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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郝菊月

 太行文学l苑 2020-05-19

(我的母亲)

前段时间,母亲又摔伤了腿,在医院住了一星期后回家休养。

母亲节这天我带孩子回家看望母亲,刚到胡同口,就看到母亲佝偻着身子拖着一条伤腿在门外菜地里忙碌着。

“娘,你咋又干起活来了,腿上的石膏呢?”

说着我急忙上前把母亲手中的农具抢了过来。

“我的腿好多了,裹着石膏行动不方便,我去掉了。”

我知道,这是母亲在强装着说着宽慰我的话,腿疼不疼只有她心里清楚,看着母亲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我心里无比酸楚。

搀母亲回家,扶她在凳子上坐下,我把屋里屋外收拾打扫了一遍,又搬出了洗衣机要洗衣服和床单被罩,看着我忙碌的样子,坐在一旁的母亲却一个劲儿的说:“快坐下歇歇吧,等过几天腿好了我能洗。”

临近中午母亲又张罗着做饭,说要擀面条给我们吃,我说让我擀,母亲却嫌我擀得不顺手,擀不好,执意要自己擀。我拗不过母亲,只好把和好的面团递给了母亲,擦了擦溢出眼角的泪滴去厨房炒菜。平常母亲一个人在家,她自己做饭吃,今天我在家却也让母亲像客人一样伺候我们,况且母亲还拖着一条病腿。哎,心里怎么能好受得了呢?

午饭后,我和母亲回屋休息。躺在床上,母亲的话匣子打开了。母亲学佛,说得不外乎就是佛经里一些教人行善积德的话“做人不要做恶事,多做好事”,“今生的果报都是你前世造的,福报也是前世修来的”“要戒杀放生……”我对佛学不感兴趣,也不好打断母亲,只是在一旁应和着。

突然,一阵鼾声传来,我扭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已经睡着了,起身给母亲盖了盖被子。看着熟睡中母亲那满是皱纹的脸,那像松树皮一样粗糙干瘪的双手,还有那被病痛折磨得有点变形的腿,我心里五味杂陈,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一)为父看病脚磨穿

母亲生于1958年冬天,刚出生不久,姥爷就被队里派去大炼钢铁。紧接着就是严重的三年自然灾害,人们食不裹腹,忍饥挨饿。她上面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她排行老三,下面还有我二舅三舅和小姨。别人曾开玩笑羡慕母亲,说她兄弟姐妹都有,上面有哥哥姐姐罩着,下面有弟弟妹妹跟着,是个有福气的人。然而母亲的命运却并不像别人口中说的那样,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比黄连还苦三分。”

母亲就这样在凄风苦雨缺衣少食中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到了上学的年龄,也曾和其他小伙伴一样走进了学校的大门。姥姥那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家里活多、弟弟妹妹又小,母亲虽然上学了,但家里只要一有事就被姥姥叫回了家,不是看孩子,就是做其他杂活。母亲自己也说她上学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勉强上到了三年级,功课却落下了一大截,后来就干脆不上学了,直接回家看弟弟妹妹。

等弟弟妹妹不用看了,就去生产队参加劳动,跟着大人们平整土地、修水库、筑大坝。常年的劳作,把母亲锻炼成了一个劳动的好手,也让母亲拥有了一个强健的身体。

天有不测风云,母亲15岁那年冬天,一向健壮的姥爷突然间病倒了,家里的顶梁柱倒了,让原本就贫困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姥姥是个小脚女人,从没出过远门,一天到晚就是围着锅台和孩子们转。大姨当时已经嫁人,大舅在外面打工,二舅三舅和小姨年纪小还在读书,一大家子人要穿衣吃饭,姥爷看病更要花钱。“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母亲不得不用自己柔嫩的双肩跟姥姥分担着。没有钱给姥爷看病,姥姥只好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省,让母亲把家里不多的麦子拿到镇上卖,拿卖麦子的钱给姥爷买药。多了母亲也背不动,一次只能背个二三十斤,当时麦子才四毛多钱一斤,卖一次麦子也就十来八块钱,踹到兜里的钱还没捂热转手就又给了药铺。

那时候物资非常匮乏,中药也不例外,有时候在同一家药铺都不能把药方上的药抓齐全,母亲就得跑到别村的药铺,别村的没有再跑到另一个村,往往要跑好几个村才能把一付药凑齐,方圆十几里的药铺母亲都跑了个遍。每取一次药姥爷能吃三五天,三五天后母亲就又得卖粮,买药,奔跑……

也许是母亲“奔跑”的孝心感动了上天,在母亲和姥姥的悉心照顾下,卧病在床三年的姥爷终于慢慢的好起来了。三年里,为给姥爷抓药看病,母亲差不多卖了近千斤麦子,不知道跑了多少路,流了多少汗,跑坏了几双鞋,一双柔嫩的小脚生生磨成了一双长满老茧的铁脚。

(二)姥姥离去成永殇

姥爷身体痊愈后,家里的生活渐渐步入了正轨,虽说依然贫穷,日子依然很苦,但笼罩在大家头顶上的阴霾逐渐消散。

姥爷曾经当过五年兵,性子耿直刚强,为人处事光明磊落,大公无私,从部队回家后曾在生产队里做过小队队长、大队保管和饲养员。姥爷整日为生产队的事情忙碌着,家里的地里的活就由母亲和姥姥操持着。

那时姥爷负责喂养着队里的九头大骡子,姥爷生病后,这九头大骡子就由母亲照看,每天要铡很多草料,冰天雪地里也得提着大铁桶去井里挑来水给它们泼饲料。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母亲每天跟着大人们下地、锄草、锄茬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后来又被队里派到棉花田里负责照管棉花。春风中,给幼苗锄草、捉虫、打药;烈日下,给植株施肥,拾掇植株上疯长出来的毛茬、油条;黄叶飘落中,又忙着采摘棉花;大雪纷飞时,也不得空闲,掰霜降后捋下来的没来得及开的棉桃,一颗又一颗,往往掰得手指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母亲在棉田里一干又是三年。

然而,就这样辛苦沉重的日子也不让人安生的过,母亲二十二岁那年秋天,姥姥上楼拿东西,下楼时一脚踩空从楼上摔下来,没拉到医院就驾鹤西去。

姥姥的离世无疑给这个弱不禁风的家庭以更加沉重的一击。当时大舅也成家了,最小的小姨才十岁,痛失姥姥的母亲擦干眼里的泪水,又与姥爷一起挑起了家庭的重担。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在灯下给姥爷舅舅小姨们缝补衣服鞋袜。我小时候经常听小姨说起,当时母亲老嫌他们淘气,东蹿西跑的净费鞋子,衣服穿上不几天就磨破了。

(三)含辛茹苦讨生活

母亲跟父亲结婚后没多久,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结实健康的母亲突然生病了,以前在姥姥家一粒药都没吃过的母亲变成了“药罐子”。这就让爷爷奶奶很不高兴了,撺掇着父亲让他跟母亲离婚,小姑子(我二姑,三十年前已离世)也横眉冷对着成天找母亲的不是。好在父亲意志坚定,他觉得母亲生病并不是母亲的错,对爷爷奶奶的挑拨充耳不闻。后来就跟爷爷奶奶分家另过,虽说还住在一个院子里,但毕竟不在一个锅里搅稀稠,这样与爷爷奶奶间的矛盾也就少了许多。

生下我后母亲的身体比以前强了很多,父亲外出打工,母亲操持着家里地里的一切。当时粮食紧张,为了多打粮食,除了队里分的土地外,母亲还另花钱买了大队的半亩机动地种。记忆中,母亲总是天不亮就下地干活,经常是吃早饭到了半上午,吃午饭到了半下午,吃晚饭就到了半夜,从来没有按时吃过一顿饭,睡过一个囫囵觉。多少次她早上起来捏好馒头后,临下地前把睡梦中的我叫醒,嘱咐我稍后起来蒸馒头;多少次我夜半尿急醒来,看到母亲还在灯下忙这忙那;多少次因为过度疲劳晕倒在田间地头…

每到节假日和农忙时,我都会跟母亲一块下地干活,插秧、锄草、收拾棉花等好多农活都是那时候跟母亲学的。

在父亲和母亲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在村子的东南角盖了一座当时时兴的砖瓦房,我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新家,也让母亲有了释放自己沉重生活压力的空间。

母亲不但干起活来不要命,生了病也总是舍不得花钱买药,能拖就拖,对自己也非常节俭。小时候每到换季和过年,虽然家里穷,但她总要给我们姐弟三个和父亲做身新衣服,她自己穿的衣服却是补了又补缝了又缝,她总说她每天下地干活跟土坷垃打交道没啥好歹,家里的一些生活用品即使坏了她也舍不得扔掉,总是想着法儿的修修再用。

母亲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不会给我们讲什么大道理,但在学习上对我们姐弟几个也是严格要求。常教导我们要好好学习,在学校听老师的话,不要惹事生非。教育我们为人处事要真诚善良,宁可自己吃点亏也不要沾别人的光。

从小到大,母亲给我们说得最深刻的一句话是“受了苦,大碗捂,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最让我们受益无穷的一句话是“吃不穷,穿不穷,打算不到必受穷。”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让一让是一礼,人家锅里没下俺家米。”时至今日,母亲的这些话我仍记忆犹新,始终不敢忘掉,并且也常用这些话来教育自己的孩子。

(四)母爱无私天地宽

现在的母亲已年过六旬,但身体状况大不如以前。

在我十几岁时她就患上的脉管炎,如今还困扰着她,她的手指一到冬天就变成了冰棍,蜡黄蜡黄的没有一点血色;多年的眼疾也在折磨着她,她的眼睛一见风就流泪,如果在太阳底干活强烈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她往往不敢睁眼,为此只得放弃做了几十年的针线活。这些还不算,由于母亲长期的省吃俭用导致的营养不良,加上经年累月繁重的劳作使她高大的身躯日渐瘦弱,不仅患上了缠人的老胃病,就连她的双腿也时常疼痛难忍。更为雪上加霜的是,五年前不慎摔了一跤,把膑骨摔折了,虽说经过治疗骨头愈合了,但由于之前就有腿疼的毛病,留下了后遗症,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正常走路了。

母亲的床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她成了真正的“药罐子”,感冒药、胃药、消炎药,治腿疼的、治眼的、清热解毒的,用母亲的话说她是拿药当饭吃,我每次给母亲打电话问得最多的也是:“✘✘药吃完了没?还有多少?”“还需要买啥药?”……一一问清楚后,需要啥就赶紧去买,然后给她送过去。

母亲是千千万万劳动人民中的一员,即使现在这样拖着一副被病痛折磨的身体,仍然躬耕不辍。她一个人还种着四亩多地,我们说让她少种点地,可她总是说:“在家闲着也没事干,下地干活还能活动活动筋骨,就当锻炼身体了,再说那么好的地荒废了也怪可惜的。”

母亲的爱是最博大无私的,只要是她有的东西,她都会分给我们一些。地里不仅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还种着各种粮食和油料作物。她虽然种这么多,但她一个人根本吃不了多少,大部分还是给我们吃用的。菜收回来,她打电话让我去拿菜;小米碾下来,她打电话让我去拿米;榨好油了,她又打电话让我去带油……母亲就像是一座丰富的宝藏,任由我们在她身上巧取豪夺,那怕只剩下干枯的外壳,她也无怨无悔。

俗话说“母年一百岁,常忧八十儿。”母亲现在虽已过花甲之年,我们姐弟三个也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了,也早已为人父母了,但在母亲眼里永远是孩子。不管我们谁生病了,她都是着急得四处寻医问药,虔诚地跪在佛前忏悔,祈求平安健康;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她比任何人都急,总会尽自己的能力帮着出主意想办法;哪个外孙的棉衣小了短了,她都一一记在心里,把松软崭新的棉衣急时缝好,赶在换季时让孩子们穿在身上。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小儿。但我作为长女,却没少让母亲操心。小时候生病了闯祸了让母亲担惊受怕,现在成家了因为家庭矛盾也经常生气吵架,母亲也没少跟着操心受累。佛说:儿女是债。让父母省心的孩子是来还债的,像我这样让母亲操心的女儿就是来讨债的,可我也真的想做个还债的闺女呀!

不管邻居还是亲戚,母亲都是以诚相待。要是家里来了客人,母亲总是竭尽所能地好吃好喝招待,母亲常说:成人家过时光要俭省仔细,招待客人一定要热情大方。母亲从来没有跟别人吵过架,跟别人共事宁愿自己吃点亏,也不会亏着人家。她常说:吃亏是福。要是遇到那些胡搅蛮缠不讲理的人,母亲总是宽容以待,也不会跟人记仇,还总说:人都是让敬服的,不是被治服的。

最让我佩服的还有母亲那刻苦认真的学习精神。母亲是个学佛人,一心吃斋念佛,乐善好施,从十几年前开始学习佛法到现在,不论严寒酷暑每天都是四五点就起床,上香、诵经、礼佛,乐此不疲。她肚子里没多少墨水,认不了几个字,刚开始连最短最简单的《心经》都念不下来,可她没有灰心丧气,坚持学习到现在,都能把《地藏经》、《无量寿经》等一些经典熟练流利地诵读下来了,这中间母亲付出了太多太多的心血和汗水,我们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母亲给予我们的太多太多,我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母亲的爱无处不在,她绵绵不绝地贯穿在我近四十年的人身历程中;倾泻在天气冷暖添衣加棉的琐碎叮咛中;铭记在一句句苦口婆心的教导中,浓缩在那些蔬菜粮油的汗水中;回响在那一声声“阿弥陀佛”的梵音中……

母亲不仅给了我生命,让我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还教给了我许多生产生活知识,更为重要的是她勤劳俭朴、宽厚待人的品质在潜移默化中也深深地影响着我,让我懂得了做人的道理。

母亲是我一生的感动,是我永远的依恋,是我一生的牵挂,无论我走到哪里,永远也走不出母亲的心头!

【作者简介】郝菊月:林州市东姚人,喜欢读书,热爱诗词,闲暇时喜欢游走于文字当中,用文字记录生活中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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