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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博物院藏品——青铜器上的凤鸟纹

 李平东方明珠 2020-06-01

商周青铜器上,装饰着许多鸟类的图案,或圆雕或浮雕,或镂刻或线刻,有的简单抽象,有的华丽繁缛,统称为凤鸟纹。

这类纹饰反映了凤鸟在商周人心目中的形象,又折射出不同文化圈之间的相互影响,让我们得以领略神奇瑰丽的凤鸟文化。

古书记载,商人自视为玄鸟的后代。《诗经》里有《商颂》,屡屡提到商人之先祖;

其中《玄鸟》篇首句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说的是在帝尧的时候,有古国名有娥,国中女子简狄吞下了玄鸟生的卵而致孕,生子名契,是为商人的祖先。

在商代青铜器上,也常见作鸟形的族徽铭文。有学者推断,商族很可能是以鸟为图腾的。

然而奇怪的是,现存的商代铜器中,鸟纹却比较少见。或许是因为,铜器多用于祭祀,其上的纹饰象征着人神沟通的媒介,商人既以鸟为祖先神灵,这种媒介便不能以鸟为象征了。

(朱星宇《商、西周青铜器凤鸟纹考》,《绵阳师范学院学报》二〇〇七年第七期)

商代晚期 鸟纹觯 故宫博物院藏

正因如此,有鸟纹装饰的商代青铜器也就更加珍贵。故宫博物院收藏有一只商代晚期的鸟纹觯(读音:[zhì]),器腹上装饰着大鸟纹:鸟头昂起,鸟身挺立,双翅上扬,尾羽折而下垂,末端呈叉状。

大鸟纹上方的颈部、下方的圈足上,都饰有一圈小鸟纹,短翅上翘,尾羽分两条,下面一条尾羽两端都向下弯曲,呈卷云纹状。这都呈现出商代晚期的面貌。

觯是一种饮酒器,商代晚期十分流行。当时饮酒之风盛行。酒池肉林中,不分日夜的欢饮加速了商王朝的崩溃。

史称「商亡于酒」,应该不是虚言。周人灭商后,饮酒受到限制。在「禁酒令」的限制之下,周初所作的青铜器中,酒器非常罕见。

西周早期 鸟纹爵 故宫博物院藏

然而,故宫博物院就藏有一对西周初年的凤鸟纹爵,正是饮酒器。两爵尺寸、形制皆同。

器腹饰有大鸟纹,钩喙、昂首、有冠羽,尾羽内卷。其下又有小鸟纹,鸟首回顾,冠羽呈绶带状,飘于头后,双翅上翘,尾羽三股,下股两端卷曲作云纹状。

这两种鸟纹都常见于周初的铜器上。生动的纹饰、严谨的布局,凸显了这组酒具之精致,可见在当时的限酒严令之下,亦有人可以遨游醉乡。

西周早期 鸟纹爵拓片 故宫博物院藏

与商代不同,西周时期的青铜器上,凤鸟纹大量出现。这可能与周人对凤鸟的崇拜有关。周人将凤鸟视为国运兴盛的祥瑞。《国语·周语上》:「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

韦昭注引「三君」说,以为【鸑鷟】(读音[yuè zhuó])是凤凰之别名。「凤鸣岐山」是周人崛起的标志。

《诗经·大雅》有《卷阿》篇,据说是周初召康公劝诫成王的诗作,其中有「凤凰鸣矣,于彼高岗」,亦是表达对国运兴隆的祈盼这种崇拜尤其反映在西周初年到西周中期的青铜器上,各式凤鸟纹异彩纷呈,有人径称为凤纹时代。

西周中期 追簋 故宫博物院藏

故宫博物院收藏有两件西周中期的方座簋,形制皆同(一件无盖)。通过铭文可以知道这两件器物都是一个名叫「追」的贵族所作,故称「追簋」

它们的方座上饰有一种独特的凤鸟纹—回首垂冠,翅膀上扬,鸟爪前伸,与当时流行的垂冠大鸟纹十分接近。

西周中期 追簋局部 故宫博物院藏

然而,这种异兽的头部却作龙首之形。这种结合了龙、凤特点的纹饰,有学者称为「夔凤纹」或「龙首鸟身纹」(也有认为是龙纹的)

追簋的器腹、器盖、甚至圈形捉手上也有这样的纹饰,只是更为简化。引人注意的是,器腹两侧的双耳作龙形,回首顾盼、张牙决眦。龙形双耳与龙首鸟身纹呼应,反映了西周中期龙、凤纹饰的相互影响。

西周中期 追簋局部 故宫博物院藏

降及东周,王权崩溃,各区域文化圈兴起。随着宗教色彩的褪去,青铜器上的凤鸟纹饰也少了几分庄严神秘,多了一些生动活泼。故宫博物院藏有一件战国时期的鸟形勺。

器体深腹圆底,腹外侧有圆雕鸟形,昂首睁目,张喙曲爪。器柄宽扁,正像鸟尾,设计巧妙。

这样的造型并不是特例,一九五〇年河南辉县固围村五号墓曾出土一件陶鸟彝,形制与鸟形勺十分相似,说明当时存在着这样一类器物。

战国时期 鸟形勺 故宫博物院藏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类我们称为「勺」或「彝」的铜器,很可能就是周人所用的「爵」

上文提到凤鸟纹爵,将那种三足、带流、有尾、上端有两小柱的器物称为「爵」,是宋代人的命名,被我们约定俗成地沿用下来。商周时期的「爵」可能另有所指

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云:「爵,礼器也。象爵之形,中有鬯酒,又持之也,所以饮。器象爵者,取其鸣节节足足也。」上古「爵」、「雀」同音,《说文》以「雀」来解释「爵」,认为爵象鸟雀之形。

宋人套用在三足有流的器物上,以为那便是爵。清代学者程瑶田解释的更为形象:

前有流,喙也、脑与项也、胡也;后有柄,尾也;容酒之量,其口左右侈出者,翅也;

近前二柱,耸翅舒翼,将飞貌也;其量,腹也;腹下卓尔鼎立者,其足也。(《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述爵》)

西周晚期 伯公父斗 一九七二年陕西省扶风县出土

实际上,无须牵强比附,鸟形勺与鸟雀之形更为接近。一九七二年,陕西扶风曾出土一对被称为「伯公父斗」的铜器,上有铭文,自称为「爵」。

伯公父斗与鸟形勺的形制十分相近,只是缺少鸟形圆雕为饰而已。很可能这类器物才是真正的「爵」,东汉许慎根据战国时的形制为说,故以鸟雀之形解之。宋人一误,便沿及千载之下。

战国时期 虎鸟纹戈 故宫博物院藏

战国时期,有的凤鸟纹体现出浓重的异域文化色彩。比如故宫博物院收藏的一件虎鸟纹戈,其纹饰是猛虎攫鹰的造型,猛虎昂首,龇牙瞪目,曲身卷尾,前爪擒鹰尾,后爪擒鹰头。

这件戈的形制、纹饰,与太原金胜村晋国赵卿墓出土的「虎鹰博击戈」十分接近。

春秋时期 虎鹰搏击戈 一九八八年太原市金胜村赵卿墓出土

而「虎鹰相斗」主题的纹饰又多见于战国两汉时期北方草原文化的遗物上。

如内蒙古阿鲁柴登墓地出土战国晚期匈奴贵族的「虎鸟纹金牌饰」、新疆吐鲁番交河故城出土的西汉早期「鹰嘴怪兽搏虎金牌饰」(俄罗斯艾尔米塔什博物馆亦有类似藏品)、内蒙古赤峰牧民捐献的两汉时期「虎鹰夺羊铜牌饰」等。

春秋时期 钺形戟线绘图 二OO二年河南省叶县四号春秋墓出土

战国时期 翼兽形提梁盉

再如故宫收藏的一件「翼兽形提梁盉(读音:[hé])」,鸟首作器流,兽身作器身,兽足作器足,器腹饰有双翼。

这件器物的提梁仍然作虎形,虎嘴正对鸟首,还是表现「虎鹰搏斗」的寓意。鸟首兽身的造型很可能源自同时期流行于欧亚草原的格里芬(griffin,鹰首狮)艺术。

类似的器物又见于上海博物馆所藏。而上海博物馆所藏之器据说是从太原金胜村盗出的。两件器物皆与太原金胜村赵卿墓有渊源,很可能同出自太原一带。

赵卿即春秋时期晋国正卿赵鞅,谥号简子,其后建立赵国。赵国比邻匈奴,深受草原文化影响,故赵武灵王有「胡服骑射」之创举。所以,这两件器物上鸟纹所表现的不是商周人的祥瑞,而是草原上的雄鹰。

战国时期 鸟纹壶 故宫博物院藏

战国晚期,六国分崩,秦人一统,凤鸟纹的风格又有不同。故宫博物院收藏有两件鸟纹铜壶,皆为一九五〇年洛阳西宫秦墓出土。两壶形制相同,长颈、中腹,体现出战国晚期的特点。

在器盖与颈、腹部上装饰着鸟纹,系用细线条勾画出简单轮廓。鸟的姿态不一,有翘尾欲飞的,有卷羽回看的,有半卧半起的,形象生动活泼。对比商周时代的繁缛,鸟纹的形象由博返约,更富情趣,让人耳目一新。

综合来看,故宫博物院所藏青铜器上的凤鸟纹体现了各个时期凤鸟纹的不同面貌,从神秘庄重的宗教色彩,到活泼灵动的生活气息;

从华丽繁缛的商周祥瑞,到强劲矫健的草原异兽,反映了古人对鸟类的生动描绘和丰富想象,值得今天的我们回味与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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