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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君师

 司安民 2020-05-23

1.璞君先生

2.英语老师

70年代后期,我在纬十二路一所普通中学读书。全校九个班分成两个级部,前面五个是一级部,后面四个是二级部,我所在三班属于一级部。那时候,高考刚刚恢复不久,学习的重要性再度提及,老师的责任心和使命感重新找回,同学们对学习的认知却参差不齐。

璞君先生担任二级部两个班的英语老师,同时担任七班的班主任。我的英语任课老师是毕女士,她面对混乱的课堂秩序,常常无计可施,只好与几个愿意听课的学生面面相授,几个学生不得不点头呼应,想来毕老师心中十分纠结。据说,璞君先生的英语课是另一种景致,对付上课捣蛋的学生,往往营造雷霆之势,该训就训,该罚当罚。

初中三年级,学校开始重视升学考试,高考成为学校终极目标,于是将优秀的学生集中到一班和二班,所谓“重点班”。我被分配到一班,担任学习委员一职,这时的英语老师就是璞君先生了。在我们一班,英语课代表是夏广华同学,英语成绩优秀的还有刘峰同学等,我的英语成绩并不出色,璞君先生不会特别注意,好在还是学习委员,也不会被他忽略。璞君先生的英语发音纯正,学生用英语回答问题,往往从前到后依次进行,前一个回答完毕,璞君先生嘴里吐出一个“next,下一个立即开始回答。我英语口语不好,说不利落,往往战战兢兢准备着,随时成为“下一个”。

3.教导主任

现在想起来,璞君先生是有威仪的。所谓威仪,就是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感觉,对调皮捣蛋的学生来说,就是畏惧;对学习优异、尊敬师长的学生来说,就是敬重。

高中一年级的时候,璞君先生担任学校教导主任,不再给我们上课。因为教导主任这一职务,璞君先生依然是我们敬重的老师,他时刻关注着我们这个重点班,关注优秀学生的成绩,希望在高考到来时有一个突破。

担任教导主任的时候,璞君先生的威仪显得特别突出。之前的教导主任,或者行伍出身,这样的角色选择,更多为了对付调皮捣蛋的学生,采用震慑、训斥、关禁闭等手段。有一位复员军人田主任,眼睛盯着课间做操的同学,对不认真、瞎捣蛋的学生,施以手段。之前的教导主任,还有擅长政治思想工作的,这样的角色往往是女性,俗称ML主义老太太,仿佛循循善诱,面对顽皮学生的嘻嘻哈哈,政治工作无从下手。璞君先生则不然,他的学识、学养、气质形成的威仪,加上高大的身躯,高广的额头,犀利的目光,不怒自威,让顽皮者收了顽皮,大多人生了肃然,了解他的同学心底产生一片敬仰。

4.掌握命运

高中二年级的时候,重点班开始分成理科班、文科班,我选择文科班,在那个重视数理化的时代,显得不合时宜。相比理科班的精华汇聚,旌旗招展,文科班可称鱼龙混杂,苟延残喘。鱼龙混杂也是基本事实,学习成绩相差巨大的学生凑到一起,高考只是门面,无法成为目标,授课老师左右为难,无法协调授课难度和进度。

万不得已,针对文理共有的数学课和英语课,因为这两门课不易协调难度和进度,少数几个被认为有希望冲击高考的文科学生,只能前往理科班上课。文科班的语文、历史、地理一类,老师讲解课本结束之后,主要依靠学生的自觉学习。

距离高考还有半年的时候,所有课本的教程学习结束,进入老师指导的最后复习阶段。面对文科班芜杂的学生素质,不良的学习氛围,在自信心和自我意识驱使下,征得班主任齐墨岩老师的同意,我和伊军同学鼓起勇气,面见教导主任璞君先生,提出在高考之前的半年时间,脱离班级,自行学习——经过几次当面沟通,璞君先生竟然同意这个近乎叛逆的请求。

今天想来,璞君先生是顶着压力和疑问的——没有老师当面指导,学生是否具备自觉复习能力?如果其他同学提出同样要求,究竟怎样应对?如果没有考上大学,尚且好说,如果考上大学,属于学校的功劳,还是学生自学的结果?

我今天可以想像,璞君先生面对非议,大概这样表达自己的态度——文科班鱼龙混杂,在这样的环境准备高考,对尚有希望冲击高考的同学不利,可以给学生一个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如果还有同学提出如此请求,由我负责处理,并承担相应责任;如果学生考上大学,学校公布高考录取情况时,可以不用提及,防止各种说法的弥漫。

在关键时刻,看似只是网开一面,其实璞君先生,包括班主任齐墨岩老师,重新赋予我们人生的意义——掌握自己命运的人生方式,至今影响我的一生。

5. 蹉跎岁月

1981年中学毕业以后,我一直没有见过璞君先生。截止2013年第一次写作此文时,璞君先生的年纪大概88岁左右。

80年代中后期,我在《山东青年》杂志社工作,同事李鹤被尊称“李老“,他是1930年生人,1948年考取北平“中法大学”,北平解放肄业,2013的年龄是83岁。李老向我介绍,他的哥哥和璞君先生是燕京大学的同学,哥哥所读专业是法律,后来回到济南开办律师事务所,只是不知璞君先生当年什么专业,想必不是英语专业。李家哥哥比“李老”大5岁,璞君先生与李家哥哥同龄,璞君先生2013年的年龄大概88岁。今日推算,璞君先生已达鲐背之年。

璞君先生的履历可以这样推测——40代中后期在北京燕京大学读书,正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1949年回到济南工作,50年代初期“高挂云帆济沧海”;50年代中后期至70年代“文革”结束,经历人所共知的蹉跎岁月;70年代后期,重新开始正常的教师工作,并走上学校领导岗位,已到“知天命”的年龄,仿佛生命的“第二春”。

关于璞君先生,还有一些并不清晰的碎片,来自我的同学的述说,或者李老的记忆——璞君先生的夫人即我的师母,也是一位教师;璞君先生的子女之中,有一位儿子身体不甚健康,一直由璞君先生夫妻照料;璞君先生多年居住杆石桥附近的济南毛巾厂宿舍,不知何时迁居它处;璞君先生擅长英语,曾有翻译著作,不知是否正式出版。

如同璞君先生一样非凡的老师,在位于纬十二路的普通中学,并非罕见,这是那个时代的特别印记。作为建国前后接受高等教育的一批精英,他们落脚于中学校园,经历一番蹉跎——历史老师齐墨岩先生,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早年因戏剧创作获罪,名字由“齐可信”更为“齐墨岩”;物理老师綦宗林先生,物理教学十分了得,綦姓也是济南大户;语文老师刘广义先生,那时刚刚恢复到教师队伍中来,当年曾经出版长篇小说,语文授课风采卓越,使我对文学产生更多兴趣,最终选择汉语言文学专业;英语老师周善同先生,那样聪颖智慧的人物,课堂之上就能感觉出来(诸位老师的名字可能不甚准确)……

据说文革期间,许多老师不能正常进出学校正门,就在学校南墙开一个洞,让他们钻出钻入。这样的据说,希望仅仅只是据说,但是据说往往就是事实,看似不正常就是那个时代的正常。

6.你若安好

许多日子,阴霾是天气的常态,我们的心情常常晦暗起来,漂浮抹不去的阴影和不快。此时,亲情和回忆,就是洗涤尘嚣的不二药方。

某年某月某日,与中学同学伊兄、李兄聚会,把酒叙旧,说到璞君先生了。伊兄说:后来前往璞君先生家中,几次交谈,几多感受,有机会慢慢再说。李兄说:当年骑着摩托车,路遇璞君先生,停车掀开头盔,叫一声“王老师”,说自己去幼儿园接孩子,璞君先生似乎没有料到学生已为人父,有些惊讶:你,孩子?

一别三十余年,璞君先生,您可安好?

见与不见,您若安好,便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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