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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鼓》:用隐喻来反思和批判 唤醒人们所遗忘的一切

 永声树 2020-05-19

1979年5月3日,沃尔克.施隆多夫拍摄的电影《铁皮鼓》上映,这部电影改编自君特.格拉斯的同名小说,并获得了第32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棕榈奖以及第5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二十年之后的9月30日,瑞典皇家文学院将诺贝尔文学奖授予了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及其《铁皮鼓》。

《铁皮鼓》追溯了德国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中叶五十余年的历史,通过独特的艺术手法和人物形象,展示出了战争给人们带来的苦痛,以及深刻的指出了一切苦难的根源以及普通人的罪与罚。

《铁皮鼓》的特别之处在于文本的叙事交织,每个人物以及每个场景似乎都是现实社会的缩影,但这些人的行为却又极尽夸张和荒诞,和现实世界格格不入,这大概就是《铁皮鼓》作为经典文学作品的原因。

瑞典戏剧家迪伦马特表示,“《铁皮鼓》这一杰作的全部魅力就在于作者对怪诞这一手法运用的成功。以上提及的几点,他都那样做了,而且做得十分出色,尤其创造丁奥斯卡.马采拉特这个足以与《痴儿历险记》中的西木普里齐斯穆斯相姬美的光彩夺目的主人公形象,一个绝妙的“反英雄”角色。”

沃尔克.施隆多夫第一次阅读《铁皮鼓》的时候,他的大脑中就浮现出了相关的影像,他说,“我看到小说中所写的底层的生活和底层所看到的历史。这是一幅壁画,一幅巨大的壁画,而且是被一个“小人儿”看见的壁画。”带着对《铁皮鼓》的理解和尊重,沃尔克.施隆多夫将同名小说搬上了银幕,并成为七十年代德国电影的标志。

从文本到影像需要一种特殊的缘分,那种感觉就好像恋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怦然心动。我想,这大概就是施隆多夫第一次和《铁皮鼓》邂逅时的感觉。施隆多夫在童年经过了“二战”的最后时光。虽然没有目睹战争的惨烈,可战争之后的疯狂和荒诞却走进了他童年的记忆。

《铁皮鼓》:用隐喻来反思和批判 唤醒人们所遗忘的一切

1944年,一颗炮弹从天而降,落在了他家的阁楼上,一瞬间屋内硝烟滚滚,门窗都被炸飞。这一刻,他的宿命已被写定。早在几个月之前,施隆多夫的母亲在二楼煮地板蜡,一颗火星引燃了厨房,此后,施隆多夫只能通过照片来怀念母亲。

后来,施隆多夫离开了德国,来到了法国。法国和德国不同,当时的法国拥有良好的艺术氛围,电影作为最受关注的艺术在法国有很大的市场。他学会法语之后,慢慢地融入了法国电影圈。21岁时,施隆多夫成了让-皮埃尔.梅尔维尔的学生,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之后,他还和阿伦.雷乃合作拍摄了《去年在马里昂巴德》。

25岁时,施隆多夫决定自己拍摄一部电影,于是,他回到了德国,拍摄了自己的处女作《青年托尔勒斯》。虽然是处女作,但施隆多夫在这部电影中表现出了惊人的成熟,他也由此奠定了自己的拍摄风格——冷静、克制、充满力量。到了拍摄《铁皮鼓》的时候,施隆多夫已经是享誉海内外的德国导演了,而这部电影,让施隆多夫跻身于电影大师之列。

《铁皮鼓》:用隐喻来反思和批判 唤醒人们所遗忘的一切

那么,《铁皮鼓》到底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能够让沃尔克.施隆多夫对此一见倾心。

《铁皮鼓》看似讲的是奥斯卡的成长和经历,实则是一个家庭的荒诞故事。我们想要了解整部电影的内容,就必须对剧情进行拆分和梳理。

第一个故事:在电影开始,主人公奥斯卡讲述自己的身世:外祖母安娜还没有结婚的时候,一个名叫约瑟夫的年轻人为了躲避追捕,躲在了外祖母安娜的大裙子下面,于是,约瑟夫成了他的外祖父。而他的母亲阿格内斯和表弟布朗斯基相爱,但无法结婚,只能嫁给商人阿尔弗莱德。奥斯卡出生之后,除了阿格内斯,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到底是谁。奥斯卡三岁生日的时候,母亲送了他一个铁皮鼓。

第二个故事:奥斯卡在躲在桌子下面玩耍时,意外撞见了母亲和舅舅的私情,于是,他选择了拒绝成长。当他故意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他真的停止了成长,永远停留在了三岁。有一次,父亲抢他的铁皮鼓,他大声尖叫,以至于震破了玻璃。希特勒执政之后,父亲加入了纳粹党。母亲继续和舅舅鬼混,她发现自己怀孕之后,没完没了的吃鱼,最终死去。母亲死后不久,舅舅也被纳粹杀害了。

第三个故事:外祖母带回了一个女仆玛利亚,奥斯卡和父亲都以不同的形式占有了她的身体,并且生了一个孩子。奥斯卡认为这是他的孩子,但这个孩子叫他哥哥,玛利亚成了他的继母。1945年,旦泽被苏联军队攻陷,父亲被杀害。他埋葬了父亲,也埋葬了陪伴自己二十余年的铁皮鼓。他的弟弟不小心用石头砸了他的脑袋,这时候,奥斯卡也恢复了成长。

沃尔克.施隆多夫将故事拆分成三个不同的阶段,而奥斯卡作为故事的主人公,他在这三个不同的阶段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当我们通过施隆多夫的影像走进奥斯卡时,会发现奥斯卡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由隐喻构成的世界里。这个世界中的荒诞和滑稽既是显而易见的,也是自然而然的。电影的巧妙之处就在于,奥斯卡既能置身事外,用理性的态度和眼光来观察这个社会,也能参与到具体的事件中,完成他对人、事、物的批判和反抗。

《铁皮鼓》:用隐喻来反思和批判 唤醒人们所遗忘的一切

《铁皮鼓》是一部非常特殊的电影,它可以是奥斯卡的人物传记,可以是剑走偏锋的战争电影,还可以是后现代艺术电影。正因为这种特殊性,使得《铁皮鼓》本身具备了多元的分析角度,而在我的眼中,这部电影是由隐喻构成的,电影中的每个人物,每个道具,甚至每个细节都是隐喻。

奥斯卡:流亡的知识分子

君特.格拉斯花了大量的笔墨塑造了一个侏儒奥斯卡,他将所有的荒诞都放在了奥斯卡的身上,这种不对等的设定其实有一种偏爱在其中。因为,当所有的人都面临死亡的时候,只有奥斯卡可以安然度过,甚至恢复了成长,这大概是君特.格拉斯对小奥斯卡的补偿。

关于奥斯卡的父亲,我们除了猜测之外,无法得到确定的答案,所以,奥斯卡在《铁皮鼓》中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隐喻——当时知识分子面临的困境——缺乏稳固的社会根基,随时可能被迫流亡或者被逮捕。奥斯卡看见了成人世界的自私和虚伪,但无能为力,只能选择逃避。这代表了当时德国知识分子内心的孤独和不安,也昭示着战争带来的社会动荡以及给人物造成的心理创伤。

母亲阿格内斯:小城旦泽

阿格内斯是奥斯卡的母亲,她的命运恰好代表了小城旦泽的命运。她接纳一切,包容一切,最后却不可避免的走向灭亡。她的死亡又是极其荒诞和残酷的,这其实就是战争中城市的命运。战争时期,所有的一切都会突然降临,城市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要迎接硝烟和碎片。

阿格内斯的丈夫是德国人,而她深爱的布朗斯基是波兰人,在二战中,波兰人站在反战的立场,阿格内斯的选择也意味着她对和平的渴望,对战争的仇恨。阿格内斯作为母亲,本应代表着爱和温暖,但她背负着隐喻的意义,所以在电影里,她的情感是炽热而矛盾的。这种炽热来源于对生命的渴望,矛盾同样也是。

她之所以选择德国人做丈夫,是因为她很清楚在这场战争中波兰人的处境,她知道必须仰仗德国人才能生存下去。她无法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平衡自己的情感,以至于她走向疯狂和死亡。阿格内斯的命运也是旦泽小城的命运。同时,阿格内斯也代表了女性本身的命运。

铁皮鼓:反抗、呐喊、成长

阿格内斯在奥斯卡三岁的时候送他了一面铁皮鼓,奥斯卡从此和鼓形影不离。铁皮鼓经由阿格内斯之手抵达奥斯卡的人生实际上扮演了一种命运承载者的身份。铁皮鼓代表着声音,是母亲阿格内斯对奥斯卡的希望,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为正义而战、为真理而战。

对奥斯卡来说,铁皮鼓是一种发泄的工具,他通过铁皮鼓实现了自己对社会的反抗,完成了生命的呐喊。铁皮鼓给于他能量,让他拥有宣泄情感的窗口。电影以《铁皮鼓》为名,通过“铁皮鼓”我们进入奥斯卡的人生,跟随他的眼睛目睹战争、死亡、背叛,在我们了解奥斯卡的同时,也就了解了一段德国历史。

奥斯卡的成长也和铁皮鼓有着直接的联系,让他决定将鼓埋葬的时候,就意味着他选择了成长,选择了和往事说再见。奥斯卡是活在记忆中的孩子,他拒绝成长,仅仅是为了拒绝走进成人社会。因为他没有父亲,没有人能够保护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近乎于极端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铁皮鼓》:用隐喻来反思和批判 唤醒人们所遗忘的一切

除了这些具有典型特征的人和物之外,电影中还有一些比较隐晦的隐喻,比如,奥斯卡的尖叫声因为着宣泄和摧毁,这种宣泄方式的扭曲和异化代表了奥斯卡的特殊性,而这种特殊性我们可以归结为时代、社会对人的压迫和异化。电影开头出现的裙子代表着庇护所,庇护所给逃亡者提供了安全的栖息地,让故事得以开始,让生命得以继续,虽然庇护的方式有些荒诞,但这却是电影中唯一能让人看见希望的情节。

电影中的人物对这个世界始终保持着一种否定的态度,他们眼中的这个世界是荒诞无稽的,每个人都在寻找保护自己的方式,遗憾的是,唯有死亡能够终结一切。导演沃尔克.施隆多夫通过奥斯卡的眼睛,讲述了一个神奇的故事,他用荒诞的情节来影射现实。在拍摄的过程中,导演沃尔克.施隆多夫避免了对事件和时代的道德评价,仅仅是观察,这也正是这部电影能够载入史册的原因之一。

《铁皮鼓》:用隐喻来反思和批判 唤醒人们所遗忘的一切

不管是小说还是电影,隐喻随处可见,那么,《铁皮鼓》通过这些大量的隐喻想要实现什么样的目的呢?换言之,《铁皮鼓》通过隐喻实现了什么样的艺术价值呢?

反思:《铁皮鼓》以纳粹执政为背景,通过一系列荒诞的故事完成了对纳粹的揭露和对德国民族文化的反思。电影一开始就凸显出了纳粹对民众的迫害,随着奥斯卡的出生,战争中的人性混乱和价值观的崩塌逐渐显现了出来。在电影即将结束的时候,苏军开始清理纳粹余党,引出了奥斯卡父亲的悲惨解决。战争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没有绝对的胜利者,大多数战争都是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游戏。

寻找:奥斯卡代表了战争时期的德国知识分子,所以,《铁皮鼓》中带着一种天然的流亡属性。被迫出逃的人需要寻找新的灵魂归属,然而在硝烟弥漫的欧陆大地上,没有一方净土可供他们休憩。故乡在战火中化为灰烬,旧的土地上建立起新的城市。结尾处,小奥斯卡被石头砸中了脑袋之后,开始恢复成长,这预示着新生活的开始。

批判:在新德国电影流派的导演的镜头中,批判总是少不了,这种批判来源于对战争的不满,对错位的民族主义的批判。通过这种批判,知识分子率先完成了意识形态上的净化。在批判性上,沃尔克.施隆多夫借助了奥斯卡的成长、阿格内斯的死亡,前者意味着新制度的开始,后者意味着旧制度的消亡。在进行批判的过程中,沃尔克.施隆多夫对战争的意义进行了解构,战争意味着消亡,也意味着开始,只是代价过于残酷。

《铁皮鼓》:用隐喻来反思和批判 唤醒人们所遗忘的一切

《铁皮鼓》不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反战电影,电影的叙事方式和拍摄视角令人耳目一新。沃尔克.施隆多夫对原著进行了恰到好处的修改和补充,展现出了特殊年代的人间百态。对于战争性质以及正义、非正义进行了隐晦的描述,让观众得以看见战争的荒诞和残酷。

回到旦泽小城,历史上的旦泽承载了太多的腥风血雨和民族仇恨,然而,当我们站在和平年代回望历史的时候,会发现旦泽不过是大历史中的小符号。沃尔克.施隆多夫没有可以强调旦泽的历史,但我们通过小奥斯卡的成长,能够感受到旦泽这座城市的特别之处。

当电影结束的时候,我们坐在一片黑暗中,似乎还能听见奥斯卡的尖叫,铁皮鼓的鼓点,脑海中似乎还残留着阿格内斯吃鱼时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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