对正确,其它的理论则是绝对的谬论。这样看来,宽容关系到人的自由问题,而自由是哲学的精髓,故讨论宽容本是哲学义不容辞的责任。

4.新天方夜谈 在中国某些人的心理里有一种绝对化的思维定式,好就好到底,坏就坏透了;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泾渭分明,截然对立。在他们看来,马克思等经典作家的每一句话都是绝对真理,其他一切思想家的言论都是绝对谬误;唯物论总是正确的,唯心论总是错误的;可知论是对的,怀疑论、不可知论毫无是处;辩证法是进步的,形而上学是反动的……。思想领域和信仰领域的隔阂造成了人与人之间一种不信任感和敌对感,这种敌对感逐步扩大到现实的政治领域以至广泛的生活领域,于是便产生了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运动,以致于思想的压制、哲学的专横成了某些人的职业和专利,他们专门负责教导人们——什么可以思考,什么不可以思考,什么可以写,什么不可以写……。这几十年中,中国大地上演出了一幕又一幕20世纪的“新天方夜谈”,其内容想象之荒诞离奇,足以令“老天方夜谈”自愧弗如、羞惭不已。这些事实促使我们不得不反思一下:各派哲学或思想理论之间真的水火不容吗?要回答这一问题,我们得先从哲学的起源和目的谈起。

5.斯芬克斯之谜 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哲学起因于人对自然万物的惊异,这类知识的开始,是在人生的基本必需品以及使人快乐安适的种种事物全部获得以后开始的;这样,人显然不是为了其它利益而寻求智慧,只因人本自由,为自己的生存而生存,不为别人的生存而生存;但要获得这样的知识也许超乎人类的能力,从许多方面想,人类本性是在缧绁之中。由这段话推论,自由是哲学的条件,哲学的目的在于寻求智慧,但要寻求智慧又谈何容易。天地苍苍,谁能穷尽宇宙的真谛;人心微微,谁能渗透生活的禅机。哲学一开始为它提出的任务就过于艰巨,人类太不自量力了。几千年的哲学史中,斯芬克斯提出的问题,一直在像梦魂一样萦绕在哲学家们的脑际,搅得他们心烦意乱,以至没有一个哲学家敢说他解开了“斯芬克斯之谜”。叔本华过于狂妄,在手杖上刻了斯芬克斯跳下山崖的雕像。但最后不是斯芬克斯,而是叔本华跳下了山崖,变成了斯芬克斯脚下的一块石头。

6.心灵的“暗室” 哲学主体的多元化,视点、角度和方法的多元化,以及主客体关系的多元化,必然造成哲学结论和观念的多元化。哲学中的理论如此之多,相互冲突,使人的精神深陷苦恼,无所适从。但有的哲学竟然荒谬绝伦,把世界看成我的意志和表象,说存在就是被感知,以至于农民同志也忍耐不住把石头抬上讲台,谈一谈对哲学的真知灼见。其实,一种哲学再荒谬,它总是哲学,这种荒谬不是别的,只是人类精神的荒谬,是人类的天性所致,反映了人类观察世界、社会和人生的不同视角、方法和特点。因此,我们不能用对某种哲学理论的正误判断来否认其产生的合理性和存在的意义。黑格尔曾经说过,哲学的阐述方式不是随意任性的,在人们长久用腿走路后,也想有朝一日用头来行走,以便换换花样,或者看到我们的日常面容也有朝一日会被涂上油彩。由此可见,某些哲学显得荒谬,也许是由于它站在不同角度取景,甚至通过暗室技术略去取某些背景,突出或夸大某些部位,以形成艺术像。那么,哲学为什么就不能通过同样的方式来反映这幅世界大照呢?哲学家也有他们进行艺术加工的“暗室”,这就是经过哲学思维训练过的大脑和心灵,它运用各种方法来反映对象的特定方面,把自己的内在性和广袤性充分展现出来,从而达到对自然、社会和人自身的认识。至于这种反映和认识的正确性和准确度如何,那自然又是一回事了。过去,人们在正常人与变态人、精神健全者与精神分裂症者之间,设置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然而,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被普遍承认的今天,人们不得不正视这样的事实:即每个人都有程度不同的精神病症,差别只在于轻重而已。此外,古印度“盲人摸象”的寓言,对于理解哲学观念的分歧和是非,不也提供了一种有益的启示吗?

7.精神的“伊里亚特”与“奥德赛” 我们说,哲学中的各派思想理论只是对世界大全的一个方面的反映,这等于说一切科学和真理不仅是绝对的,而且更是相对的。面对这一结论,有些人禁不住担心起来:这难道不会使人类生活奠定在沙滩上吗?这样的话,哲学还有什么价值呢?黑格尔说过,哲学的分歧和多样不仅对于哲学的可能性没有妨碍,甚至对于它的存在是绝对必要的、本质的;重要的是对于哲学分歧性的意义进一步去获得更深刻的理解。正是各种哲学的分歧和冲突,使得我们有可能从各种角度去理解各个哲学家的问题,与他们同甘苦、共命运,使我们的精神加入到他们心灵的探险和漫游中,经历一场荷马史诗般的“伊里亚特”与“奥德赛”,从而使我们的心灵得以陶冶,思想得以发达,情操得以升华。另一方面,这种介入的过程也是一种精神的难产和磨炼,尤其当我们面临众多相互冲突的理想和价值而感到茫然不知所措时,更是如此。这种磨难有助于我们感受到生活的严峻,从而担负起对自己、对他人以至对整个社会的责任。哲学的功能正在于促使人们积极思考,为社会带来生气和活力。所以,美国哲学家詹姆斯说,哲学不是孤立的、客观的对绝对真理的追求,而是自己试图找到一种赋予他的生活以目的和意义的世界观。

8.哲学与人生 在日常生活中,有一些人往往感慨于历史上一些哲学家的体系太深奥而难以通俗化,或他本人的哲学思想太伟大而难以向凡人言表,或把哲学吹成玄里玄乎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一般黎庶难以问津。实际上,这只是那些“半瓶醋”们对哲学似懂非懂的托词,其原因在于:或是他根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或是他连自己想讲什么也不知道,或是他想借吹捧哲学来抬高自己。从本质上讲,任何哲学都是可以通俗化的,也能够被别人理解的,因为它与生活如此贴近,以至于它就是生活本身。任何一种哲学,无论其是积极进取的,还是消极悲观的,无论其是从心出发的,还是由物导源的,只是反映了人类社会中某些人的特定知识感受和情趣。哲学本身来源于生活,写照生活,是生活知识的系统化和条理化。可以说,有多少类人,也就有多少类哲学,这二者是平行相应的,差异在于一种是自发的、无意识的,一种是自觉的、有意识的。正因如此,费希特说,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就选择什么样的哲学。

9.“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禽兽”的启示 古人由于外在生活的单纯性,使得他们对人的内心生活的探索是如此的深邃和明澈,“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禽兽”这句西方的古老格言,充分揭露了人性的两极:向善和向恶。那么,众多的哲学形态是否也揭示出人类精神的两极或多极呢?让我们循着这条思路做一点尝试性的透视吧。唯物论往往注重从外观上看待人和世界的关系,唯心论则往往注重从内观上看待人和世界的关系;客观论从物引向心,主观论则从心引向物;一元论注重世界的同一性,二元论或多元论则注重世界的多样性;自由论者常常面向未来,自觉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宿命论则常常回顾过去,像雅克一样发出“一切都是天上写好的”感叹;悲观论者过多注意孤独、焦虑、死亡、虚无等情感体验,夸大人的非理性力量,乐观论者则强调现实中美好光明的一面,相信现实生命的意义和人的理性力量;目的论者从人格推测自然,设想世界有最终目的,机械论者则从自然物体的角度来想像人身,认为人如同是一架服从因果规律的机器或钟表……。上述诸种哲学形态的两端,究竟谁是谁非呢?抽象地看,我们很难断定它们的正误,只有将其放到具体的坐标系里才能看清各自的是非问题。因此,对这些各执一端的命题的认识,不能抽象化和绝对化。每一个人反省一下自己,不是也常常面临一种精神的“二律背反”吗?

10.哲学史的观念 黑格尔在讽刺那些自诩为绝对正确的哲学家时,引用了圣徒彼得对安那尼亚说过的话:“看吧,将要抬你出去的人的脚,已经站在门口。”但是,最后这句话还是应验在他自己的身上:他一方面否定任何绝对真理的体系,认为每一派哲学只是哲学发展的一个环节和阶段;另一方面又构造成一个自成一体的首尾相连的真理大全,以致于这个真理大全最终还是被他自己的辩证法给扬弃了。在我们看来,整个哲学史是人类精神发展的一条汹涌澎湃的江河,哲学作为真理的生命力和价值性就在于它的奔腾咆哮的过程中。人生的真谛和意义也就体现在精神的闪动之中,思想一旦停顿下来也就成了教条。学习研究哲学史也就是循着哲学先辈的思维轨迹,与他们的心灵同脉搏共跳动。而不是拘泥于只言片语或几条结论上。所以,德国的先哲康德说,我不是教你哲学,而是教你哲学思维。黑格尔曾说“哲学领域是一个布满阴影的王国”,你真要有勇气踏进这个王国,就必须首先经历哲学史这汪“思维之海”的沐浴。

11.德尔斐神庙的谶语 在希腊帕尔那索斯山麓上的德尔斐神庙里,铭刻着这样一句话:“认识你自己!”苏格拉底把它作为自己哲学的最高宗旨,从那个时代起,这个问题也就成了整个哲学的最高问题。哲学史上的每一个哲学家作为他那个时代精神的体现,总是根据一定的知识、情感和价值倾向等,去认识判断世界,把自己的精神一分为二,由此达到对世界和人生的认识,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对生活的一般态度。他们的思想总是沿着一定的逻辑起点、方法和过程来达到结论。他们或是从经验,或是从理性,或分析归纳,或综合演绎,从而在哲学史上呈现出一幅幅千姿百态、绚丽多彩的哲学景致。在这一过程中,人类精神仿佛像一个顽皮的孩童不断以各种色彩、各种样式的衣服来装扮自己,做出种种鬼脸,对着镜子左摇右晃地观察自己。哲学的多样化,正是表现了人类精神渴求在各种形式中认识自己的欲望。

12.人类精神的足迹 古希腊罗马时期,哲学家们喜欢探究万物的起源、宇宙的本质和世界的一同性,本体论、宇宙论在那时占据主导地位。他们以水、火、土、气、奴斯或原子之类的原始基质,来统摄包容自然万物,以求得一种“家园之感”。这是人类精神儿童或神话时代。在中世纪,哲学家们执着于唯名、唯实之争,把理性与感性、精神与实在、一般与个别、今生与来世等,僵硬地对立起来,尚未跳出本体论的窠臼,但已有认识论的萌芽。这是人类精神的苦恼和分裂时期。近代的经验论和唯理论之争,把认识论或知识学主题突出出来,围绕着主体如何达到客体和对象的问题,产生了究竟是理性还是感性才是知识的源泉和标准的争论。这时,本体论被扬弃了,人类开始懂事了。从康德到黑格尔的德国古典哲学,进行了一场哲学的文化复兴,力图把古典精神与近代精神糅合起来,于是产生了本体论与认识论的汇流;它从康德的“现象学的本体论”到黑格尔的本体论、认识论和逻辑学的三统一而告完成,至此,人的精神充分展现了它探源求知的本性。马克思在主客体关系上,开始了另一场革命,他不是问“主体和客体何者为第一性”,而是问:“主体如何批判、改造客体”,以使自然、社会与自由自觉的人类相互和谐;由此,诞生了“批判的、实践的唯物主义”,对旧世界的批判和对社会及人自身的改造,被推到了哲学和历史前台。这时,人类精神真正摆脱了自在状态,走到了自为而立之年,马克思以后的各派哲学思想,我们可以把它们看成是在认识、批判和实践范畴下朝着不同方向的进一步发展,由此带来了哲学的实证化、分析化和多元化,以及人类精神对人自身的实践行动所造成的后果不断进行反省和批判的倾向。

13.“哥白尼式”的革命 从世界范围来看,20世纪是一个多元的、相对的、非标准化的时代,几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所有领域都展开了一场空前浩大的革命。哲学领域也呈现出似乎古雅典时期才有的精神盛况,各种哲学脱颖而出,相互冲突,彼此消涨:什么意志论、现象学、实用主义、存在主义、实证主义、分析学派、解释学派、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后现代主义等思潮,一浪高过一浪,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然而,哲学领域的这种变革,却是从一位研究外部自然的物理学家和一位研究内部自然的心理学家开始的。爱因斯坦在物理学领域爆发了一场超越牛顿力学的“哥白尼式的革命”,他的相对论力学证明了这样一个道理:在天体研究中,从不同的坐标系或参照系所观测到的结果是有差异性的,这一结论使得“一切都是相对的”呼声此起彼伏。弗洛伊德则在人的心灵深处掀起了另一场“哥白尼式的革命”,他的精神分析理论提示:支配人的全部行为和社会运动的不是理性,而是作为潜意识、本能冲动的非理性,人并非是自己家园的主人。这两种学说使得曾一度安逸于传统的人类精神倍受煎熬,坐卧不安,以致于罗素说:“多少世纪以来都说人是理性的动物,可我走遍五大洲、七大洋,却发理这个世界日趋疯狂。”二次大战后的朝鲜战争、中东战争、两伊战争、海湾战争,原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的解体,南斯拉夫内战,以及欧洲的新纳粹运动和排外浪潮,这些血腥的事实再次提醒人们:人的理性是多样而又多变的,在人的生活中,不可能有一种适合于一切国家,一切民族和一切时代的绝对的价值尺度。人类的面具被揭开了,它再次走到了一个面临选择的十字路口:人类向何处去?然而,这个问题的回答,有待于每个人都来思考它,共同为历史的未来设计蓝图。

14.走向多元化的后现代主义20世纪的下半叶,由于计算机科学、大众传播媒介、生物工程学等新兴学科的迅猛发展,西方社会已从工业社会走向后工业社会,整个人类正跨入一个崭新的信息时代,世界的政治、经济、军事格局业已发生变化,呈现一种多极化的发展趋势。各个民族正在寻求一条适合自己国家的发展道路,朝着共同生存、共同繁荣、共同发展的方向前进。这一时代激流反映在文化领域,即由现代主义走向后现代主义;反映在哲学领域,即由通常所说的西方哲学两大流派(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走向一种新的哲学形态,即后哲学文化。其基本含义是:扬弃笛卡尔—康德哲学传统,反对逻辑中心主义和基础主义,反对一种学科的合法性来源于某种元学科或元叙说,克服人们寻求某种非人类东西(如神、绝对和至善)的信念;主张哲学只是一种活动、应用、实践和对话,哲学立场只是一种非建构性的、批判性的和综合性的文化立场,哲学方法只是一种多元主义和相对主义的思维方式;他们注重语言和语言的沟通理解,追求开放、自由、多元、宽容的对话结构,反对方法,反对僵化,提倡各学科间的平等对话、交流和谅解,要求消解人文学科与自然科学、精英文化与平民文化的界限;在他们看来,知识不是永恒的,而是历史性的,科学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发展的,道德价值不是一元的,而是多元的;在后现代主义时代,未来的知识分子既是文化人,也是政治人、社会人和经济人,他们不满足于现状,不因循守旧、固步自封,勇于进取、不断开拓,更加自律和成熟,对社会和人类承担更大的责任。如果说,哲学取代神学是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的结果,那么后哲学文化取代传统哲学的统治地位,则是后工业社会和信息社会中多少带有一点思想启蒙意义的运动。

15.哲学宽容的意义 在哲学领域里,我们的精神已经驰聘得过于遥远,现在让我们再回到宽容这个题目上来吧。哲学的宽容,归根到底就是思想的自由、精神的解放问题,也就是人的个性、价值和权利能否得到尊重的问题。讲哲学的宽容,也就是充分发挥每个人的自主精神,允许他们有独立思考、自由判断并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和道德理想的权利。世上万物都有价格,唯有人才有价值;世上万物都可以当作工具,唯有人才能当作目的;世上万物均可替代,唯有人的思想自由和行动自由不可替代。哲学的宽容与人的自由水乳交融、不可分离;宽容是自由的前提,没有宽容也就没有自由,自由则是宽容的本质和目的。由于人的自由无尚高贵,以致于宽容本身也成为人所追求的目标。

16.不是结尾的结尾 哲学是一团永不停熄的活火,是一泓永不枯竭的的清泉,是一场永无结尾的对话。人类正是在这火的燃烧和水的荡涤中,体验到生存和死亡的痛苦,感受宇宙广袤、人的渺小和生活的价值,从而使精神得以升华并逐步成熟起来,正是在这场永恒的对话中,每个时代、每个国家、每个种族,乃至各种意识形态下的人民的心灵,才能够得到相互交流和理解,相互宽容和尊重。在当今世界上,中国不仅面临着历史对整个人类的挑战,而且还面临着其他发达国家在经济、科技、文化乃至社会运行体制上对我们的挑战。这就使得与其他国家相比,中国负有双倍艰巨的任务。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倘若我们对哲学宽容的意义,能有更进一步的了解,那么,中国在本世纪末、下世纪初的前景,或许更为乐观一些。

责编:陶林涛  | 编审:张海  | 美编:王杰

来源:马克思主义信息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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