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眼看红楼 | 探查女性意识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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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晨玥，浙江师范大学学生。本文原题《探查女性意识的觉醒——以<红楼梦>为例分析小说的人物形象塑造》。

作者

吴晨玥

摘要：《红楼梦》是中国古代四大名著之一，且位于四大名著之首，地位很高。有别于《水浒传》《三国演义》等其他主要描写男性、战场的文学名著，《红楼梦》生动、详细地描绘了宁国府、荣国府等上上下下几百人的人物形象，其中以女性人物居多。因此，本文认为，女性人物在《红楼梦》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女性意识也逐渐在作品中凸显。本文将从女性意识这个角度出发，并结合《红楼梦》中的几个经典的人物形象，对女性意识、女性形象进行进一步的理解和剖析。

关键字：《红楼梦》  女性意识  女性形象  男性女性化

《红楼梦》主要由不同的女性人物组成，不同的女性人物有不同的思想意识和价值追求，女性意识由此觉醒。《红楼梦》中的女子虽大多出身于大家族（或生活在大家族中），受到封建思想的压迫，封建礼教的束缚，但这些女子在看待事物时往往有自己的思索和理解。

她们通过诗句和自己的反抗表达自己对女性独立的追求、对婚姻爱情自主的追求，“不满男尊女卑、追求人格独立和地位平等的要求，不甘为人附庸及对自我意识的肯定和追求”[5]。这些思想相较于那个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具有先进的意义，因而女性意识应运而生。

本文将从觉醒、表现、影响等方面出发，结合《红楼梦》中的人物形象，进一步论述《红楼梦》中的女性意识，进一步认识《红楼梦》中鲜活的、立体的人物形象。

一、女性意识的觉醒

曹雪芹的巨著《红楼梦》有一个比较明显主旨便是对旧的封建制度的反抗——正是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导致贾林薛三人爱情悲剧的产生，结局可悲，但结果必然。除去对封建制度的反抗，《红楼梦》中还出现了一些超出于那个时代的观念，比如贾宝玉认为女人都是水做的，是纯洁的；而男人则是泥做的，是些浊物。结合反封建的主旨，本文认为，这个观念是《红楼梦》女性意识觉醒、出现的一个重要依据。

“西方国家关于女性意识的觉醒起源于19世纪中期，当时的女性渴望得到与男性同等的社会地位，渴望改变传统观念中女性处于弱势地位的思想。”[1]

也就是说，西方国家的女性意识觉醒诞生于资产阶级工业革命时期，那时的中国尚且处于传统的封建社会，更别提《红楼梦》的创作者曹雪芹所处的那个时代——那是一个封建礼教、封建等级森严的时代，三从四德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

因此，贾宝玉这个观念的提出在那个封建时代是惊世骇俗的。这种惊世骇俗的观念在当时并没有。也不可能得到重视，反而会成为冷子兴等人酒馀茶后的一个重要谈资。

话虽如此，女性意识虽然在《红楼梦》中表现得没那么明显，但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曹雪芹的厉害之处在于《红楼梦》中的各个女性形象都是丰满的，每一个女性——不管她出现的频率是多少，不管她的阶级地位是哪一层——都有自己的思想情感，都有自己的价值追求，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无论她们最终的结局是好是坏，起码她们在《红楼梦》中都具备了自己的主观意识，这是当时的许多小说所无法比拟的。

本文将从上、中、下三个层面，举几个代表性的人物形象，并结合男性女性化，浅析女性意识在《红楼梦》中的表达。

二、上层人物的女性意识

以王熙凤为例

《红楼梦》中王熙凤是一个典型的领导人物的形象，她掌管着贾府上上下下所有的财务，做事雷厉风行，心思缜密，喜欢卖弄权才，最后因为机关算尽反而落了个凄惨的下场，正如红楼十二曲中《聪明累》中所写的：“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王熙凤在《红楼梦》中虽然不算什么正义好人的代表，但也算不上什么十足的坏人。王熙凤的确贪婪，的确心狠，但退一步说，若是没有王熙凤，贾府也很难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李纨过于软弱；三姑娘年纪尚小；贾琏沉迷女色，不懂理财……

由此可以看出，曹雪芹已经有意无意地把女性意识凸显出来了——这是一个追求地位、追求婚姻、有自己独立意识、行事作风像一个男人的女人。

此外，本文认为，曹雪芹在《红楼梦》中赋予了王熙凤很高的地位。

在《红楼梦》原文描绘过，林黛玉初入贾府，在贾府上下敛声屏气的情况下，王熙凤是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方式出现，但这并未激起贾母等人的厌恶，她们反而更是亲昵地称呼他为“当地有名的泼皮破落户儿”“凤辣子”。

且王熙凤从小按照男孩的标准培养——周瑞家的曾经如此评价这位凤姐儿“这位凤姑娘年纪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回来你见了就信了。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了些”。

由此，可以看出王熙凤的地位之高——得到了贾府许多“位高权重”（诸如贾母、王夫人等地位高的人）者的喜爱。而这些地位都是作者曹雪芹所赋予的，目的是为了能够更好地表现出贾府“领导者”王熙凤身上强烈的女性意识。

有别于其他封建女性，王熙凤虽然也守礼，但她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强势，且敢笑、敢哭、敢闹，这就与同为贾府孙媳的李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众人敛声屏气时，她敢笑；遇到自己不如意的事，她敢哭、敢闹。

王熙凤有女人的小鸟依人，但又绝对不会容许贾琏养二房——这虽然不符合当时的思想观念，但却很贴切现代女性的婚姻观念：努力追求自己与丈夫地位的平等，因而王熙凤的女性意识由此体现。试问在那个三从四德的年代，有哪个家庭能够做到现今所谓的“一生一代一双人”？又有哪家的媳妇敢这么对待自己的丈夫？

王熙凤她还真就敢，对待丈夫偷情她就敢大张旗鼓地闹，不管什么时间，不管什么场合，“撒泼大闹，闹得沸反盈天”，因而王熙凤“绝对不是封建礼制下温顺的女人”[3]。对待情敌她真真能够做到赶尽杀绝，甚至不惜给自己的丈夫造出一个强抢他人妻子的罪名，手段相当狠绝，行事作风像个男人。

因而，本文认为曹雪芹所精心刻画的王熙凤的人物形象，初步表现出了当时部分女性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独立的思考，已经开始有了对钱和权的追求，对婚姻爱情的追求，对自身地位的追求。

综上，王熙凤是体现女性意识一个典型的上层人物形象。

三、中层人物的女性意识

以鸳鸯为例

鸳鸯是贾府中贾母身边的大丫鬟，她性格善良，做事沉稳，忠心为主，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因此她虽为丫鬟，但其行事作风却受人尊敬。李纨评价她是“从太太起，那一个敢驳老太太的话? 现在他敢驳回。偏老太太只听他一个人的话”，由此可看出鸳鸯在贾府中的地位之高。

贾府大老爷贾赦曾有意将鸳鸯纳为侍妾，并唆使其夫人邢夫人对鸳鸯进行游说。在那种封建时代，做大老爷的侍妾，是许多丫鬟梦寐以求的事情——身份地位提高了不说，倘若生下了儿子，还能够被封为姨娘。

但是鸳鸯一开始就拒绝了，她拒绝做贾赦的侍妾，不管后来邢夫人怎么威逼利诱，不管她的哥哥嫂嫂怎么央求恐吓，鸳鸯都坚持自己最初的想法，并且敢闹到老太太那儿，求老太太为自己做主；在老太太死后，自知逃不过大老爷贾赦的魔爪，悬梁自尽，随老太太去。行为刚直，结局可悲！

鸳鸯虽然算得上是丫鬟之首，但她的本质依然只是一个丫鬟，只是贾府的一个奴仆。作为一个丫鬟她敢公然反抗大老爷的“示好”，还敢求大老爷的母亲贾母为自己做主，这种行为在那个封建时代几乎是算得上是一个“特殊”的存在，由此体现出了丫鬟鸳鸯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女性意识，算得上是奴仆世界抗争的代表。

她敢于抗争，有自己的思想和追求，想要自己把控自己的命运。虽为女子，虽为奴婢，但她敢于为自己的命运做斗争，能够清楚地认知世界，“所以，面对袭人和平儿，她坦率说道‘你们自为都有了结果了，将来都是做姨娘的。据我看，天下的事未必都遂心如意。’”[4]

她清楚地认识到贾赦好色的性格，虚伪的为人，深知自己跟了他不会有好结果，因而在老太太死后无法自保的情况下选择自杀，保留了自己最后的尊严。鸳鸯以死来逃脱一切，方法虽然不可取，但在当时的封建社会足以体现出中层女性对恶势力的反抗，足以彰显她们的女性意识。

四、下层人物的女性意识

以刘姥姥为例

本文认为，刘姥姥是《红楼梦》中为数不多的一个偏向于戏剧化的人物形象，也是《红楼梦》中一个难得比较清醒的人物。刘姥姥家中贫困，本是个粗鄙之人，一次机缘巧合投靠了贾府，后来便得到了王熙凤和贾母的欣赏，成为带给贾府欢乐的一个不二人选。

实际上纵观全文，刘姥姥是一个自卑又自尊的人：

她膝下无子，只能靠着女儿和女婿度日，内心本就自卑，但家境的贫困迫使她不得不厚着脸皮入贾府讨些银两，维持家中的生计，不想被自己的女儿和女婿看轻；

她虽有时故意迷糊引得贾府众人发笑，但她也会感到害臊；

初入贾府时虽和板儿一样好奇贾府屋内陈设，但她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同样也阻止板儿的部分出于好奇的行为；

周瑞家的暗示刘姥姥向凤姐儿讨钱，“刘姥姥会意，未语先飞红了脸，欲待不说，今日又所为何来？只得忍耻说道：‘论理今儿初次见姑奶奶，却不该说的，只是大远奔了你老这里来，也少不的说了……’”

……

刘姥姥“飞红了”的脸，刘姥姥的“忍耻”，刘姥姥的开场白，都生动地表现出刘姥姥自尊又自卑的性格特征和人物形象。

刘姥姥虽然是个粗鄙的乡野妇人，但实际上她有自己的思想，她能够分析出贾府的贵人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她了解贾母喜好吃斋念佛，因而专挑些因果轮回之类的故事讲，讨贾母欢心；

她给凤姐儿的女儿取了个“巧”，以所谓的“以毒攻毒”之说缓解凤姐儿内心的部分恐慌（巧姐于七月半出生，此日被称为中国的“鬼节”，且巧姐的身子也比较弱，多病多灾），“单这一‘巧’字，就极为精致，既满足凤姐请她起名的目的，又表示对其好运的祝福，准确地把握住凤姐的心理”[6]；

她清楚地明白贾府的人并没有真正地尊重自己，因此自愿跳入凤姐儿和鸳鸯设下的陷阱，以自嘲的方式给贾府的人带来欢乐。

所以刘姥姥在误入怡红院，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自嘲：“你好没见世面，见这园里的花好，你就没死活戴了一头”。

在《红楼梦》中，刘姥姥是大部分人心目中的“蠢物”，但实际上，本文认为作为一名下层的可怜女性，刘姥姥是《红楼梦》中难得清醒的人物。用今天的话来说，刘姥姥有很高的情商，为人处世老练但又待人真心，因此她虽然出身低微，但却没有被贾府众人所排斥。

有别于上面的两类人物，刘姥姥女性意识的独特点在于她本是一名寡妇，但她不愿被自己的女儿、女婿看不起，也不愿意被其他人看不起。她有自己的尊严，有自己的体面，有自己的思想，不惧群嘲，懂得报恩……以上这些都是当时封建社会中大部分寡妇所无法做到的。

曹雪芹笔下的这个鲜活、丰满的刘姥姥的形象直接体现了下层女人的女性意识，是《红楼梦》中一个复杂的、立体的，但又着墨不多的人物形象。

五、男性女性化

以贾宝玉为例

贾宝玉，用现在的话来说，是一个在脂粉堆里长大的男人。贾宝玉很独特，那个时代男人该有的样子，贾宝玉可以说是统统都没有：他厌恶四书五经等封建礼教的书籍，但又爱好辞藻华丽的诗篇；他多情，喜欢女子，但那又不涉及“色”。

因而，贾宝玉有别于贾府里的其他男人，他既不像他的父亲贾政那样古板正气；又不像他的兄弟、叔叔、侄子那样荒淫好色。

贾宝玉喜欢亲近女人，但并不好色，他只是单纯地怜惜女性、尊重女性，强调女性在生活中的地位，愿意主动为女性承担错误。

因而贾宝玉这个人和他的一系列行为在那个男权占主导的封建社会算得上是一个异类，贾宝玉也被当时的人们称为“痴儿”。

曹雪芹在创作《红楼梦》时，实际上很早就给贾宝玉赋予了女性意识——自抓阄抓起胭脂俗粉的那一刻起，贾宝玉已经注定了将会是一个“男性女性化”的角色，所以曹雪芹在描写贾宝玉时，使“贾宝玉有着女性化的言行举止”“贾宝玉有着女性化的喜好打扮”“贾宝玉有着女性化的性格心理”[7]。

本文认为，贾宝玉的这一系列格格不入的行为作风，实际上表明了在那个时代，部分男性已经开始认识到应该尊重女性在家中的地位：女子是理应得到尊敬的，是应该有自己的思想的，而不是仅仅依附于男性。

也由此，可以侧面体现出《红楼梦》中女性意识已然崛起，并且这类女性意识还影响到了其他部分男性的性格特征。

因此，本文认为曹雪芹“男性女性化”的创作倾向有着超越世俗的特征，而这也是《红楼梦》能够战胜其他作品，成为四大名著之首的重要法宝。

总之，《红楼梦》作为中国文学史上的鸿篇巨著，其文学价值不仅体现在生动的人物描写，还体现在其女性意识的表达，体现了曹雪芹对封建社会过度压迫的反抗。

《红楼梦》中的女性意识不仅仅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对当时的封建女性具有鼓舞的作用，对现今独立女性同样也有很大的启示作用：追求爱情、追求平等、追求自我意识的女性意识将成为现代女性运动的一个重要依据。

参考文献：

[1]李昊琼.《红楼梦》中女性意识的觉醒[J].名作欣赏,2019(12):108-109.

[2]刘畅.王熙凤的语言艺术及人物形象[J].清远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9,12(02):10-14.

[3]奚陆易文.从王熙凤形象看封建礼制下女性的命运——《红楼梦》女性人物形象研究[J].汉字文化,2018(19):56-58.

[4]李云云.奴仆世界的强力抗争者——《红楼梦》中鸳鸯形象探析[J].兰州交通大学学报,2019,38(03):137-140.

[5]黎荔.论“三言二拍”中的女性主义意识[J].绵阳师范学院学报,2019,38(12):96-99 116.

[6]魏中银.试析《红楼梦》中人物刘姥姥的作用及其形象[J].科教文汇(中旬刊),2019(07):158-160.

[7]蒋相杰,董自凯.清代小说中的“男性女性化”现象初探——以《红楼梦》为例[J].大众文艺,2019(06):26-27.

[8]孔令玉.人性视角下的贾宝玉形象探析[J].戏剧之家,2019(24):204-205.

[9]曾艳.小议《红楼梦》对现代女性的启示[J].文学教育(下),2019(06):132-133.

[10]曹雪芹.《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