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池娇”纹饰瓷器小结

    由莲池、水草、水禽等图案组合而成的“满池娇”纹饰，流行于我国古代的瓷器、服饰等器物之上。诸多文人雅士亦以此为题材创作绘制多首诗词、画作。今作此小文，对其发端流程小结。

    水鸟、荷叶元素早在唐代即已应用于器物装饰之上。如唐代长沙窑褐绿彩莲池纹折沿高足盘中，莲花矗立于水波中央；何家村窖藏出土唐中晚期鸳鸯莲瓣纹金碗，錾刻有左右对称水鸟莲枝图案。晚唐五代《佛说阿弥陀经》变相图中即已出现“莲池”小景。长方形池塘内，荷花盛开、水波荡漾。

长沙窑石渚片区2016年出土的唐代长沙窑褐绿彩莲池纹折沿高足盘

晚唐五代《佛说阿弥陀经》变相图 1956年龙泉金沙寺华塔出土

    五代 ----- 北宋（辽）时期，浙江博物馆藏五代越窑青瓷鸳鸯纹荷叶盖罐、辽庆陵壁画中，鸳鸯、荷叶等图案已然栩栩如生。在辽金典籍中有许多关于“春水”纹饰记载，但其中除鸳鸯、荷叶外，尚有大雁、天鹅、海子等，与“满池娇”一词内涵定义比较，差异较多。《金史》卷四三《舆服下·衣服通制》曰金人之常服，“胸臆肩袖，或饰以金绣，其从春水之服则多鹘捕鹅，杂花卉之饰；其从秋山之服则以熊鹿山林为文”。

浙江博物馆藏五代越窑青瓷鸳鸯纹荷叶盖罐

    南宋吴自牧《夢粱錄》卷十三“夜市”条中记载：临安夜市夏秋售卖物品中有“挑纱荷花满池娇背心”一词，为“满池娇”一词目前所见最早文献出处。虽然文中并无具体说明其图案形式。但同时期多件服饰、金银器、瓷器出土文物可做参考。如福州南宋黄昇墓出土褐罗抹胸，亦即“领抹”。彩绘荷萍鱼石鹭鸶，窄长的领边，上用彩绘装饰一组莲叶浮萍湖石游鱼，又一组湖石荷叶鹭鸶。潥阳市博物馆藏南宋“满池娇”纹银帔坠，匠人使用镂空錾刻技法雕琢，帔坠两面纹饰相同，均装饰有荷叶鸳鸯戏水纹，荷花于中心饱满绽放，两边鸳鸯对立相向各部位凹凸分明、层次清楚，造型疏密有间。其它如潥阳市博物馆藏宋代银“满池娇”纹银盏，杭州博物馆藏南宋“满池娇”鎏金银盏，河南博物院藏金代扒村窑白地黑花莲池游鸭纹枕、河北博物院藏金定窑鸳鸯游池纹盘模、芝加哥艺术博物馆藏金代定窑白釉模印鸳鸯纹折沿盘等器物纹饰内容较为一致。说明“满池娇”纹饰内容元素在南宋（金）时期已经基本定型，作为储福纳吉的祥瑞图案流行于社会各阶层所需器物之上。

    南宋诗人舒岳祥《金线草》云：“袅袅蜻蜓菡萏枝”，其下自注：“旧时都下花工……作小荷叶，名满池娇，则缀以蜻蜓、茄叶之类浮动其上”。由以上器物和典籍可得出结论，从晚唐佛经装饰到花鸟画主题，莲池景色题材与宋代花鸟画相互融合借鉴。由莲荷、水草、水鸟等元素组成的纹饰被固定和流行，已然流行，成为服装、瓷器上的装饰题材。

满池娇《夢粱錄》  卷十三“夜市”南宋 吴自牧 清刻本 国家图书馆藏

南宋黄昇墓出土褐罗抹胸

潥阳市博物馆藏宋代“满池娇”纹银帔坠   图片来源于周倜分享：溧阳博物馆掠影

潥阳市博物馆藏宋代银“鸳鸯莲池”纹银盏 图片来源于周倜分享：溧阳博物馆掠影

杭州博物馆藏南宋满池娇鎏金银盏

河北博物院藏金代定窑鸳鸯游池纹盘模

芝加哥艺术博物馆藏金代定窑白釉模印鸳鸯纹折沿盘

吉安市博物馆藏南宋吉州窑印花素胎莲荷纹盘

河南博物院藏金代扒村窑白地黑花莲池游鸭纹枕

    元人柯九思所作《草堂雅集·宫词十五首》中有诗云：“

      观莲太液泛兰桡，翡翠鸳鸯戏碧苕。

     说与小娃牢记取，御衫绣作满池娇。”

    柯氏自注云：“天历间，御衣多为池塘小景，名曰'满池娇’。”因 “天历（1328～1331年）”系元文宗图帖睦尔的年号，这说明文宗皇帝的御衣上有“满池娇”图案。元代陶宗仪《元氏掖庭记》：“己酉仲秋，武宗与诸嫔妃泛舟于禁苑太液池中，月色射波，波光映天，绿荷香藻吐秀，游鱼浮鸟竞戏群集，于是画鷁中流，莲舟夹持，舟上各设女军，居左者号曰凤队，居右者号曰鹤团，又彩帛结成采莲采菱之舟，往来如飞。”元代《可闲老人集》（卷二）载：“鸳鸯鸂 满池娇，彩绣金茸日几条。早晚君王天寿节，要将着御大明朝。”由此可见，“满池娇”是一种宫廷服装图案的名称，描绘的是池塘中的花、鸟景色”。

    记载元末明初故事的《朴通事谚解》卷上记：“午门外”“两个舍人操马”。其中之一“白绒毡袜上，拴着一付鸦青段子满刺娇护膝。”对于“满池娇”解释：“《质问》云：以莲花、荷叶、藕、鸳鸯、蜂、蝶之形，或用五色绒绣，或用彩色画于段帛上，谓之满刺娇”。

    如集宁路窖藏出土元代棕色罗花鸟绣夹衫，河北承德隆化鸽子洞窖藏出土元代彩绣婴戏莲纹腰带，二者所绘“满池娇”纹饰，为前述典籍的真实写照。元代吉州窑、景德镇窑所烧制瓷器上，陶工亦精心绘制“满池娇”图案，有的只绘莲池，有的在莲池中绘有禽鸟（只见鸳鸯、鹭鸶），多画在大盘、大碗的内底，亦有画在八棱大罐外壁开 光内者。如故宫博物院藏元青花鸳鸯荷花满池娇纹花口盘。盘内底绘两只鸳鸯游弋在莲池中，一鸳、一鸯顾盼生情。内外壁均绘缠枝莲纹，茎上均结有六朵盛开的莲花。折沿上绘菱形锦纹。

元代 棕色罗花鸟绣夹衫及局部纹饰“满池娇” 集宁路窖藏 内蒙古博物院藏

元代彩绣婴戏莲纹腰带   河北承德隆化鸽子洞窖藏出土

南京博物院藏元代“满池娇”金霞帔坠   苏州市吴中区吕师孟墓出土

故宫博物院藏元代景德镇窑青花“满池娇”纹花口盘

临洮县博物馆藏元代景德镇窑青花莲池鸳鸯纹玉壶春瓶

武威市博物馆藏元代景德镇窑青花莲池鸳鸯纹碗

元青花满池娇纹大罐 英国剑桥大学费兹威廉博物馆藏

    明代国力强盛，制瓷技术日益发展。明初之际出现五彩绘制“满池娇”图案器物，如西藏日喀则萨迦寺藏明宣德五彩莲池鸳鸯纹碗，台北故宫明成化斗彩莲塘鸳鸯大碗等，制作讲究，整体造型精美，鸳鸯图案拙稚可爱。记载明嘉靖权臣严嵩被抄家产的《天水冰山录》中，有所谓“点翠满池娇银山一座”、“崔白《满池娇》八轴”，又有宋人“绣满池娇、绣山水人物并鹤鹿共十一轴”。明晚期小说《金瓶梅》中也有所谓“金厢玉观音满池娇分心”妇人头饰。“满池娇”在明晚期版画中也有多次出现。如明冯梦龙编《古今小说》、明张楚叔.张旭初合编《白雪斋选订乐府吴骚合编》。

明宣德五彩莲池鸳鸯纹碗   西藏日喀则萨迦寺藏

明 成化款斗彩莲塘鸳鸯大碗  台北故宫博物院馆藏

武汉博物馆藏明正统天顺·青花鸳鸯莲池纹盖罐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明隆庆青花莲池鸳鸯图碗

《白雪斋选订乐府吴骚合编》明张楚叔.张旭初合编.明崇祯10年武林张氏白雪斋刊本

《古今小说》明.冯梦龙编

清代贵族妇女服饰上的满池娇纹饰

清康熙 五彩鸳鸯莲池纹盘 俄罗斯冬宫博物馆藏

    荷花为多子植物，又名莲花、水芙蓉，别称泽芝、菡萏。古人对荷莲是情有独钟。鸳鸯象征夫妻恩爱传统。晋代崔豹《古今注》中记载：“鸳鸯，水鸟，凫类，雌雄未曾相离。人得其一，则一者相思死，故谓之匹鸟”。经过不断传承和演变，或“巧盘金缕”于金银器之上，或“翠妖娆”于服饰之中。“满池娇”纹饰源于生活，蕴含了古人对于自然的理解和社会生活的表达，流行于世。其衍变过程体现了南北文化交融，蒙汉二族文化从激烈碰撞逐渐走向相互融合的历史物证。

参考书籍：

1.隆化县博物馆《河北隆化鸽子洞元代窖藏》

2.《元集宁路故城出土的窖藏丝织物及其他》

3.元代满池娇的演化及在服饰设计中的研究    丁子杉

4.“满池娇”源流——从鸽子洞元代窖藏的两件刺绣说起    扬之水

5.宋代“满池娇”纹样的起源及流变

6.花非花:唐宋元花卉装饰撷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