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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我的金刚庙

 石榴花文艺 2020-05-21

风雨金刚寺

文\姜永学

金刚寺位于曲江临潼旅游度假区东,西安工程大学西,具体位置在悦椿温泉酒店东稍偏北,西安工程大学西墙外的土塄下。三面被围墙环抱,只向着芷阳湖的南面有一个缺口。通往寺里的道路早已废弃,隐没于一片荒草之中的金刚寺,遁迹于无形。所以虽然地点说得很明白,但真地去找,没有当地人的指引的确不容易。

金刚寺远景

金刚寺,当地人一直叫它金刚庙,当年名气在方大圆要比现在的金刚寺响亮得多,西到凤翔乃至甘肃兰州,东到华州甚至山西运城一带。所以在当地问路,说找金刚庙要比说找金刚寺,获得指引找到地方成功率大得多。

但由于临潼曲江新区的建设拆迁,附近的村落现早已化整为零,连传之祖辈几代舍不得丢弃的农具都束之高阁,上了安置区的楼房,闲置得快要成为文物。现在改了名的金刚寺,借助高科技的网络传媒,也火了一把,知道的人现在外地反倒要比当地多得多。

金刚庙和姜沟小学

我记忆中的金刚庙,也就是现在的金刚寺,除了小时候像影子一样,跟在大人的屁股后面,冬天靠在南墙根下晒太阳或者夏天坐在村头的大石头上乘凉,听他们拉着话瓣说的一些捕风捉影、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但又津津有味的发神弄鬼的故事外,就剩下我永远铭刻在记忆里的姜沟小学了,浸满了我整个童年的喜悦,当然也有泪水,只是在多年岁月的沉积之后,所有的疼和痛也早都褪去了苦涩。

姜沟小学是我启蒙教育的第一站,我的“点、横、竖、撇、捺”,和“啊、喔、哦、噫、唔、喻”就是在金刚庙大殿改作的教室完成了学和会的转变,同时也终因我的老师都是当地人,满口纯正的秦腔和地道的方言,而我当年做乖娃太过勤奋执着,加上自身乡音难改的典型特质,尽管接地气的顺口溜口诀“一声平,二声扬,三声拐弯,四声降”,熟记于心,背得滚瓜烂熟,但我至今仍是找不准音调,失去了讲一口标准又悦耳动听的普通话机会,也使我一生在很多方面自信不起来,迈不开脚步,错失了不少有可能改变自己前程的大好机会,就连现在偶尔想打发落寞,写一半首特别喜爱的古体诗词,也因音调不辨,每每为平仄所困而怯于动笔。

那时候,我在为教室永远无法完全消除的香火和神气所压抑的同时,曾一度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我的小学是在神像挪去,但又无处不显露着神的气息的庙里,我的所有亲戚像舅家、姑家和姨家的孩子,他们的小学也都一个样,可为什么我在电影或者娃娃书里看到的小学都是那种玻璃窗子镜镜门,既宽敞又明亮,一个式样、一样颜色、一样高低的桌子和凳子,墙上贴的都是好看的图画,讲课的都一定是一个穿着漂亮长得像花一样的女老师。长大后才慢慢明白了,这不仅仅是城乡的差别,不仅仅是许许多多年轻人削尖脑袋往城里钻,不顾背后全是指脊背骂忘本的原因,更是广大偏远农村,在建国初期破除四旧铲除封建残余的“拆”和为劳苦大众谋幸福为亿万农家子弟接受教育的“建”的绝妙碰撞和身份替换:把原本要拆掉的爷庙,移除掉爷像及供奉香蜡献品的案台,一面墙上正中间悬挂一块黑板,低下放上一排排高低不一大小不等的桌凳,就是现成的教室,也都是官地方,既不用费人力拆除便让封建流毒的庙宇消失,同时不花钱财让孩子有了读书学习的场所,避免了物质资源的浪费,也不劳民伤财两全其美。这就是当时劳动人民具有的创造性的智慧,也是当时全国各地广大农村兴办学堂的一个鲜明特色,用时下的潮话就是获得了双赢。困扰我多年的问题就这样一下子迎刃而解了,如今想通了,才发现简单明了得让我有些不能相信,竟多少令我有些失落。

那时候上学的艰难现在的孩子根本想象不到,不是我要忆苦思甜,而是那时候在农村有些学校连基本的桌凳都没有,都是学生开学那天从自个家里搬来的,这也是除过年龄和学费外,上学的另一个必要条件。我家当年拿不出高桌子,在同学嘲笑中羞愧地拿着炕桌,结果被拒绝,上不了学。由于村里常在一块摔泥泡的几个大我一岁的孩子都上了学,丢下我独自一人,没有人一起玩,父母都在农业社干活,没人看管,最后实在没办法,母亲便硬着头皮去学校说好话,最后是本家一位叫爷的老师和同在一条沟道住的张老师出面说情,才蹭着别的同学的桌子进了姜沟小学的大门。

北魏时期圆觉寺的柱石

唐代的柱石

1.开坏了汽车

童年的记忆总是令人难忘,那时候政治弦绷得很紧,政治的调唱得也高,但文化生活极度匮乏,特别是乡下,几乎没有娱乐生活可言,而孩子天性好动贪玩,尤其是男孩子。于是我们便在课外,有时候过了头甚至会是上自习时,一帮男生常玩一种无需道具,也对场地没有挑剔的游戏——开汽车。当然绝不会是开真的汽车,当年国家工业还很落后,村边不算宽敞的柏油马路,就是交通干线108国道,一天到晚也过不了多少车。

我们当年所说的开汽车,在现在的孩子看来那绝对就是弱智,玩法就是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后面的用双手扳着前面人的肩旁作开车状,推着前面的人走,这时前面的人就是一辆不用烧油能轰鸣自带喇叭的汽车。就这样两两一组在教室的走道,相互追逐,嬉闹,转圈圈。有时候也有会车不急,或者互不相让发生“追尾”或者“撞车”,结果因为没有警察叔叔现场处置,也没有保险公司的靓妹或帅哥理赔,便采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做了断,常常引发群殴,不时会有同学受伤。印象最深有一次因玩开汽车打了架,差一点闹出了人命。

经过大致是这样,同村有一个闫同学,因玩开汽车和同学发生摩擦,自恃个高人歪,把别的孩子给打伤了。我们是东村的,被打孩子是金刚庙所在西村的(西姜沟),对方家长就像当今皇城根下的北京人一样,气盛直接告到老师那里。我们那时候上学有“两最怕”,一是最怕告老师,二是最怕告家长,所以同学间最具杀伤力也是最好用的杀手锏,就是“我告诉老师去”,而老师对学生最具威慑且收效最好的看家本领就是给家长告状。这在几乎颠覆一切的现在,很可能是让门夹扁了的脑残,如今整天生活在惊恐中度日如年的老师,在所有舆论一边倒地向着弱势的未成年人,没有人寻事就阿弥陀佛。如果遇到个熊孩子就不得安生,敢在有着一样的熊父母,那日子真就没法过了。但事实上常常是有其子必有其父,或者说有其母必有其女,那么轻则君子动口不动手,说句“我爸是李刚,你给我等着,灭掉你是分分钟的事”,吓得把面子看得比命重的老师虽没有跪地求饶,那也是惊弓之鸟,风声鹤唳,几天睡不好觉;重则很可能就是“一个行动胜过千万句豪言壮语”,那结果是什么?你很可能懂,但在现在“仓廪实而知礼节”早已成为笑话,“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也几乎成了胡说,有多少人因“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而杀人或者被杀,我估计你大胆放开想象力,也未必能想到结果会是什么!

所以当同村的张老师来到闫同学家,告诉他妈说“老嫂子,你娃在学校把汽车弄坏了。”这位可怜的农村大妈一听这话,大吃一惊,当即背过气昏死在脚地。在众人一片手忙脚乱中,手掐人中,用老针(过去缝被子用的粗而长的针)一遍遍扎手指头,千呼万唤之后,她才渐渐缓过气来,微睁着眼睛,浑身还是颤抖个不停,好像缺了一相电挣扎着摇摇晃晃地运行着的马达,随时都可能停转一样。直到最后闹清了是什么样的汽车,这位可怜的农村妇女才慢慢缓过劲来,让周围虚惊一场的人们,把悬在喉咙眼的心才放了回去。也难怪,当时诺大一个临潼县,也只有县政府和“826”(现在的771所)等几个大的上属单位才有那么一半个汽车,在人们心目中汽车那就是个天价的主儿,弄坏了估计把整个姜沟村的家当赔光都不够,更别说这村里的一切也不是谁自个家的!

当然现在想来本村的这个张老师也真不应该,农村人斗大的汉字不认识几个,打架弄伤了同学就弄伤了同学,却非要对着没有什么学识的农村人耍什么冷幽默,说弄坏了汽车!就算开玩笑也得找准对象!要是这位农村妇女当时没有那么命大,气当时没有缓上来,一命呜呼,这个责任谁来承担?我不知道如果是这样一个结果,先不说这个张老师该不该承担法律责任,承担多大责任,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死了人,心里有一种一生永远都挥之不去的内疚和谴责,现在我只能肯定,如果是那样,我绝不会轻松但多少带有一点歉疚又有一些调侃地把这当成一个过往的轶闻趣事放在这里说。

2.地油子

地油子是一种气候术语,现在在关中道已很少遇到,所以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可能很陌生,它是一种很罕见的极端天气状况,成因也很复杂,冬天低温度的降雨,突遇温度跳水式下跌到低于零摄氏度,在物体表面快速凝结形成玻璃状透明无光泽的冰覆盖层,这就是专业上称作的雨凇或冰凌,俗名叫做地油子,形成地油子的这种雨现在被称为冻雨。

我在姜沟小学上学时就遇到过一次地油子,也是我今生唯一见到过的一次,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候乡下的冬天常常停电,家里日子紧,点不起煤油灯,睡觉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记得那天天刚黑就开始下起了雨,蒙蒙细雨更加重了入冬的寒冷,为了抵御寒冷,我早早就钻到被窝睡觉了,只是半夜便被冻醒,哆嗦着卷缩成一团睁眼看着和周围一样漆黑的屋顶到天亮。

一大早开门,没看见雨水打湿的泥泞,也没看见满地的落雪,展现在眼前却是黑魆魆的地面,有点像是108国道的柏油路面,好奇中一脚踩上去就摔了一个仰面朝天,在没有回过神中刚站直身子又跌了一个狗吃屎,半天没能再爬起来,闻声出门一看究竟的父亲,哈哈一笑说“这是地油子,滑得很,小心!”踏着父亲脚后根出门的母亲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疾步走出来想扶我起来,也滑的打了一个趔趄,要不是顺手死死抓住门框,肯定也要跌倒。这一下母亲也算领教了这地油子的厉害,一边看着我艰难的爬起来,叮咛我小心别再摔倒了,一边紧抓着门不敢放手。当我艰难地回到屋门口,抬眼看去,远处的左邻右舍也一个个都在笑中惊恐地跌倒,或在跌倒的惊恐中被人笑着。

滑归滑,大人可以暂时放下手头的活,穷怕了的农村人深知知识的重要,娃们掏字(念书的俗称)耽误不得,但这么滑怎么去上学呀?当时也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让大孩子拉着小孩子的手,就像我们当年玩的一种游戏叫“弥狗娃”一样,手挽手往学校慢慢走。其实让大孩子拉住小孩子的手,只是大人们的一种自我安慰,同时给小孩子在心理上有个安全感,真的要滑倒,大孩子在连自己的平衡都难掌控的情况下,并帮不了啥忙,反倒因为手拉着手,一倒就是一大片。我们那会一个个都是舍娃子,没有现在的孩子这么金贵,就这样一路走两步跌一跤,走三步跌两跤,也不知比平常多用了多长时间,才跌跌撞撞来到了庙门口,然后忘记了自己的狼狈和跌疼,笑那些跟在我们后面跌跌撞撞,还没有爬上来的难兄难弟!我们当时也就十一二岁的年龄,身子骨软,经得起摔打,一路上嬉笑比跌疼和恐惧多,但现在想起来却很后怕,我们走的路窄,有一半路一面是高的土塄,一面是低的土塄,如果跌倒在高的一面,大不了头上碰个疙瘩,最坏碰个口子流些血,但要是跌倒在低的一面,十几米高的塄挖有住人的窑洞,掉下去那结果真是不敢想象!不丢了小命就是缺胳膊少腿!还有当时的金刚庙是建在一个高台上,南高北低,要爬上一个“之”字行的陡坡,也是一样的危险,平常下雨坡陡路滑,上去都很艰难,更何况地油子呢!但没准有庙里爷的护佑,那场地油子上的艰难求学路,没有一个学生出啥意外。

“之”字形陡坡

民国时期的庙门过门石

3、紧贴大殿屋顶飞过的大飞机

飞机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很熟悉,虽不敢说,每个人都坐过,但见到天上飞过的飞机应该是家常便饭。但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有的人生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过真飞机,相比我就幸运多了,打我有记忆以来,除过大洋大海里的军舰轮船外,地上跑的,有108国道的汽车和陇海铁路的火车,天上飞的有斜口机场起起落落的飞机。在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早起能听到机场发动飞机的轰鸣声,根本不用听天气预报,那肯定是个大晴天。至于每天从头顶飞过的飞机以及嗡嗡的轰鸣声早已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但在1971年的某一日,具体时间记不清,当时正在上课的我们被从未有过的巨大的轰鸣声所震惊,感觉当时地动天摇,整个教室好像瞬间就要在震荡中倒塌似的,不知怎么回事,老师和我们都一起冲出教室,站在大殿前面寻声抬眼观望,一架从未见过的巨大飞机,好像挨着大殿的屋顶自东向西飞过来,一架又一架,我们是既害怕又激动,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飞机,又感觉飞机分分钟就会跌落在我们头上一样。当时林彪刚刚叛逃不久,人们便猜测说这些飞机一定是去对付栽到温都尔罕的林秃子的残渣余孽,当时大家都异口同声的附和。但后来我一直想不明白,林彪是从山海关机场乘三叉戟出逃苏联,无论山海关还是温都尔罕位置都应该在我们的东北,这么些飞机急急忙忙飞向西又是为那般?

金刚寺和金刚庙

我家在金刚庙旁边,我从小吃着金刚庙的香灰,伴随着金刚庙的传说长大,金刚庙的传奇故事使我感到无比的荣耀和自豪,但同时也给了我不小的尴尬,经常有朋友问我好好的金刚庙怎么成了金刚寺。对于这个问题,我也很困惑,说实话起初听人们说起金刚寺,我心里还是很抵制的,因为对金刚庙的记忆以及金刚庙的情结已经融入到我的骨髓里无法改变。无奈世间事物的改变,芸芸众生的纷争,如滚滚东逝的洪流,谁也阻挡不了。为了一探究竟,我也做过较长时间的走访和了解,也进行过专门的探索和研究,到目前为止结果虽不尽如意,但还是有一些收获。

现在的金刚寺(右面是铁铸佛塔)

1、一个美丽的传说

隋朝末,在山西留守的唐国公李渊,也就是后来的唐高宗,赴京都长安议事,返回太原途经骊山,为当时新立的太子晋王杨广,也就是后来的隋炀帝,派兵设伏,在骊山西麓展开厮杀。当年杨广人马埋伏的地方现在遗迹可寻,就在西绣岭的老君殿旧址的底下,当地人称之为“杨广插旗”。而李渊的贴身护卫所扎营的地方就是现在的“营背后”一带,今天的“营背后”就是因为地处当年军营的背后而得名的。据说当时厮杀很激烈,由于杨广有备而来,用的都是精锐的“御林军”,虽身着便装但战斗力很强,李渊虽身为大将军,长年在外征战,但来京议事只是防身又毫无戒备,所以在战局中逐渐处于劣势。

话说当时西坡牡丹沟一片喊杀声惊动当时正在此处游玩,暂住伍员祠里午休的秦琼,其时他正押解囚犯回济南府复命,跟现在的公务人员一样,路遇名山大川,也顺道游玩一下,权当公费旅游。当他看见西面山坡上刀光剑影杀声阵阵,忙派人去打探,当回报说是一帮蟊贼和朝廷军队开打,便安排部下先行,自己只身前来救援。

秦琼,人们敬仰的两大门神中的头一位,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征战沙场多年,是辅佐了两朝皇帝的重臣,当年因玄武门兵变,亲手杀死亲兄亲弟才夺得皇帝宝座的李世民,晚年惶恐不安,就是靠秦琼的一张画像贴在帐外,来保护自己平安,得以高枕无忧地睡大觉,可见秦琼厉害的程度,连鬼神都惧怕三分,当然这是后话了。

当时只见秦琼飞将上去,一人抵百三下五除二,就把杨广的铁甲军打得落荒而逃。

李渊被救后,为感谢救命之恩,一直驱马追秦琼到现在的姜寨村,也就是和半坡遗址同时代的姜寨遗址所在地。建于姜寨的报恩祠,当地人称为琼王庙就是秦琼辞别李渊的地方,是李渊登基后为表感恩修建的,前些年遗迹还在。现在苗坡西宋台村南过去有一眼泉水,一年四季清泉喷涌,上世纪末还在,涓涓溪水自村东由南向北,经长条村最后汇入渭河。传说秦琼一路向东,路经此处,曾饮马泉边。所以说这里最可能就是真正的秦琼饮马泉,并非是芷阳湖畔当地的神人张爷一千多年后的明朝用黄牛驮回来的那个东泉。

2、骊山晚照

传说当时随李渊一同前来赴京议事的窦夫人,身怀六甲,由于夫君和杨广作战受到惊吓,加之天色已晚,也担心再有埋伏,不敢冒然行军,当晚便入住骊山脚下的金刚寺。夜梦歌舞飞天,诸佛欢笑,金光普照,清香扑鼻。翌日闻奏夫人临产生一皇子,这位皇子就是后来开创了贞观之治,使大唐走向鼎盛的李世民。暂住寺院期间,一个雨过天晴的傍晚,太阳快要落山,窦夫人面对着搭在绳子上未干的一片片尿布发愁,口里自言自语的说“晚上还要用,这尿布干不了可怎么办?”话音刚落只见已坠入西山的太阳,重新从山头升起,一束阳光穿过血色尿布,正好投在骊山的西坡,整个骊山顿时光芒四射,金碧辉煌,像是一座龙宫宝殿,华美无比无法言表,但若一显的昙花瞬间消失。在人们还沉浸在美景中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阵热风吹过,晾在寺院的尿布却全部干了。这也是被誉为关中八景之一的“骊山晚照” 最具传奇色彩的另一种说法。

 骊山晚照

3、金刚寺年鉴

金刚寺有历史资料支撑始建于北魏,距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的历史,当时名为“圆觉寺”。李渊登基后,因为在此逃过一劫且喜得皇子,加上祖上和佛教的深厚渊源,以皇家礼制花万两黄金修葺金刚寺,使金刚寺得以兴盛。李世民继位后,因为于战乱平安降生此处,认定这是承祖上信奉佛教的的福恩,为表感恩,亲笔书匾赐名“承福寺”,更耗巨资扩建金刚寺,使金刚寺达到了历史上空前的规模。在这一巅峰时期,金刚寺,有南北两院,大小殿堂48间,占地百余亩。据《长安志》以及本寺碑文及口述整理记录,唐代著名的佛教高僧善导大师曾在本寺讲经说法,当时金刚寺高僧云集,香客如织,香火旺盛的程度,骊山西麓一年四季几乎都处在一片云烟雾绕之中,香气就不必说,敢情那时候就是“雾霾”,只是佛家只讲清净,不讲空气污染,再说那时候也没有设备来检测PM2.5的数值!

武周时期,武则天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仪,扶持自己的宗教势力,在当时的新丰县,以皇家礼仪修建庆山寺,借此在客观上达到抵制李唐看重的承福寺,金刚寺受到冷落,开始走向衰落。唐玄宗开元初年,采纳名相姚崇建言抑制佛教,承福寺虽稍受冷遇,但是香火未断。开元二十四年玄宗皇帝颁布了《御注金刚般诺经》,在全国范围开始大兴佛教,承福寺由于有佛文化深厚的历史底蕴,又开始了新的兴旺,其规模大致又恢复到唐初的景象。玄宗后期爆发的“安史之乱”动摇了唐王朝的基业,都城长安及周边一片狼藉,承福寺也与众多寺院一样难逃此劫。随着“安史之乱”的平息,虽然承福寺在众僧徒的努力下恢复了香火,此后一直作为佛教弘法的道场存续着,但其规模已大不如前了。

唐武宗时期,国家颁布发令,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大规模灭佛,许多佛教寺院被拆除,大量僧侣被迫还俗,甚至连印度和日本等国外僧人都不放过。据《资治通鉴》中《宋高僧传》里说,武宗皇帝当时在全国范围拆除的寺庙有四千六百余所,僧尼二十六万多人被迫还俗成为国家的纳税户。“武宗灭法”对佛教影响很大,不但对佛寺和僧尼毁坏迫害,许多重要的佛学经典湮灭散失,至此佛教鼎盛时期结束,承福寺正是在这次佛难中被毁。

大宋建成后,励精图治,经济文化出现了欣欣向荣之势,佛教也开始了复苏,承福寺因其历史渊源,又着手恢复道场,在众僧捐资下,新的寺院在原址上恢复了主殿,侧屋和山门,并改名金刚寺,弘法百余年。由于宋王朝政治文化的东移,昔日古长安的繁华已经开始没落,已经改名的金刚寺一直难成规模,最后在宋之交替时金刚寺湮灭在历史的陈迹中。

到了明代,金刚寺,随着临潼县城的出现和繁荣,再度复兴,在原址又基本恢复了弘法道场。云游高僧讲经说法,周边僧众信徒广布,虽规模有限,但香火一直延续到清朝。

在源远流长的中国历史上,经济和文化的发展始终伴随着王朝的更替而兴衰,佛文化以及其他宗教信仰更是如此。清朝末年金刚寺几近毁灭,只剩下一座残破的大殿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但仍有信徒在此执着地延续着香火。

民国建立之初,以倡导西学为主旨,国父孙中山的岳丈就是一个西洋传教士,后来的蒋中正为讨好笃信耶稣的美玲夫人也做了虔诚的基督徒,因而佛教虽深入中国文化,但并不受媚外的国民政府看好而被边缘化。加之民国时期,时局动荡,军阀割据混战,佛教文化也根本得不到应有的保护。民国15年到17年间,政府在北方建立黄埔军校第七分校征用了金刚寺,僧众被迫离散。三年后军校撤并,寺院空置无人管束,任由风雨毁败,不到十年时光,寺院便成为一片废墟。民国31年,外地来了一位僧人,也有说是一位道士,打算在原寺院大殿的基础上重修一所庙宇,呆了一年,筹款和商议未果离去,时隔民国33年,34年再来,做了一年的准备,于民国35年历时一年许修建恢复了大殿,当时大殿横梁上红笔书写着民国31、34、35年建,旁边修建了三间侧屋,并在大殿后面面西的土塄上挖掘了五孔窑洞,门口上方书写“山合潼”,山乃骊山,合即合作,潼为潼关(难不成此道士来自潼关)。两边书写对子,这个对子曾难倒了一大批文人墨客,以及佛学大家,经对此熟悉的刘忠孝老人解密,其实只是一众信徒,每人各说一字,连在一起写于门边而已,听罢诸位是不是也有些失落。自此被叫做金刚庙的金刚寺又重新燃起了香火。

新中国成立后,佛教被视为封建迷信遭到禁止,寺院被改作姜沟小学,成为当地农家子女读书识字的地方。1974年学校撤并迁出后再次空置。其后随着国家对封建迷信政策的放松,当地村民及信徒便又开始着手捐资对大殿重新修建,并自发开展民间的佛事活动。进入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随着国门的打开以及国家新的宗教政策的出台和人们思想意识的解放,金刚寺弘扬佛法开始步入正轨,也踏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

4.金刚庙成了金刚寺

金刚庙怎么成了金刚寺?这似乎更准确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先要弄清金刚庙这个名称是怎么来的,也就是本质的问题其实是金刚寺后来怎么成了金刚庙?在严格的宗教界定中,庙是仙人的活动场所,属道教文化,寺是僧尼的活动场所,属佛教文化。但在融入中国文化后,特别是在文化相对滞后的乡村,更多是被统治者为自身利益而玩的愚弄民众的封建迷信所绑架,寺和庙两者常常混为一谈区分不清,除非带有明确的道服或袈裟作标识。为饥饿和贫穷所困,以期寻找出路的芸芸众生,根本估计不得是寺院还是庙堂,也不问是道还是佛,一概视为心目中拯救众生于危难的神灵或者菩萨,都是他们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爷,一律烧香磕头念佛,心里默默许愿以求爷能赐福自己后半世或者来生平安吉祥。在普通劳苦大众认知里,庙小寺院大,庙多在入不得大雅之堂的乡野,而寺院多地处达官显贵中间,即便一些寺院身居山林也不失高贵的身份,必然和皇亲国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在中国,庙这个下里巴人的低微身份,虽然土气,但亲民接地气更易为普通民众接受。相比寺院阳春白雪的高贵身份,气度雍容,但高不可攀可望而不可及,为普通民众却步。所以民国重修的金刚庙或许就是因为身处旷野远离政治文化中心,且建筑规模较之当年鼎盛时期的金刚寺也就是承福寺相差甚远,起名的人没有自信怯于称之为寺,逆或是民国初年时所谓出家的僧人,骨子里是一个正统的道士,也逆或他自己当年为生计所困出家只是图谋出路,只是做一个主持人们烧香叩头的,也不知道也不在意是道还是佛,也不知道寺和庙严格而明确的界定,当时就因为庙更加响亮更加随和就随意这么一说,人们也都接受和认可,金刚寺就成了金刚庙,当然也许学识有限的民众只是觉得顺口好听而已,不排除有中国人对“寺”这个字音的忌讳也说不好。这样来解释,现在对于做事严谨的文化人有可能难于接受,但纵观两千多年漫长的中国历史,名山大川里几乎都有寺院庙宇,但真正区分界定明确的像道教圣地崆峒和武当,佛教圣地的九华和普陀外,更多的是相互混杂,甚至不同时期有别,也就是说庙里不一定永远住着的是道人,寺里也不会永远只住着和尚。

所以正是基于以上可能的理由,在民国初年从废墟中重建了大殿和侧屋,并在大殿东面挖了五个窑洞,使香火在多年以后得以延续,当时人们低调地冠以为普通大众倍感亲切易于接受的“金刚庙”这个名号,信众如云,香火旺盛,深深根植在这几代人们的记忆中,金刚庙也因此威名远扬,名噪一时。

至于金刚庙怎么又成了金刚寺,其实很简单,2008年为了弘扬佛法,使寺院的佛文化,摆脱乡土习俗的捆绑,真正和正宗的佛教文化接轨,由当时地方自发形成的民间组织,选派代表出面,邀请已剃度为僧多年在骊山东绣岭石翁寺修行的和尚,法号释悟西,来本院作住持,进一步加强对寺院的正规化管理,以期寺院能有一个更美好的明天。也就是在释悟西主持下,为谋求更大的发展,恢复了寺院原来的名号“金刚寺”。 其实今天的金刚寺才是它的本原真身,但因为当地人们对金刚庙早已经根植于心的那份情感,以及对金刚寺曾经的辉煌历史缺失,心生抵制而已。

我印象中金刚庙

我印象中姜沟小学之外的金刚庙,还是在那个高的土台上,背靠姜沟东坡,面朝西是由南到北蜿蜒而下淙淙缓流的姜沟河,现在人们也称芷阳河,大概缘起芷阳湖。后来人们修建屋舍、平整和扩大土地,把因修建芷阳水库筑坝截流而断水的姜沟河渐渐填平了,使我陪虔诚信佛年事渐高行动不便的母亲的烧香路变得更加容易,母亲便笃信是佛的神力所为,常挂嘴上。晚年已经糊涂到连我都能认错,满嘴却说的尽是“金刚庙花果山”,其向佛之心的坚定执着可见一斑。除此外印象真的很淡,现在能捡拾起来的,大都是小时候听长辈们闲聊说的神乎其神的故事。

听母亲和长辈们说,金刚庙在解放前兴红时侯,不但有大小好几个画红描绿的泥塑爷像,整天香烟缭绕,而且大殿上还有好些个顶神,一天到晚在发神念佛。所谓顶神,就是在凡人肉身顶替天界某一个真神,比如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骊山老母、二郎神杨戬以及太上老君等等,甚至有在凡间花果山当过美猴王,在天界当过弼马温偷吃蟠桃,又盗食了太白金星仙丹练得火眼金睛,打闹过天宫的孙大圣等。我五婆就是一个远近有名的顶神。平常和蔼可亲的五婆,深受孩子喜爱,但发起神来,言谈举止表情神态,却是另一个人,披头散发,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敢赤脚在满地的枣刺上行走,不觉得痛,也不见流血,让人瞠目结舌,望而生畏。除过五婆,在顶神中还有另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十二牛”,这是人们给他起的仙号,可能由于名气太大,人们都这样叫,时间长了反倒忘记了他的真名。大概是说他发起神来,功力比十二头牛还大的缘故。据我小时候听大人们说,他的法力的确大得令人难以置信。当年天旱时节为了驱雨抗旱,发起神来能把尺二的铁杖从嘴的两边穿过去,两端系上红绸缎绑在头顶,手舞足蹈,不知疼,也不流一点血,让人感到神奇至极,也为神非人的法力,惊叹不已。

处境尴尬的金刚寺

随着曲江临潼旅游度假区的不断开发,围墙不断收紧,身处工程大学和度假区双重包围的夹缝地带,不要说金刚寺将来的繁荣发展,就是现在连最基本的正常运行,也因没有出入口,而步履维艰,极大地恶化了金刚寺的生存环境,让所有信众和佛学爱好人士忧心忡忡,但又苦于求助无门。如果计划中的芷阳湖生态湿地公园将来正式步入建设,唯一向南敞开的口将会被封堵,那么金刚寺的未来又在哪里?

尴尬中存续的金刚寺今后何去何从,也全在它作为佛教文化所倡导传承的“缘份”。正如因他而再次回归为金刚寺本真的释悟西住持一样,他来金刚寺是缘生,最后离开金刚寺是缘尽。我在这里再一次虔诚地祈祷,唯愿金刚寺能一如它的过往一样,在经历了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后,佛缘和香火仍能百年千年万年地得以传承和延续。

另据史料记载,李世民祖籍陇西,出生地为陕西武功别馆,在今陕西省武功县境内。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有历史知道,但风雨飘摇中的金刚寺几经沉浮,依然在我们心中坚挺,我们只虔诚祈祷,希望它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2018年8月


(作者简介:姜永学,高级英语教师,1964年1月生,西安市临潼区斜口街办芷阳村人,现供职于临潼区华清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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