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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炕

 石榴花文艺 2020-05-21

土 炕

文/马亚娟

一到冬天,我就想起炕。

或许是因为我是土炕上出生的人,和这土炕有着不解的情缘。

虽没有参与过土炕的盘做,但知道这盘炕的活儿得行家里手来操作。首先是泥很讲究,土尽量用粘土,用麦草做“筋”,须长一寸左右,加水按一定比例和成浆泥,软硬适度,须用脚反复踩匀,为制作泥坯备用。用模具做好泥基泥坯,借晴好的日头晒透,准备工作才算完成。盘炕时用普通的胡基(不含麦草)做柱,含麦草的泥坯蓬面,再用麦草泥上面,抹得又光又平。摆放泥基火道得通畅,炕洞要能容得多柴火,炕面得严丝合缝不能漏烟,那些“二把刀”师傅是决然不会把盘炕的活儿做到精细的。要么炕热不均匀,要么漏烟呛人,还有的盘得不够结实,半夜人正睡着炕就塌了。想来也真神奇,整日与黄土打交道的人,竟然用黄土创造着奇迹。几车黄土晒干,混进麦草,借助日光,便用粗陋的双手和智慧艺术性地创造出他们生息繁衍的场所,这是智慧的结晶,是劳动者的神话!

想想冬日,屋外寒风凛冽,大雪飞扬,一把柴火扔进炕洞点燃,再煨上细末柴糠,热乎乎的气流顺着火道就慢慢伸开,这稳稳的大炕,像温柔的大手默默地拖起一家人的幸福,对抗着冬日的严寒。

深冬,围坐在炕上,奶奶的纺线车子放在炕头,嗡嗡的响声像哼唱的歌谣绵长不断,爷爷往黄铜烟斗里不时地装进烟丝,随着忽明忽暗的火光,从嘴角吐出轻盈而妖娆的烟雾,我便踩着这古老的音律,跳跃着追赶缭绕的烟雾。奶奶的谜语顺嘴就来:“一个老牛没脖项,有多没少都驮上,娟,你猜猜是说啥哩?”

“哈哈,这个你说过,不就是咱的炕么!奶奶再说再说!”我便催促着奶奶说更多更新鲜的谜语。

炕是个神奇的东西,一坐上炕,心里就稳当了,连奶奶讲的故事都多了!

冬天过去了,炕洞依旧延续着它的故事。那时的鸡大多放养着,便有母鸡选择炕洞做下蛋的地方,鸡窝里几天不见鸡蛋,我就知道我的活儿来了。奶奶给炕门里铺个肥料袋子,让我拿盒火柴顺着炕门钻进去找鸡蛋。黑乎乎的炕洞里面,划亮火柴,我寻宝一般去探寻。总会在某个犄角旮旯发现一窝白亮亮的鸡蛋,一个一个小心递出,我再从炕洞里退出来。奶奶用衣服大襟撩着鸡蛋,满脸堆笑,我总会变成一只“花脸猫”,惹得全家人捧腹大笑。作为报酬,做饭时候奶奶会把油铁勺伸进灶堂,炒一个鸡蛋给我吃。那鸡蛋真香,亮黄亮黄的,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是因为鸡蛋下在了炕洞里,才如此的幽香无比!

日子好了的标志就是父亲砸了土炕,我们睡上了席梦思床。可是我总睡不踏实,怎么睡,它都不如那个谜语中的“老牛”实在可靠。

砸了的炕土被父亲当肥料上进了土地,第二年地里的西瓜甜得出奇,辣子也辣得出奇。爷爷说这是炕土的功劳。我想,一定是土炕经过冬日柴火的熏烤历练,吸收了草木的精华,这土,这草,分离融合又一起回归大地,撒欢儿似的开心着,怎能不激发出神奇的力量?

土炕的时代过去了,一段故事,一个声音,一股幽香,盘绕着,如家乡冬日烧炕的烟雾,久久不能消散……


作者简介:一米阳光,原名马亚娟,临潼区骊山中学语文教师,爱山爱水,爱生活,爱文字!世上有味之事,包括诗,酒,哲学,爱情,却往往无用。但吟无用之诗,醉无用之酒,读无用之书,钟无用之情,终成一无用之人,却因此而活得有滋有味!)


(编辑:王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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