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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没有年夜饭

 故乡万荣 2020-06-08


同心同行    万事万荣  
      当您对着《故乡万荣》的时候,浓浓的春意弥漫周围,遥遥的祝福悄然来临,都是吉利事,都是吉利话…

 脚步

大年三十的早上,母亲如往常一样是全家起得最早的一位,“噔噔噔”有力的脚步声走过窗台,随后就传来“哧啦哧啦”地铲炭声,她在给锅炉加炭了。然后就听见大扫把的刷拉声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我睁开眼朝外望去,天刚蒙蒙亮。为了让母亲欣慰,即使已经醒来,也依然要躺在被窝里。当我感觉母亲小心地透过窗帘缝朝炕上看时,就配合地闭上眼睛假装睡得香甜。

九点了,在母亲的叫喊声中,我终于可以起身了。锅炉上茶壶里的热水,母亲已经拎到洗手池旁边。

餐桌上有热好的馒头、油饼,有煮好的一小盆鸡蛋,有调好的老虎菜,有专为不吃辣的女儿炒的土豆丝和西红柿炒西兰花。用大柴火锅熬好的红色的米汤,是女儿最惦记的姥姥家的饭菜,每天的早餐,母亲都会熬上一锅。

吃饭的地方挤巴,若是全家人都到齐,是坐不开的,家里也没有那么多的凳子。于是大家就自觉地分拨吃饭。起来早的一拨先吃,米汤就在大锅里一直热着。我让母亲和我们一起先吃,她有点不习惯地拿起了馒头。嫂子抱着孩子进来了,母亲接过孩子坐在炕沿,放下自己没吃完的馒头,端起自己的米汤喂起了小孙子。

十点半母亲刷完了早餐的碗,就开始和包饺子的面了。她从仓库的面翁里舀好了一盆面,从锅炉房的茶壶里倒好热水,然后在厨房里活起了面,小单架支起的案板由于她和面的用力而“吱吱呀呀”地响着。看着跑进跑出的两个小家伙,母亲顺手掐了两疙瘩面递到他们手里,还不时地扭过头“呵呵”地笑。

她借来了邻居的绞馅机器,把切块的莲藕放进去搅拌,我说摁着别放,直到绞成沫为止。她说那样的话,机器会受不了。于是我们一直听着响一下、停一下的搅拌机声,直到一点钟绞完了全部馅子。

端走两盘元宝样的小饺子,母亲用厨房的白布将它们盖好,这是明早要吃的祭祀饺子。大饺子盛上饭桌时,是下午三点了。母亲夹起偿了一个莲藕肉馅的饺子说,盐还是淡了点。就又忙着给大家舀饺子汤了。

四点多,母亲拎进来热茶壶,要洗头了。顺便让我给她擦了擦后背,她说家里的太阳能有问题,擦擦也行,神仙不见怪的。第二遍的洗头水,她坐下来泡了泡脚。然后换上了明天要穿的里面套的衣服。

所有的神龛、香炉、磕头用的垫子,她都一一放好。然后又炸起了花生豆、焖起了莲藕,她说明天来拜年的蛋蛋哥一家,也许会留下吃饭的,先把菜准备好。

十一点多,我和女儿先睡了。母亲说要和我们一起睡大炕的,我们要同盖一床大被子。朦胧中听见了窗台下的铲炭声,然后她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她没有把脚放进大被窝,而是自己拉了一床小被子,蜷缩着横躺在了我们脚前。

我拿起窗台上的手机看了一眼:12:58。

大手

除夕早上九点,父亲从外晨练回家,在母亲的催促声中坐下吃饭。他拿起一个馍夹上老虎菜,坐在离饭桌不远的小板凳上,为孩子们又留出了一个饭桌上的座位。吃完馍他端起米汤又坐回了小板凳。

放下碗,他戴好帽子和手套,推着摩托车往外走。走到窗台跟时,冲着正在喂孙子的母亲说道:“我去给咱买插座去啦!”

“再买一个暖壶壳子!”母亲透过窗户朝径直往大门口走去的父亲大声喊道。

“知道啦!”父亲扯着嗓子回答了一句,紧接着就听到了摩托的突突声。

早上母亲炒菜时,电磁炉的插座突然起火了。我在早晨从暖壶里倒水时,不料把手处塑料老化,幸亏及时着地没烫伤人。父亲认为这些事刻不容缓。

从镇上回到家的父亲,给孩子们还带回了几节削好的甘蔗。正在和面的母亲埋怨道:“你球妈哒,给娃买些好咬的,买些甘蔗干什么?”

“哎呀,姥姥,我们能咬得动!”女儿算给姥爷打了个圆场。

父亲把买回的红纸放在了空无一物的饭桌上,从屋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茶叶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杆毛笔。

“柔柔,今年大门的对联,你给咱写!”

“爷爷,能行!”已上六年级的柔柔爽快地答应了。

父亲把墨汁倒在碗里,女儿就开始拿着毛笔把碗边涂成了大黑脸。父亲把要写对联的字数数了数,然后把裁好的红纸折成比对联多一个字的折子,再把折子折成交叉的十字架,头尾各留半个字的幅度,每个字的结构就要在这菱形格子上展现。

剩下的小条幅,父亲对柔柔说:“刚开始写,手生,你先在这小条幅上练一遍,一会我们再正式写。”

按耐不住的女儿,和握铅笔一样的握住毛笔,流畅地写了一个铅式毛笔字。

下联写完后,柔柔对写好的上联不甚满意,父亲就又裁好纸,让她重新写了上联。

“爸,孩子学校让假期里求一幅对联,过完年带回学校展示,您也给写一幅吧?”我替女儿求了一副对联。

“行!”

柔柔的对联晾在了门房前,父亲坐了下来,写起了隶书。由于对联内容的识记错误,我害得父亲写了三遍才算正式完工。

 旧岁又添几个喜

新年更上一层楼

 辞旧迎新

吃完饺子后,父亲和哥哥搬着大梯子开始贴大门口的对联了。

     雄鸡唱韵万户桃符新气象

     大地回春群山霞彩富神州

  万象更新

“哎呀,叔,这是你个人写的对联?”对门口也在贴对联的继善问道。

“哦,这是我柔柔写的!”

“好家伙,柔柔都写这么好的毛笔字啦!”

父亲在指挥着哥哥贴得端不端正,嘴角一直微微上翘着。

“你给咱把这些都贴上!”洗完头的母亲从炕席下拿出了一摞子贴画给了父亲。

父亲瞅着就“呵呵”地笑:“你妈光知道跟着人家买,你问她贴哪瘩她肯定不知道!”

“我要是都知道了,要你做球哩!”母亲抡起擦头发的毛巾,拍在了父亲羽绒服的后背上。

贴完了灶王爷、土地神、院子里的小条幅,父亲也要洗头发了。父亲是光着身子洗的,刚进来的小孙子看到了,我就把他拎上了父亲的背。他就呵呵地弯着腰,直到小家伙溜下了他的后背才继续揉搓头上的洗头膏。

“看你这后腰的灰,就舍不得洗!”母亲用手指头戳了一下父亲的后腰处。

“这是贴膏药留下的!”

“哎,好我乃你呀,膏药贴了半年啦都!”母亲说完就嘿嘿地笑,父亲也跟着嘿嘿地笑。

春晚开始后一个小时,父亲依然在各个屋子里转着看,时不时地趴在窗户上逗一下屋里的小孙子。在我十点左右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父亲在院子里的柴火堆下忙活着。

被父亲剁成整齐的小段柴火摆在院墙墙根,上面铺着塑料布,不料刚才却全倒塌了。我的头一下子大了,今天就算再晚,也要整理好的。

我去屋里拿来手套,和父亲一起干了起来。过了一会,他脱下了棉袄,让我给他递,他负责摆放。我知道,是他的腰受不了了。

我拍完身上的土走进房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11:20.

眼睛

腊月二十五,车子进了家门,母亲正在烧火,锅里的拌菜已蒸熟了,我已经闻到了,是拌芹菜。

母亲的嘴里镶上了几颗新的瓷牙,白光光亮闪闪,她一咧嘴笑我就看到了。

母亲的眼皮消肿了,年前的小手术,让她的眼睛感觉舒服了,也更精神了。可是,我却总在回忆母亲以前眼皮的样子。

在我给母亲戴上生日帽的时候,在女儿把奶油抹到母亲脸上的时候,母亲的眼里泛着泪光,可她还是忍着没让它们留出来。也许是女儿今年待的时日长她高兴,也许是这辈子第一次看着写着她名字的、属于她的生日蛋糕而高兴。

父亲的头上多了一顶藏青色的绒线帽子,我开玩笑地跟女儿说:“看姥爷像不像劫匪?”我知道,以后的日子里,我带给父亲的礼物又多了一项选择。每当我看到父亲出门前熟悉地戴起帽子时,就总在念想着他不戴帽子时的样子了。

我晨跑了四天,走过静悄悄地早晨的村庄,闻到了村边养羊户的羊粪味,听到了卖饸饹的叫卖声,看到了黄河湿地边飞起的大雁,还有太阳在山边慢慢地露出半个头。

我看到了过完满月的小孩家门口贴着的对联,一看便知是父亲写的字。我知道了他们家有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一个叫雨桐,一个叫雨瑶。

三十早上,在母亲喂雲天吃饭的时候,我过去趴在母亲背上对雲天说:“这是我妈!”雲天着急地站起来奶声奶气得给我纠正:“这不细(是)你妈,这细(是)你奶奶!”一屋子的人都被小家伙逗笑了。

在柔柔帮忙包饺子的时候,出花样地包成了小包子的样式,却招来了母亲的批评。我跟柔柔说:“你知道姑姑长大多不容易嘛!”说得柔柔破涕为笑,母亲竟也当场给柔柔道了歉。突然间觉得,柔柔就是从前的那个自己,母亲会不会总把她当成了我。

吃完饺子在我扫院子的时候,我觉得我依然是生活在这个院子里的一个孩子,从来不曾离开过。

贴大门口的对联时,我依然是扶梯子的角色,一只脚象征性地蹬住梯子。我知道,只要这只脚放在这,上面的哥哥就是心安的。

在母亲傍晚把爷爷奶奶的照片摆在堂屋时,我就想起了我小时候对着这样的照片磕头的情景了。那时候照片里的人一概不认识,磕头,是为了压岁钱。现在,摆着的人我不但认识,还陪伴我成长了十六年。这个头,是报恩,是怀念。

以前,不完整地看完春节晚会,觉得那就不叫过年。现在,我总看着母亲在忙些什么、父亲在操心些什么,而我,能帮上些什么。

除夕晚上,老公发来一家人围坐桌旁吃年夜饭的照片,而我与女儿在山西老家,与小雲天和柔柔正在炕上玩着骑大马的游戏。

“刚炸的花生豆,你们吃点吧!”母亲端着盘子站在炕边,电视里的新闻联播刚演完。

作者简介:

张亲枝,万荣荣河镇庙前村人,曾就读于万荣中学,现在山东潍坊工作生活。自小喜欢写作,大学期间和工作期间有多篇文章在内部刊物发表。近两年所写关于留守儿童长篇小说《守》即将出版,目前在最后修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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