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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红兰文化初析

 fhlyzyh 2020-05-27

一、红兰文化史简况

在中国古代,国兰中的红兰品种又称为紫兰、朱兰、赤兰等,它主要指产自福建、广东一带秋兰(现分别称墨兰、建兰)红花,此外,江苏、安徽、江西一带所产夏兰中也有少量红兰。

红兰很早就被文人所关注,在南北朝时期,鲍令晖(大约450年前后在世。著名诗人鲍照之妹)在《自君之出矣》诗中就描述了她家庭院中秋天盛开的紫兰,“帐中流熠耀(注1),庭前华紫兰。”这是我国关于红兰栽培最早的记载,距今已有一千五百多年历史,这也是第一篇与红兰有关的文学作品。第一位歌咏红兰的大文人是南北朝时期的江淹(444—505年),他在著名赋文《别赋》中写到:“见红兰之受露,望青楸之离霜。”至此,红兰成为亲人、朋友分别时离愁与相思的代名词,正是这篇脍炙人口的赋文使得红兰的知名度及影响力大为提高。

中国古代红兰文化属于兰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目前能搜集到的相关文学作品约170篇,数量较大。

在中国历史上,歌咏红兰的名人众多,他们之中既有皇帝,如南北朝梁武帝萧衍,宋徽宗赵佶,清乾隆帝弘历,还有大量的知名文人,如南北朝的江淹,唐代的李贺、李白、李商隐,宋代的司马光、白居易、黄庭坚,明代的高启、王守仁,清代的徐釚、毛奇龄、樊增祥等。

我国自南北朝起,在文人雅士及隐士居住地、寺庙宫观、皇宫等地方,就开始栽培兰花,其中不乏红兰。北宋皇宫花园中栽有红兰,例如,北宋名臣欧阳修在宫词《端午帖子.皇后合五首》中有描写:“兰苕擢秀迎风紫,槿艳繁开照日红。”在较大范围栽培红兰的基础上,兰花园艺家们选育出了一批红兰优秀园艺名品,南宋皇族赵时庚在我国第一部兰谱《金漳兰谱》中就记载了“陈梦良"等17个秋兰(现分别称墨兰和建兰)中的紫兰名贵品种。在清代,江浙地区成为全国经济文化发达地区,产于此地的春兰、蕙兰取代建兰、墨兰,成为此地爱兰文人的首选品系,其中的蕙兰出现了一些红色素心品种,深受人们喜爱,在这个时期出现的兰谱中有所记载,朱克柔《第一香笔记》中说:“有金兰如赤金,舌如朱砂,为蕙中之贵品。”许霁楼《兰蕙同心录》中记载:“若全红舌无白剩者,俗名朱砂素,以色鲜红为是。道光中季,平湖曾出鸳鸯素,真蕙种之奇品也。”

中国红兰文化的历史可谓源远流长。




二、红兰的象征意义。

(一)、隐士。

隐士是指隐居不做官的士人。他们崇尚老子、庄子“自然无为”的人生态度,淡泊名利、保持独立人格、不依附权势、追求思想自由。他们被视为情操高尚的人,普遍受到社会的尊重。在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隐士有魏晋时期的嵇康、陶渊明等,他们的思想对中国文化的发展影响巨大。

在红兰有关的文学作品中,内容表现得最多的是隐士题材。

北宋初年,“四大隐士”之一的邵雍在《秋怀三十六首》诗中写到:“晴窗日初曛(注2),幽庭雨乍洗。红兰静自披,绿竹闲相倚。荣利若浮云,情怀淡如水。”意为:落日的余辉映在窗户上,刚刚被雨水洗过的庭院是那样的幽静。在庭院中有两位君子,红兰静静地开放,绿竹悠闲地倚偎在一起,它们与我是多么地贴心啊。我视功名利禄若浮云,此时的心境平淡如水。

元代岑安卿在《盆兰》诗中写到:“猗猗紫兰花,素秉岩穴趣(注3)。移栽碧盆中,似为香所误。吐舌终不言,畏此尘垢污。岂无高节(注4)士,幽深共情素。俯首若有思,清风飒庭户。”意为:美好的紫兰花,从来就保持隐士一样的志趣。我将它移栽在碧色的花盆中,好像耽误了花儿放香。它吐着舌头不肯放香,那是畏惧世俗的肮脏的缘故。哪个高尚节操的人,没有深而幽静的共同情怀?紫兰好像低头在思考什么,此刻一缕微微的香风又轻轻地吹过门户。

以上诗文表示,红兰象征着高洁的隐士。

还有一类红兰诗文反映的是向往隐士悠闲自在的生活方式。唐代陈羽在《和王中丞使君春日过高评事幽居》诗中道:“风光满路旗幡出,林下高人(注5)待使君。笑藉紫兰相向醉,野花千树落纷纷。”这是一首描写两位向往隐士生活方式的官员优雅会面时的情景,犹如隐士,在幽静的宅院中,他俩沿习古代隐士习俗,将紫兰铺于地上,然后席地而坐,高兴地饮酒而醉,表现了一幅悠闲自在的场景。

(二)、神仙。

神仙是神话中的人物,有超人的能力,可以超脱尘世,长生不老。在红兰文化中,红兰也是仙境之物,象征着神仙。

宋代赵汝鐩(宋太宗八世孙)在《迎仙引》诗中道:“羽人窟宅压沧溟(注6),昆仑阆风天墉城(注7)。紫兰绛节跨彩凤(注8),殷勤传命邀同盟(注9)。七月七日凉秋霁,千官锵佩森幢卫(注10)。王母云车(注11)九色龙,上元霜袍三角髻(注12)。刘彻屏息迎两仙,兜香涂门高馥天(注13)。”这首诗反映的是迷恋仙术、渴望得道成仙的汉武帝刘彻,在宫中迎接“长生女神”西王母的故事情景。诗意是:西王母住在天空上的昆仑山上。她派出的使者,手持用紫兰做成的仪仗,跨上彩色的凤凰,来向汉武帝传达西王母即将与刘彻会面的消息。到了秋凉的七月七日这天,千名天官陪同,西王母坐着九色龙拉的云做的仙车,来到了汉宫,旁边坐着西王母的小女上元夫人。刘彻 屏住呼吸,恭敬地迎接两位仙人,衣兜里怀着香物站立在道路旁,香气立即飘上了天空。

明代宋濂的《和刘伯温秋怀韵》中写到:“仙人韩伯鸾,弄箫吹紫兰。”说的是神话中的仙人韩伯鸾,对着紫兰吹箫。

明代桑悦的《小游仙诗》中写到:“玉女班中忽吐光(注14),体生微妙(注15)自然香。紫兰细撷(注16)归何处,七宝栏杆白玉房(注17)。”诗中描写了爱香的仙女们采摘紫兰的情景。

(三)悲秋之情。

悲秋是指文人对萧瑟秋景而伤感,是古代文人一种带有颓废色彩的情结。中国古代文人大多数是怀才不遇,他们的政治抱负无法实现,不免要寓于他物以求自慰。当他们看到秋天凋谢的花儿与落叶,自然地将此景与自己的身世联系在一起,就因此产生悲秋的情绪。

许多诗人自比秋天即将凋谢的红兰,以感叹自己不幸的命运。

唐代大诗人李白有一篇名诗《答杜秀才五松见赠》写到:“浮云蔽日去不返,总为秋风摧紫兰。”意为:浮云遮住太阳,好时光一去不还,被寒冷秋风摧残的紫兰独自凋谢。李白后半生因奸人构陷,失去唐玄宗的宠信,被迫离开皇宫,四处飘流,这里被秋风摧残的紫兰分明就是他自己遭遇的真实写照。

唐末进士翁绶,名声不显,属官场失意之人,他在《倢伃怨》中写到:“谗谤潜来起百忧(注18),朝承恩宠暮仇讐(注19)。火烧白玉非因玷(注20),霜翦(注21)红兰不待秋。花落昭阳(注22)谁共辇(注23),月明长信独登楼。繁华事逐东流水,团扇悲歌万古愁。”这是一首描写汉成帝嫔妃班倢伃失宠而伤感的诗。班倢伃因遭嫔妃赵飞燕姐妹陷害而失宠,自请到长信宫服侍太后,在冷宫作《怨歌行》(又称《团扇诗》),将自己比作秋天里遭到弃用的团扇,以哀叹自己的不幸身世。翁绶在诗中,将失宠的班倢伃比喻为秋天凋谢的红兰,以表达悲秋情绪。

(四)、美女。

唐代李商隐《和郑愚(注24)赠汝阳王(注25)孙家筝妓二十韵》:“玉砌衔红兰(注26),妆窗结碧绮(注27)。九门十二关(注28),清晨禁桃李(注29)。”这是一首赞美一位皇族之家所养艺妓的诗。意为:红兰在庭院的台阶上开放,女儿屋窗前挂着美丽的绿窗纱。京城里,所有娇媚的桃花李花都因她的美而逊色。诗中借用红兰形容她有倾城之美。

明代黄淳耀《续丽人行 次坡公韵题美人照水图》:“金塘滟潋秋波长(注30),红兰叶叶裙带香。美人照水如照镜,自见清眸自断肠(注31)。”这是一首美人自怜的诗,意为:秋天石塘中的水面上泛起细小的波纹,塘边的紫兰身上充满香气。有位美人独自在水面照镜,她看见水面上影映的自己的清亮的眼睛,顿时产生了哀愁的感情。

以上的红兰都比喻为美人。

(五)、爱情。

古代文人视红兰为爱情之花,主要表现在妇女对丈夫的相思上。

清代李慈铭《人月圆二首》词中写到:“湘江终古伤心泪,长自发红兰。”湘江泪即湘竹泪,或湘妃泪,出自古代神话故事,传说舜的两个妃子——娥皇与女英(又合称湘妃),在舜南巡途中死于苍梧时,赶到了湘水边哭吊,水边多湘竹,娥皇女英悲痛的眼泪流到了竹子身上,从此以后,湘竹就有了泪斑似的花纹。词人这里将红兰比喻为相思的湘妃,她象征不朽的爱情。以湘妃(或湘灵)红兰象征爱情题材的其他诗文还有一些,如,清代毛奇龄《临江仙》:“澧浦(注32)红兰开日暮,美人倚徙(注33)空亭……碧水尚传瑶瑟怨(注34),枨枨夜鼓湘灵(注35)。”,又如,清代周星誉《湘江静 题湘灵鼓瑟图》:“铢衣蹙露(注36),瑶弦汎月(注37),写红兰幽怨。”,再如,清代樊增祥《瑶华 咏湘妃竹》:“红兰泫露(注38),还仿佛慢转秋波娇眄(注39)。”

清代女诗人、画家左锡嘉在《艳歌其二》中写到:“院静夜逾静,月圆人未圆(注40)。红兰娇挹露(注41),碧筱淡淡烟(注42)。妆罢收明镜,词成调素弦(注43)。玉阶长寂寂,苔色自娟娟(注44)。”这是一首闺思诗,描写了一位女子独自一人,在夜里思念夫君的情景。这里的红兰即喻为相思中的女子。

(六)、祥瑞。

祥瑞是吉祥的征兆,用红兰表达祥瑞,主要用在宫词中,每当皇宫举行重要活动,皇帝就要下令,叫臣子们赋诗作词助兴,诗词内容多为歌功颂德,粉饰太平。

宋代欧阳修《端午帖子.皇后合五首》:“兰苕擢秀(注45)迎风紫,槿艳繁开(注46)照日红。嘉节相望传有旧(注47),深宫行乐(注48)自无穷。”意为:紫兰花迎着初夏的风开放,槿花盛开在日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红艳。美好的传统节日接连不断,皇宫里消遣娱乐热闹无比。

宋代杨亿《奉和御制重阳五七言诗》:“宸居瑞霭重(注49),阊阖(注50)正来风。憀慄(注51)惊秋气,丰穰美岁功(注52)。晓霞离菊嫩,宵露(注53)畹兰红。重九登高会,欢娱处处同。”意为:皇宫中吉祥之气浓重,天宫的南门正在吹着风。秋日的寒气突然出现,这是丰收年的征兆。宫中菊花在清晨的朝霞映照下显得格外娇嫩,花苑中的红兰挂着云露般的水珠显得格外红艳。重阳日登高的节会,到处都是欢乐的景象。

除宫词之外,在民间祝寿词中,也时用红兰表达祥瑞祝庆之意。如,宋代吴文英《绛都春 为郭清华内子(注54)寿》:“旧日汉宫,分得红兰滋吴苑。”此为苏州名人郭清华夫人祝寿的词。词中取“汉宫传烛”典故意。相传东汉恒帝于不能生火的寒食节当夜,赐蜡烛于五位宠信的公侯,准许他们点灯。后人常用汉宫传物或汉宫分物,寓意受物者像公侯一样的显贵和吉祥。此词意即是说,郭家花苑中种养的紫兰好像是皇帝赐与的,以此祝福郭家的显贵及祥瑞。

(七)、离愁相思。

清代樊增祥曾说过:“红兰即是相思草。”古人常常用红兰来表达对游子的相思,以及亲人、朋友离别时的忧愁。

南北朝江淹在《别赋》中写到:“黯然销魂(注55)者,唯别而已矣……见红兰之受露,望青楸之离霜(注56)。”这是关于离愁的千古名篇。赋文意为:离别是最让人悲伤愁苦的一件事,此时人的心情犹如秋天挂着露珠的红兰在哭泣,又好比秋天的寒霜打落了树叶。

元代张翥《送欧阳逊老从谦之湖阃照磨》:“何处登临最相忆,江蓠(注57)秋碧畹兰红。”这里用红兰表达了对好友的相思。


红兰文化与传统兰文化一脉相承,红兰的表现意义在传统兰文化中都能找到。红兰文化的特殊性在于利用红兰的特征,比如,花季、色彩等特征来表达意境,极大地丰富了兰文化的表现形式,在兰文化体系中,具有独特而又重要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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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熠耀:光彩。借指萤火虫。

注2 曛:落日的余光。

注3 素秉:从来保持。岩穴:山洞,岩穴之士,喻隐士。趣:志趣。

注4 高节:高尚的情操。

注5 高人:志行高尚的人,多指隐士、修道者。

注6 羽人:飞仙。窟宅:神仙的住所。沧溟:高远幽深的天空。

注7 昆仑:昆仑山,西王母居住之山。阆风:即阆风巅,山名,在昆仑山上。天墉城:城名,在昆仑山上,方圆千里。

注8 绛节:传说中上帝或仙君的一种仪仗。彩凤:凤凰,仙人的车乘之一。

注9 同盟:喻指结伴。

注10 锵佩:行走时,人身上因互相撞击而发出铿锵声的佩饰,比喻显贵。森幢:众多的仪仗队旗帜。

注11 云车:仙人的车乘。仙人以云为车。

注12 上元:上元夫人,仙女,西王母的小女。霜袍:白袍。三角髻:挽有三个发髻的发式。

注13 涂:也作“途”,道路。

注14 玉女:仙女。班:行列。吐光:发光。

注15 微妙:深奥玄妙。

注16 撷:摘下。

注17 七宝:多种宝物。玉房:闺房。

注18 谗谤:污蔑诽谤。潜来:不为人知的到来。百忧:种种忧虑。

注19 仇讐(chou):仇人。

注20 火烧白玉:古代用无斑点的白玉(也称真玉)祭天神,祭毕,焚之而升烟。火烧白玉非因玷:白玉被焚烧并非因为有斑点,比喻真玉的命运悲惨。

注21 翦:同“剪”,杀戳。

注22 昭阳:宫殿名,泛指后妃所住宫殿。

注23 辇:君后所乘的车。

注24 郑愚:唐禧宗时官拜尚书左仆射(左丞相)。

注25 汝阳王:李琎,唐玄宗侄子。

注26 玉砌:台阶的美称。衔:口含。

注27 妆窗:闺房化妆台前的小窗,喻闺房。碧绮:碧色的窗纱。

注28 九门十二关:古代京城有九道城门,十二道关口,借此京城。

注29 禁:禁止。桃李:桃花李花,喻争荣斗艳。

注30 金塘:石塘。滟潋:水光耀貌。秋波:秋风中的湖波涟漪。

注31 清眸:明亮的眼睛。断肠:销魂,形容极其哀愁。

注32 澧:水名,在湖南。浦:水边。

注33 倚徙:留恋而徘徊。

注34 瑶瑟怨:传湘妃到湘江边鼓奏瑟,以哭吊夫君。瑶瑟:玉镶的华美的瑟。

注35 枨枨:象声词,这里指鼓瑟时发出的声音。湘灵:即湘夫人或湘妃。

注36 铢衣:神仙穿的衣服。蹙(cu):愁苦的样子。

注37 瑶弦:犹瑶瑟。汎:同“泛”,漂浮。

注38 泫露:滴露。

注39 秋波:女人的眼神。眄:斜视。

注40 人未圆:人未团圆。

注41 挹:舀,把液体盛出来。挹露:形容露水多。

注42 碧筱:绿竹。碧筱淡淡烟:竹林里淡淡的雾霭。

注43 素弦:素琴,没有装饰的琴。

注44 娟娟:姿态柔美貌。

注45 擢秀:生长茂盛的植物。

注46 槿艳:木槿,夏秋开花,花有白、红、紫等色。繁开:盛开。

注47 相望:形容接连不断。传有旧:犹传旧,指传自于古代的习俗。

注48 行乐:消遣娱乐,游戏取乐。

注49 宸居:帝王居所。瑞霭:吉祥云气。

注50 阊阖:传说中天宫的南门。也指皇宫的正门。

注51 憀慄:寒气袭人貌。

注52 丰穰:丰熟。岁功:一年农事的收获。

注53 宵露:云露。

注54 内子:妻子。

注55 黯然:情绪低落、心情沮丧的样子。销魂:形容悲伤愁苦时的情状。

注56 楸:落叶乔木。离霜:飞霜,降霜。

注57 江蓠:红藻,一种香草。

更新于 2019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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