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老舍干得不太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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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买超

简介：I see 原创成员，知名作者

漫画编辑、编剧，作品多次获奖

闲来读书写作，出版《枕边书》等

老舍《正红旗下》没能继续写下去，中间的很多人物我们看不到结局，比如那位出场颇为引入注目的“定大爷”，简直如《红楼梦》中王熙凤的出场，气势夺人：

“随着笑声，一段彩虹光芒四射，向前移动。朱红的帽结子发着光，青缎小帽发着光，帽沿上的一颗大珍珠发着光，二蓝团龙缎面的灰鼠袍子发着光，米色缎子坎肩发着光，雪青的褡包在身后放着光，粉底官靴发着光。众人把彩虹挡住，请安的请安，问候的问候，这才看清一张眉清目秀的圆胖洁白的脸，与漆黑含笑的一双眼珠，也都发着光。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虽然他的嗓音很清亮。他的话每每被他的哈哈哈与啊啊啊扰乱；雪白的牙齿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我们看不到定大爷的归宿了，但是，作为一部自传体小说，在真实生活中，定大爷是有原型的。老舍的散文《宗月大师》中揭示了真实生活中“定大爷”的归宿。

宗月大师是一位僧人，出家前曾是京城内的大富户，俗姓刘。

据老舍的描述：

“他的宅子有两个大院子，院中几十间房屋都是出廊的。院后，还有一座相当大的花园。宅子的左右前后全是他的房屋，若是把那些房子齐齐的排起来，可以占半条大街。此外，他还有几处铺店。”

小说中透露，“定大爷”后来帮助书中的男主人公上了学，真实生活中，帮助家贫无钱上学的老舍入学得正是“刘大叔”。但是，等到老舍中学毕业，刘大叔家已一贫如洗。

在《正红旗下》，老舍把“定大爷”当成没落的贵族来描述，落笔处透出些讥讽，定大爷一副养尊处优，不知疾苦，志大才疏的样子。考虑到老舍写作《正红旗下》的年代，地主阶级、统治阶级都不是正面形象，就可以理解老舍为什么要这么描述定大爷了。但在《宗月大师》一文中，尽管人物外型上，和后来让帮助老舍上学这件事上，刘大叔和《正红旗下》的定大爷颇为一致，但老舍却全无讥讽的味道。

在他笔下，刘大叔是一个热心、真诚，竭力行善，不计得失的好人。为了救贫拯苦，不惜散尽家财，办贫儿学校，粥厂。家败了，刘大叔和妻子、女儿都出了家，刘大叔变成了僧人宗月，却不改性情，仍旧用庙产去救苦救难，结果连大庙里的方丈也干不下去，被赶到一个小庙里。前半生锦衣玉食的宗月大师，竟然也能忍受一日一顿素餐的日子，且不改乐善好施的品格，继续四处筹措钱财，帮助穷人，晚间则独自修持。

抗战期间，老舍在大后方，宗月大师留在北平，老舍散文中，提到宗月大师某天坐化了，老舍说：“他是不是真的成了佛？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确相信他的居心与言行是与佛相近似的。我在精神上物质上都受过他的好处，现今我的确愿意他真的成了佛，并且盼望他以佛心引领我向善，正像在三十五年前，他拉着我去入私塾那样！”

老舍在文中没有写到，也许是因为身在后方，不了解北平的事。史载，1939年，宗月大师圆寂后，半个北平的贫民都为他送葬。一生为善，终得善终。

由宗月大师一生的作为，可见阶级出身这种东西不能完全划定人的行为方式。一个人也未必经历了挫折，见过世道的险恶凉薄，就一定性情大变。有些人可以矢志不渝，即便惨遭挫败，境遇凄惨，也不改心中志向。只是，这样的人太难做了，人到底是为私着想处多。多数凡人对这些人的作为只能敬仰，却不会身体力行。

老舍为了政治正确，把以宗月大师为原型的“定大爷”描述成这样，即便虚构不必和真实完全划等号，也实在有失厚道，对不起在人生路上帮了自己一大把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