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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著名的约克镇大捷以后，英国人就决定结束在北美殖民地的战争，同意美国独立。但华盛顿还是不相信战争已经结束。只要和平协议还没有签，华盛顿就不能放松对英国人的警惕。他一直担心，英国人投降，同意美国独立，只是一个缓兵之计。 与此同时，大陆军的境况一点也没有改变的迹象。有的部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领到军饷了，士兵们没有饭吃，连战马也杀了充饥；许多战士赤着脚，衣不蔽体...... 更让官兵们感到痛苦的是，战争结束后，他们怎么办？大陆会议答应给他们的战后待遇，他们又向谁去要？尽管华盛顿为此一次又一次向大陆会议呼吁，但始终得不到明确的答复。 是啊，战后这个国家向何处去，谁也不知道。美国即使独立了，但大陆会议只是一个空架子，权力都在各个州里。这些州都是些忘恩负义的家伙，一旦独立了，他们早把当初大陆会议的承诺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1783年3月，部队里的这种不满和骚动已经达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这时一封匿名信在部队里的各个驻地流传。匿名信说：“我们的国家将会走向哪里，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们。不久以前，将领们写给大陆会议的请愿，至今也没有回音。既然没有人给我们答复，那么我们就用行动来给自己一个答复。” “当和平来到，国家已经不再需要我们拿起刀枪时，我们还能干些什么？在队伍解散之后，难道我们多年的戎马生涯，只能换来后半生的贫困交加吗？” “被人耍、被人骗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让我们告诉那些当权者：除了死亡，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放下武器。” 这时，很多军官要求军队接管大陆会议，也有人要求华盛顿当国王。 同时，在大陆会议这一边，议员们对华盛顿是否愿意交出军权，感到深深担忧。在过往的历史上，罗马时期的凯撒，英国的克伦威尔，无不是打着共和的旗号，一旦打下天下，马上就实行独裁统治。 美国现在胜利了，但唯一的一支正规军就掌握在华盛顿的手中，手下的军官都是与他有生死患难之交，如果他要做凯撒，要做克伦威尔都是随时可能的。 虽然华盛顿是他们推举的，他们对华盛顿的品质也是十分信任的。但是，权力的诱惑毕竟是太可怕了，很少有人能够抵挡得住。英国国王乔治三世，当时就断言，华盛顿是不会轻易交出权力的。不过，他换了一个角度说，如果华盛顿顺利地交出了权力，他就将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人。 如果，华盛顿...... 议员们不愿意想下去。 对于这些为了自由与平等，不惜以生命和大英帝国作战的人们来说，如果他们的奋斗，换来的还是独裁，那么实行独裁的，无论是英国人还是美国人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整个美国，这时都陷入在一片可怕的沉默中，大家都在等待着一个人的声音。 二 华盛顿此刻也是陷入在满腹的牢骚和痛苦中。 大陆会议的松散和低效，不仅使他感到愤怒，也使他感到无奈。 在大陆会议和大陆军之间，华盛顿坚持认为，是大陆会议领导大陆军。他的这个大陆军的总司令就是大陆会议任命的，他应该接受大陆会议的领导。在过去的八年中，他一直都是以守夜人的身份，向大陆会议汇报工作的。 华盛顿对大陆会议是不满意的，以目前的这种状况，他认为，大陆会议很难将困难重重的美国带出泥淖。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取代大陆会议，来给美国一个光明的许诺。 历史上，曾经有过许多这样的许诺，结果，这种许诺，给一个国家带来的往往是更深的黑暗和痛苦。 他深知凯撒和克伦威尔对自由与平等的戕害，他也了解大陆会议的代表对他的担忧和不安。不过，面对权力的诱惑，他相信自己完全有力量抵制这种诱惑的毒害。 在美国革命的洪流中，华盛顿将自己看成是革命的一朵浪花。作为一朵浪花，他追随着革命的洪流不断前进，同时，也推动着革命的洪流不断前进。 如果有一天，他要退出这个洪流，他相信这个洪流仍然会继续向前推进。他从来没有将自己看成是这场革命不可替代的领袖，他也不承认有这样的领袖。 从这个意义上讲，华盛顿正是1776年美国独立革命精神的代表。在这场追求个人自由平等的独立革命中，美国人既不相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承认有什么救世主。 谁要以救世主自居，谁就将成为革命的对象。 所以，对有人劝他当美国的君主时，他既感到吃惊又感到愤怒，他不可理解，这些经过美国独立战争陶冶的军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华盛顿不是一个包打天下的圣人，作为大陆会议任命的总司令，他只是一名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上级的命令。 对华盛顿来说，大陆会议及其代表就是他的上级，他受大陆会议的委托，担任大陆军的总司令，职责就是反抗英国皇家殖民军，直到实现美国独立。 在履行这个职务的时候，他代表的是一支军队，是一个政府，个人只是其中的一个分子。一旦这个任务完成，作为个人，他就应该交出自己的权力，不应该有丝毫的犹豫。 超出这个职责的任何行为，都是对自己职务的背叛。 在华盛顿看来，他所坚守的不过是一个最基本的信念，是一个人人皆知的常识。他可能没有意识到，他对文职官员的服从，他对政府应该控制武装力量的思想，不仅为美国人民，而且也为世界上的现代国家留下了一笔宝贵的政治遗产。 所有的领袖，不管他的作用多么伟大，都不是不可替代的。这是一个法治政府，而不是一个人治政府的终极含义。 三 1783年3月15日，也就是在那封匿名信散发后的几天，华盛顿在大陆军驻地召开了全体军官大会。 开会时，华盛顿缓缓地走上讲台，从短上衣口袋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讲稿。然后，他停顿了一下，慢慢地拿出一副老花眼镜。此前人们很少看到华盛顿戴老花眼镜。 戴上眼镜，华盛顿向济济一堂的军官们环视了一圈，又扶了扶眼镜，说：“军官们，请允许我戴上眼镜，因为我不仅头发花白，而且也几乎老眼昏花，很难再为国家效力了。” 听总司令这样说，在座的军官们都难过地低下了头，有的人竟忍不住流下了泪。所有关于接管大陆会议，让武力说话的的想法立刻就在人们的心头烟消云散了。 接着，华盛顿指出，任何企图用武力来达到自己个人要求的做法，即使这要求是合理的，都是对大陆军为之而战的事业的背叛，也是对他本人品质的攻击。 “我以我们共同祖国的名义请求你们，”华盛顿含着眼泪对大家说，“既然你们珍视自己神圣的荣誉，尊重人的权利，尊重美国的声望，那么，就请你们对那些用貌似有理的借口，破坏我们国家的自由，试图造成内乱，让我们正在崛起的国家淹没在血海里的人，表示你们最深的恐惧和憎恶。” 1783年6月，华盛顿又对美国各州发出了一封公开信，以示对人民的告别，并勉励人民一定要珍惜他们已经得到的自由和平等。 华盛顿将美国的独立，看成是上天带给美国人民的奇迹。他说：“我们这个国家不是建立在无知、迷信的黑暗时代。在它所建立的这个时代里，人的价值获得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刻的理解。在这样一个时代里，在美国得天独厚的条件下，如果它的人民还不能拥有完全的自由和幸福，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错。” 1783年12月23日，华盛顿离开战斗了八年的大陆军，来到邦联议会的临时所在地安纳波利斯。华盛顿将在那儿正式辞去自己的大陆军总司令的职务。 主持仪式的是大陆会议的议长。华盛顿说：“议长先生，我辞去自己的总司令官一职的条件已经成熟。现在我当着众议员的面，把你们交给我的职权还到你们的手里。我已经完成了议会和人民安排给我的工作，今天在这里，向大家告别。我谨此呈上我的委任状和我的辞职信。”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华盛顿深深地感动了，说不出一句话。华盛顿在和大家一一握手后，走出议会，连夜赶回到了自己的家——弗农山庄。 他赶上了家里的圣诞节。 在八年独立战争期间，华盛顿一次也没有回过自己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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