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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建国:山村记忆

 故乡万荣 2020-06-08
第806期 
山村记忆
解建国

岁月带给我们的记忆,就像一部厚重的电影那样深沉而浓烈。

    我的老家并不在县城边上的西解村,而在离县城5华里外的孤山北麓,一个名叫窑院的小山村。山村并不大,只有三十来户人家,散落在沟边边上。

    村中心有一棵大槐树,槐树下一眼深井,但村里人始终没有在这眼深井吃过水,据说老辈子打井时,不知谁偷走了井绳,这眼井就再也没有打下去,倒是当年在井边栽下的这棵大槐树却枝繁叶茂,在家乡的这片土地上生长了一年又一年。村上的人晚上都爱到大槐树下谝闲。上到天文地理,下到犁耧耙磨。有一搭无一搭的闲扯,扯着,烟锅子的火光忽闪着。而我们这些毛孩子们,却疯了似的在巷道里嚓嚓的跑过去,又嚓嚓的跑过来,在玩捉迷藏。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打一声哈欠,说了句:困了,睡觉吧。村里人便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各自回家去。

    年岁见长,我们有时会坐在沟边上看夜景,看星星。那时候村里的文化生活极度贫乏,夜幕降临,村中一片宁静,我们就坐在这沟边边上。沟里的风吹着,在夏日里的夜晚,格外惬意。那是现在的城里人坐在空调房里都享受不到的滋味。村上的石锁比我长几岁,每当夜幕降临时,便会拉起他的那把二胡,当年的红歌“绣金匾”、“东方红”、“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大海航向靠舵手”等一只只歌曲不间断的拉下来,在小山村的夜空回荡,格外悠扬和响亮。石锁的二胡越拉越好,渐渐的,蒲剧、眉户的曲子也能来上几段,沟这边的人便会隔着沟哼起当年的小戏“一颗红心”。“潘发家,心眼瞎,一心一意害国家。”听到沟这边的唱,石锁的二胡就拉的越响了。一唱一和,还怪浪漫和逍遥哩。想起那时的乡下夜生活,远比现在的都市夜生活美得多,好得多,是城里人想象不到的一种美的享受。宁静中有一种温馨和浪漫,质朴中有一种惬意而可心。

    那时候,集体合作,队长的钟一敲,乡亲们便从自家走出来,走到村子中心的一条巷道里,听候生产队长安排活计。这时候,会抽烟的老家总会拿起烟锅子,在烟布袋里剜呀剜的,另一只手则隔着烟布袋压着,待烟锅子从烟布袋里出来时,已是瓷瓷实实的一锅烟了,凑到正在抽烟的跟前,烟锅子对着烟锅子,吸着抽着,烟锅子就有了火苗,就有了青烟,袅袅的,罩了庄户人的脸,乡亲们津津有味的撮着,吧嗒着。领完活,一拍屁股,颠颠地去套犁,去吆车(cha)。乡亲们怡然自得的劳作着,生活着。简单而快乐,远没有现在的人这样欲望和杂念太多,浮躁而焦虑。

    逢年过节,村子里会组织人们排练节目,那时候,村里没有像样的活动场所,就都挤在学校的教室里排练节目。村上的还有在万中就是宣传队员,回来后,辅导乡亲们演节目,他把在学校演过的节目再教给村里人。一时间,学校的教室里歌声、琴声一阵阵,一遍遍在教室里荡漾,在小山村里回荡。还有演的老汉学毛选,白毛手巾往脑袋上一扎,在白衬衫外面套一件对襟黑夹袄,腰里再用长围巾一撸,那神态,像极了陕北的汉子。罗圈着腿儿,猫着腰儿,翘着胡须儿眼神再往舞台的斜上方瞟着。吸引的台下的小媳妇、小闺女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报幕的是村上的女子叫丽丽,丽丽长得美,是乡下少女的美,就像照相师傅拍的陕北的小妞妞,甜甜的,灵灵的,小眼睛一闪一闪的灵动而美丽。

    到了改革开放的年月,村里人活道多了。队长敲的钟挂在了学校的两棵杨树中间架着的一根横杆上,成了学生上课的铃声。村民们在各自的责任田里,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什么挣钱就种什么,又赶上那几年风调雨顺,种什么长什么,村里人一下子解决了温饱问题,从此告别了窝窝头玉米面的历史,吃上了白面馍。心眼活泛的开始做起了生意,村上的四有在运城有了布匹摊子。同龄的建阳开始骑上了嘉陵摩托,也做起了布匹生意,赶集买布,建阳爸自豪的夸他娃能干。是,能干,那时候,骑上嘉陵摩托的没几个,建阳骑上了,还娶了个如花似玉小姑娘做媳妇。

    小山村也有苦涩的记忆,没有自来水。村里吃水要到三里外的下涧去拉水。我跟着父亲去过几趟,父亲套着小马车,小马车上放着一个大铁桶,铁桶的上部打开一个大口子,水就是一桶一桶的从这儿倒进去的。取水的地方在下涧的沟里,在一块较平坦的地方有一眼水井,我们从上面是看不到井底的,只看见井壁上是用石头砌的,有一根横杆用牲口拉着转圈圈,水就从一个圆管子上冒了出来,流到桶里,父亲再一桶一桶地倒进大水桶里。从深沟到沟顶,要上一面大坡,牲口要憋住一口气,噔噔的,一股气往上走,要是在半道上歇住了脚,再上就很困难了,父亲在这时候一般是在平坦处就紧赶几下牲口,使小马车有了惯性,尔后往坡上冲。在上坡的当儿,父亲快节奏的一边紧喊着“得得得”,一边用鞭杆的尾部在牲口的屁股上刴着,牲口便铆足了劲儿往上冲。到了平地上,才缓口气,再慢悠悠的回家去。这样辛苦拉来的水,也就是三五天的光景,水就用完了。后来,村里家家院里都打了一眼旱井,天上下雨的时候流到井里,沉淀了再吃。有一年,我还写了一篇小报道:“家家打旱井,蓄住天上水”在县广播站播放了。

2007年,我们村享受党的移民政策,从窑院搬到了县城边上的西解村,往日红红火火的小山村如今死一般的宁静,宁静的让人害怕,一到夜里,村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我的老家原有两眼窑洞,也于前年塌陷了,远在甘肃的堂姐回来省亲,看到大堆土堆在窑门前,已望不到里面的情形了,崖壁上的一颗老榆树也枝干根枯,成了乌鸦吱呀乱叫驻足呼伴的驿站了。隔壁永新的几眼窑洞已经成了乌鸦的老窝了。吱呀吱呀的声音,叫的人心烦意乱。

我记忆中的小山村,你又在何处歇脚,让我有机会回想,有机会品味。

我那远逝的小山村——窑院。我满满的乡愁,浓的难以化解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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