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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青花《满池娇》探源

 cy518 2020-06-04

江郎才尽,好久没写写了,这篇豆腐干文字,成文也许久了,公众号通知,再不登录要销号了,于是又打扰各位老师,继续聊聊满池娇。

满池娇,很好听的名字,也很高大上的图案,连《金瓶梅》中,厨师也能做出诗情画意般美食,命名满池娇。

雨过天晴云破处,青瓷的最高审美,那是天空的意境。雨后的园林小池,烟雨青石,池中碧荷,鸳鸯嬉戏,荷底锦鲤,这是一处江南小景,很恬静,很和谐,莲池飞禽,南人的惬意生活,称之为:池塘小景,特别元代,专有名词,满池娇。

“满池娇”,其名甚雅,将以荷叶、莲花、鸳鸯、鹭鸶、虫鱼嬉水等为主题,表现荷塘小景、描绘自然界生机盎然、祥和安宁的池塘美景都称为“满池娇”了。它包含了人间爱情、家庭、团圆之意境。

元青花标本

任何文化和艺术产生都有时代背景和时代特征,满池娇的产生和演变,也反应当时的社会的状态,相由心生,什么样心态能反应什么样的作品。

“满池娇是一种宫廷服装图案的名称,描绘的是池塘中的花、鸟景色。满池娇是元代贵族阶层专用纹饰,常见诸于其织品服饰和金银漆器之上,元朝典章制度曾明文规定平民百姓禁用。”【1】

这是百度百科上的字条,基本正确,但也有不完善的地方。

南宋吴自牧撰《梦梁录》卷一三中有记录,胪举杭城夜市中夏秋售卖的物品中,就有“挑纱荷花满池娇背心”,不详细,无图无真相,这是第一次出现满池娇这名词。

扬之水老师认为,满池娇图案产生于宋,名称的出现则不晚于南宋。只是名称之外未作任何解释,图案的具体构成便难知究竟,与之对应的实物自然也不易确,不过其中有荷花是一定的.【2】

其实满池娇的图案出现的要早的多。

荷花,很早自印度传入中国,就受人们喜爱,进入百姓的生活,进入《诗经》,佛教传入中国,又把莲花供养文化传入百姓中,从供瓶南北朝出现以后,主要使用净瓶插花,莲花供养就不赘述了,建议看看任志录老师的《赏屏之花》。[3]

唐代刻莲纹白瓷

把荷花和鸳鸯结合在一起撑满画面不留空白的构图,在晚唐就出现了,最早金银铜器上。

唐代,中原文化受西亚中亚伊斯兰文化粟特文化的影响,胡风汉化,金银器上出现一些非常繁缛的丰满的画面,此中就有莲花鸳鸯的图案,也可以叫鸳鸯戏荷,不过那是没有专有名称,这是后来满池娇的原型。

唐代晚唐,瓷器模仿金银器而来,多以素面为主,很少有纹饰,莲池鸳鸯也少,这是一个邢窑标本

陕西历史博物馆鸳鸯莲瓣纹纹金碗、

银鎏金鸳鸯戏荷纹四曲纹碗

扬州博物馆银鎏金鸳鸯戏荷纹银盒

唐代中晚期,瓷器模仿金银器,多以素面为主,很少有纹饰,莲池鸳鸯也少,这是一个邢窑标本

邢窑刻划戳点水草游鱼纹,在瓷器中算早的瓷器装饰了,私人藏家

晚唐五代越窑莲池鸳鸯或鸳鸯戏荷纹相对多一些,这与越窑的鼎盛和量大有关系。

北宋莲池鸳鸯纹小罐

藏友小罐

日本馆藏的一把北宋早期莲池鸳鸯执壶

长沙窑的釉下釉上彩绘,很有特色,也算这个瓷画的一个重要源头,两个长沙窑荷塘小景。

藏友标本

私人藏家

历史的车轮进入北宋,北方以定窑一统天下,定窑以纹饰丰富而箸称 ,鸳鸯戏荷就多起来。

晚唐定窑池塘鱼雁纹,馆藏

台北故宫藏,是鸭子,也是出双入对,堪比鸳鸯,也是耀州喜欢的题材

金代定窑,国外馆藏

定窑酱油印花鸳鸯莲池小景,馆藏

定窑印模,河北省博物馆

荷塘小景,私人标本

金代瓷器上的满池娇,金元玉器上春水题材很多,那么北方就没有满池娇的题材了吗?有。

磁州窑荷塘小景

满池娇的名词,在文人的笔下出现,可以看出,南宋文人的婉约和才情,文辞的香艳,看得出文人的闷骚。

南宋,瓷器上满池娇不稀奇了,聊聊金银器,金银器上莲池鸳鸯,

鸳鸯,鸭子科,很漂亮的鸭子,经常出对入双,被古人认为是忠贞爱情的象征,其实鸳鸯也是花心大萝卜,真正呀忠贞爱情的是天鹅,鹤一类,终身一个伴侣,那才佩服。不过,古人有此念想也是蛮好的,希望自己的爱情海枯石烂,白头到老。

满池娇纹金帔坠——永结同心的誓言

宋南宋绍兴十年(1148),浙江东阳郭宅人郭钦止创办石洞书院,此人轻财好施,捐田数百亩和石洞之山为书院产业,以家中藏书充实书院。并延聘叶适主师席。朱熹、吕祖谦、魏了翁、陈亮、陈傅良、陆游等相继来此讲学交游。此金帔坠的主人,这样的学术文化胜地,想来又是一段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

南宋 透雕玉帔坠 浙江新昌南宋乾道五年(1169年)季氏墓出土 新昌博物馆藏


泉州开元寺西塔,南宋

湖南林沣新合元代窖藏

扬之水老师认为,“图案“满池娇”,其源可以追溯到辽代四时捺钵制度中的“春水”、“秋山”,即辽代皇帝每年春秋两季必趋某水某山行猎,乃名春猎之水为春水,秋猎之山为秋山。所谓“捺钵”,原是契丹语,本意为行营,行帐,营盘,即辽帝出行居止之帐幕,后用作指称这一种四时出行的制度“。傅乐焕《辽代四时捺钵考五篇》【4】

相由心生,其实辽金的春水题材,多以鹰,海东青捕天鹅,反应马背上民族以狩猎游牧为生的状态,与南人恬静田园小景生活的状态不同。

辽金即有春水秋山,金戈铁马的题材,也有满池娇,是花开几朵,各表一枝,应该不存在传承关系,当民族需要强悍时,春水题材多一些,当民族强大了,人心思安,也希望过上安逸生活,自然池塘小景更向往。

捺钵制度至元不衰。以海东青拿天鹅为题材的春水之服也有实物可见,如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蒙元时期的绿地“春水”答子妆金绢

随着蒙古铁骑横扫欧亚,蒙人也成中国新的主人,社会安定以后,蒙元贵族也爱上了池塘小景式的田园生活,满池娇作为官方题材大量出现,

典章制度曾明文规定平民百姓禁用。

元代,最著名的满池娇题材鸽子洞元代窖藏的两件刺绣和大名鼎鼎的元青花

上世纪末,在河北隆化鸽子洞发现了一处元代窖藏,散失后,经征集,复收得文物六十六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可以说是做工精良的数十件丝织品,根据同出的纪年文书,知道它的下限为至正二十二年[6],这是典型的满池娇图案

鸽子洞窖藏满池娇,扬之水先生著述很详细,建议看看她的著作。

关于“满池娇”,最具说明性的自然是元人柯九思的那首《宫词》:“观莲太液泛兰桡,翡翠鸳鸯戏碧苕。说与小娃牢记取,御衫绣作满池娇。”作者且有注云:“天历间御衣多为池塘小景,名曰满池娇。”

至于满池娇图案的组合要素,则是“以莲花、荷叶、耦、鸳鸯、蜂蝶之形,或用五色绒绣,或用彩色画于段帛上”【7】

满池娇,最为收藏爱好者所熟知的就是元青花了,

故宫博物院藏

印度国家博物馆藏有很多元青花资料,这是一块他们馆藏元青花“满池娇”瓷片

洪武永乐朝,王朝初建,气象正隆,也严刑峻法,要求臣属廉洁奉公,瓷器上多表现一束莲,取清廉之意。

宣德皇帝好玩,好斗蟋蟀,又开始喜欢玩鸟了,于是创烧了宣德五彩莲池鸳鸯

成窑五彩

嘉靖皇帝,好仙道,希望自己能成仙,仙佛题材毕竟多了,同时也多体现社会安宁祥和的鱼藻纹。

万历以后,风气日下,社会也变得特俗,金榜题名,连中三元,成了读书人的目的,于是一路连科的题材多起来,鸳鸯也变成鹭鸶,取谐音,取吉祥。

实际情况是,这一由民间艺人创造出来的题材,经过画师的推广,并非仅仅为刺绣移用,而是得到各行各业匠人们的青睐和开发,出现于金银首饰、瓷器、玉雕等多个领域。与此同时,同一题材在绘画当中也一直延续着,只是我们后人往往对着这类画面,不明白其主题而已。
不过,厨师也喜欢“满池娇”题材,也要在烹饪中再现这个主题,那似乎就很惊人了。《金瓶梅词话》第四十一回里,吴月娘作为新官太太,率着李瓶儿等人到乔大户娘子家做客,席间“厨子上了一道果馅寿字雪花糕、喜重重满池娇并头莲汤,割了一道烧花猪肉”。由此看来,明代的厨师群体真够本事大,硬是创造出了一道汤,可以套上“满池娇”的名目,并且以汤里的内容象征喜运、繁盛、团圆。【8】

1---百度字条

2扬之水--满池娇的源流---鸽子洞窖藏刺绣说起

3任志录---《赏瓶之花》

4傅乐焕----《辽史丛考》

5故宫博物院------元青花大盘

6隆化县博物馆《河北隆化鸽子洞元代窖藏》

7扬之水--满池娇的源流---鸽子洞窖藏刺绣说起

8金瓶梅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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