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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阳晚报

 wwm5837 2020-06-10
■何文胜

  我人生的第一次“迁徙”,是从出生地衡阳的苗圃街去衡阳县的外婆家。

  过蒸水,从呆鹰岭往右手边走,经杨桥、板桥、杉桥,到松山铺下,还是右手边,一个有几棵高大松树突出的小山丘就是我外婆家,叫麝公嘴。一岁那年,我被父母“放归山林”。

  事实上我和哥哥,乃至姨妈、舅舅家的孩子们,尽管年龄跨度很大,但都会接受这个洗礼。因为大人们初到城里都不容易,所以让我们到外公外婆家“锻炼”几年是一个必要环节。外婆生养了我母亲和她的姐姐、弟弟们共六人,又前前后后时间有长有短带大了像我这样的孙辈七八个。或者,这就是她那一辈女人的终生事业。

  乡里习俗,细该叽的“小名”要尽量取得“贱”才好生长。于是乎,像黑屌坨、青拐、地拐,这样的名字好多就一点都不奇怪了。“回”乡随俗,我因为“西天”猛地被喊做“猛子”,难怪后来闯祸比较多,八成是小时候取小名给的“暗示”。因为年龄差距不大,辈分问题有时弄不太清楚。往往两辈人玩着玩着也会吵将起来,一样互相骂得难听死了。这时候,外公外婆就大呼“阿弥陀佛哒,造吗个孽啰”!“阿弥陀佛”是外婆的口头禅,既表达惊讶与歉意,也表达谅解,还表达释然;可以是形容词、动词,也可以是感叹词,不一而足。

  尽管取了“郝建”的小名,我在乡里还是经历过几次生死一线之间的事情:三次淹水、一次坠坡。淹水最狠的那次,被人用竹篙从塘里扯上来。伏在外婆粗棉布襦裙的膝头上,被轻轻拍打着,水吐了一大盆。迷迷糊糊中,之前一直轻言细语安慰我的外婆终于没有忍住,竟对“救援人员”破口大骂起来,怪罪他们怎不立即下水而是用竹篙救我!

  那次断腿,因为年纪小,都是后来听大人作为笑话说才约摸晓得的。主要还是顽劣吧,那时我们都要去山上“抓(yua)柴”,“抓耙子”是收集掉落山坡上松针的专门工具。然而,我一顿猛冲,让箩筐绳子缠到绊倒在地上,把左大腿弄骨折。请当地“水师”画了一碗水,喝了也不见好。眼见情况严重,还是外公箩挑船载回市里叫母亲和大姨处理。当时,城北正骨医院极负盛名的欧伯祥大夫与大姨是同行。实际上,他老人家是被我一路骂着给做完正骨术的。母亲和大姨后来说起这事,总要笑得不亦乐乎。我则无比愧疚于当年的施恩之人。

  外婆家是公社干部下来的固定落脚地点。结果子的时节,常被安排坐山上守枣子桃子的我,曾经不止一次“偷”听到公社干部在接近我们生产队时的谈话——“还是到国胡子屋里坐一下算哒,几屋崽女我们都熟悉,屋里清清白白,好客气!”国胡子是外公的名号。

  在外婆家前面不远有个叫牛陡夼的地方,住着我的舅外公,他是远近驰名的猎手,不时就有些山珍拎给我们“打牙祭”。外婆家五斗柜上曾经放置着一个白瓷胆瓶,大概是界牌的出品,一直插着一根颀长多彩的翎羽,或者也是拜“猎手”所赐吧。我是梦里都想拥有一把他那样的“铳”的。穿着遮风挡雨的蓑衣,带着竹斗笠,一个人一杆枪,或者几个人一小队,围猎于雷祖峰、天狮岭、狗山、猫山这样的山林,那应该是极为豪迈过瘾的事吧。弄得我那时一旦路过这里,就无比希望能过去一探究竟,摸摸他那油光锃亮的铳把子和火药壶。

  我最大最刻骨铭心的疼痛,不是坠坡断腿,不是淹水被救,更不是雷公老子(八角杨)刺入手脚,而是,某一日病中的外婆叫我去灶屋看捞米饭的生熟,而我顾着玩没有理会,结果外婆强支撑着起来,在去灶屋的门坎上摔了一跤,这个事是我永久的痛!

  如今,外婆家那一带因着白石园水库、雷祖峰的传说,因为一到春天就无比灿烂炫目的油菜花,建起了乡村旅游的极好线路。雷祖峰上倾颓的石屋也建成了宽大的观景台,我是忘不了沿途红艳似火的野杜鹃的,更何况不远处还有千年古刹伊山寺。

  外婆离世已经几十年了。想起外婆,那年奔丧的泪水就仿佛还没干透。太想用尽笔墨将这一切关于家乡,关于外婆的琐碎统统记下。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非但没有模糊,反而更清晰了。不管怎样,我还是想这么做。

  谨以此文献给外婆,和她的松山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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