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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香满坡》王九增

 太行文学l苑 2020-06-01

林州原康川全景(增平同学摄)

---值此“六一”之际,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童年和我的父亲,

献给流逝的岁月和我的同龄人.


老家大安,太行山脚下的一个小村,位于林州县城南20公里的原康镇西边,和原康只隔着一条林(州)新(乡)公路。

以前,两村中间还隔着一块有百十来亩的地,当时叫东地,现在全盖成了房,两个村连在了一起,单从外貌看已经看不出是两个村了。

出村往南或者往西,只要走上几里地,即可进入巍峨雄浑的太行深山,站在家乡往西望,就是林州著名景区——柏尖山

顺着小村往南的一条路,村民都叫它南路,走上里把地,有一个海拔不到200米的小山坡,由于坡顶比较平坦,所以叫平顶坡。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山坡,让我的童年增添了无尽的欢乐和浪漫。

   柏尖山下我的家(林海同学摄) 

六十年前,平顶坡是我父亲的“领地”。

父亲上过私塾,是个文化人,特别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过去在林州南半县,小有名气。父亲从小在合涧“广茂粮行”当伙计,由于天资聪慧,勤勉好学,厚道老实,逐步升任会计、掌柜,人称王掌柜。解放后,生产队让我父亲当了会计,一当就是十几年,退休后,生产队照顾让父亲看管平顶坡,俗称“看林坡”,简称“看坡”,每天生产队按日工记七个工分。

其实,说平顶坡是“林坡”,有点夸张,他就跟老家其他山坡一样,除了有不算密集但也遍布满坡的柿树,其他就是石头、泥土、杂草和荆棘,要说不同,就是柿树多了几颗,坡地多了几块,草长得旺一些。草长的旺,并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是当时只要那个山坡被定为林坡,就不允许别人随便进去动里面的一草一木。当年农村普遍比较贫穷,一切收入全靠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为了多挣点工分,人们在业余时间割草沤肥,然后交给生产队换取工分,这成了家家户户一项主要劳作。所以离村子较近的、没被划为林坡的地方,各种草都被村民们一扫而光,到处是光秃秃的,就连田间地头、道路两边的草皮,也被铲得一干二净。被划为林坡后,禁止割草,草自然长得就旺了。所以说是“看林”,不如说是“看草”。

父亲接受看林坡的活儿后,非常高兴,积极性很高。先是自己动手,在坡的最高点搭建了一个石屋,其实就是个石庵子,室内大约有四、五平方,里面用石头垒了个床,首先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然后父亲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沿林坡的走向,从石屋处向西南垒了一条近二百米长、半人高的石墙,作为林坡的防线和界限,这样父亲在平顶坡上正式界定了自己的“领地”,并有了一个简陋的“家”。从此,我的童年便同平顶坡结下了不解之缘,三天两头跟着父亲往山坡上跑,平顶坡成了我的乐园,也成了我的半个“家”。这个“家”真是建得不容易,石屋和石墙是父亲一个人满坡找石头,一块一块搬过来的。我记得非常清楚,父亲刚开始搬石头时,把一件刚穿上的新棉袄磨破好几个洞,露出了片片棉絮,气得母亲把父亲大吵一顿,父亲自知理亏,只是讪笑,不吭一声。后来父亲再干活就系上了围裙

父亲爱看书和吹箫,常带古装书和萧来石屋,而我受父亲影响,从小也喜欢读书和吹笛子,所以也时常带书和笛子来山上。我大概是从二、三年级开始喜欢看书和吹笛子的,记得我当时在石屋里读得最多的是一套半文半白四卷古装《西游记》,当然那时候识字还不多,看书半通不懂,读得疙疙瘩瘩的,好在我从小是听父亲讲故事长大的,而西游记又听得最多,几乎九九八十一难,我全部滚瓜烂熟,所以顺着意思倒也能读下去。我小时候在村里是故事大王,小伙伴最爱听我讲西游记的故事,常常听得如痴如醉,这完全得益于我从小听的故事多,看书看的多。

当时我吹的笛子开始是自制的,就是用烧红的火柱子在竹管上捅八个黑糊糊的笛孔,当然音质音色很差,后来父亲用几毛钱给我买了一根花里胡哨的笛子,虽然质量也不怎么样,但比我用火柱子做的好多了,我如获至宝,几乎每次上山都有带着它,在路上吹,在高坡上吹,爬到树上吹,当时吹奏的都是比较简单的歌曲,记得主要是《北京有个金太阳》、《在北京的金山上》、《公社是颗向阳花》、《打靶归来》等,这可都是标准的红歌啊。因为是自学成才,水平肯定有限,不过我吹得很认真,山上山下干活的村民,见了我就夸奖,我虽然不好意思,但心里还是洋洋得意美滋滋的。

(今日平顶坡东侧)

平顶坡虽小,但对我来说一年四季,各有风景,各有乐趣。春天自不必说,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百花盛开,草木葱茏,大大小小的柿树——小绵柿、大水圈、小水圈、满天红等各种柿子争相挂果,自然落下的小柿子和柿盖,在地上铺了一层,兔子、毛疙麟满坡跑(毛疙麟是一种毛茸茸比兔子小的小动物,非常可爱,学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我采花追蝶捉疙麟,爬高摸底撵兔子,自有无尽的乐趣……

夏天,虽是烈日炎炎,但乐趣也不少。石屋前有一颗大柿树,树下是一整块青石板,夏天我最喜欢躺在青石板上看书,爬到树上吹笛子,坡高树大,浓荫蔽日,微风习习,柿叶簌簌,清凉惬意,如修仙一般(可惜当时只道是平常,不知是神仙。夏天更吸引我的是,在红旗渠“互水”(游泳)。

在平顶坡的中下段,红旗渠四支渠由西南向东围了半个圆,正好成为平顶坡西南侧的“护城河”。夏天我常到四支渠玩,我的游泳就是在四支渠学会的。记得小时候我老是学不会游泳,一下水就沉底,有一年夏天我和小伙伴们在四支渠玩,上游可能刚下过雨,渠水很大,水流也比较急,在小伙伴们的鼓励下,我攀着渠沿跃跃欲试下了水,没想到水流一下子带着我往前冲了那么远,我立即趁势手脚乱扑腾,哈哈,不沉底了,水流带着我轻松的游了很远,从此,我学会了游泳,而且后来成了小伙伴们中的游泳高手!

(平顶坡四支渠现状。我就是在这里学会游泳的)

平顶坡的秋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因为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果实累累。奇怪的是,我老家这一带的山坡沟豁,包括平顶坡,基本没有桃梨杏瓜等水果,除了柿树,也只有酸枣、野葡萄一类很少的野果,但这也足够让我高兴了。首先是柿子,一到秋天,就有提前成熟的红红的软柿子挂在树上,我们这里叫“烘柿”,阳光一照,鲜明透亮,能够得着的,上树摘下,够不着的,就随手捡一块石头,瞄准柿子砸,我们这里叫“冲”(读第四声),但这是个技术活,不扔个三次五次十次八次是“冲”不下来的,当然这并不全是为了吃柿子,而是为了这种乐趣和“冲”下柿子后的成就感。

我从小胃不好,柿子不能多吃,我更喜欢吃酸枣。酸枣树在我们这里叫“疙针”,一米左右,浑身长满刺,果实像玉米籽大小,成熟后变红。这里的酸枣有两种,一种肉多核小,吃起来酸甜可口,另一种肉少核大,吃起来索然无味。当然我主要摘的是前一种,但后一种也摘,不过是分别装在两个口袋里。因为摘酸枣不仅仅是自己吃,还为了回家向小伙伴炫耀、分享、交换,关系好的就给好吃的,关系一般的就给差的。

另外秋天还有一项不能不提的乐趣——“溜红薯”,就是到收获过的红薯地用撅头挖遗漏的红薯。红薯是长在土里的,收获时总是难免被遗漏。所以秋后初冬农闲时节,大人小孩都有“溜红薯”的习惯。大人当然是为了增加点口粮,因为那个年代农村比较贫穷,但小孩子却主要是为了乐趣,就像“冲柿子”一样,为了成就感和满足感。

“溜红薯”是标准的体力活,需要用镢头在收获过的红薯地像翻地一样深挖,仔细寻找被遗漏的红薯,经常是累得满头大汗,挖半天也找不到一个,所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只要挖到一个比较长的红薯根儿(红薯尾巴),不管粗细,都要“刨根问底”(这个成语大概就是由此而来)。因为怕被镢头挖断,所以必须小心翼翼,头伸进土坑里,撅着屁股像鼹鼠一样用双手挖刨,如果最后能挖到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薯,则欣喜若狂,可惜刨到最后,大多是挖到一个指头肚一样的小红薯,或者红薯尾巴越挖越细,最后什么也挖不到,只好灰头土脸,自认倒霉。

平顶坡上有不少梯田形状的小块山地,只能种红薯,所以我在平顶坡上也没少“溜红薯”,只不过太累了,加上山地比较薄,被遗漏的红薯少,溜一块红薯很不容易,而且很少有其他小伙伴相陪,所以往往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家乡的酸枣树(林海同学摄)

父亲带我“看坡”,当然是让我来玩的,但后来我年龄大点后,父亲也让我去“巡山”,满山转转,看有没有偷进林坡的人,甚至有时候父亲有事或身体不舒服不能上山,姐姐们也有事来不了,就会让我一个人来顶班看坡,哈哈,这正合我意,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行使一下自己的“职权”,趁机“威风”一下。

当然,当时的村民虽然贫穷,但还是比较守规矩的,一般情况偷进林坡的大人很少,进来的大多是小孩。当我发现进来者是外村和本村不太熟的孩子,就吆喝吓唬几声,他们一般都弯着腰落荒而逃,如果进来的是比较熟悉或平时的玩伴,我就睁一眼闭一眼,甚至邀请他们和我一块儿玩。

和小伙伴玩耍,不外乎是讲故事、撵兔子、捉疙麟、摘酸枣、藏老门儿(躲猫猫)一类,但玩得最多的是“摸树猴”。就是伙伴们都当做“猴”,攀上一颗不太高、枝枝叉叉比较多的柿树,然后选一个当“瞎猴”,蒙住双眼(通常是用上衣),让他去摸其他人,谁被摸住谁就当“瞎猴”,轮番进行。摸树猴非常有趣,但比较危险,需要在树上闪展腾挪,容易摔下去,特别是蒙住眼的人,更需要特别小心。摸树猴我是高手,因为当时我长的比较瘦小,身体灵活,一般情况“瞎猴”是摸不到我的……

岁月悠悠,时光荏苒,转眼已过了大半生,童年的日子,平顶坡的快乐,记忆犹新,仿佛昨天。我前几年曾邹过一首关于老家的长诗《故乡行》,其中有这样一段:

最爱村南平顶山,

老父护林十余年。

花开树旺柿叶红,

风吹草低野兔欢。

小时常随父亲来,

漫山遍野尽情玩。

累了树下看《西游》,

困了酣卧青石板。

荆棘丛里采野果,

短笛横吹回声远。

红旗渠水半山过,

游泳戏耍几多欢。

童香满坡逍遥日,

都在青山绿水间。

这几句就是本篇内容的高度浓缩,是我童年难忘的一段快乐岁月,更是铭刻在我心底的一段美好记忆和父子情深。

去年我回老家,曾专门到平顶坡一趟,想寻找一些当年的记忆,可惜物变人非,几乎找不到当年的痕迹。石屋和石墙已荡然无存,连石屋前我最熟悉的柿树也不见踪影,只有那块青石板还依稀可见,但也苔藓斑斑。原来流水淙淙的红旗渠四支渠,早已干枯,并且体无完肤,杂草丛生。我站在当年建石屋的地方四处张望,看到平顶坡上下,盖满了红砖绿瓦的村舍院落,我一问,是原来归我村管辖、但靠近深山的一个叫岭底沟的自然村(第六生产小队),整体下迁到平顶坡定居。

看着这一切,看着面目全非的平顶坡,想起当年在这里的点点滴滴,我怅然若失,黯然神伤,感慨万千……

那一天,当我下山回望平顶坡的一刹那,我热泪盈眶……

【作者简介】:王九增,林州人,昵称老九,性情中人,兴趣广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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