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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记》的独特魅力

 品谋图书馆馆藏 2020-06-12

光明网 08-08 10:11

作者:西安建筑科技大学文学院讲师 张华

《浮生六记》是清代乾隆年间处士沈复记录生活趣味、漫游经历的自传体散文,以真言述真情,魅力独具,深为后人推崇。林语堂评之曰:“我相信淳朴恬适自甘的生活——如芸所说‘布衣菜饭,可乐终身’的生活,是宇宙间最美丽的东西。在我翻阅重读这本小册子之时,每每不期然而然想到这安乐的问题——读了沈复的书每使我感到这安乐的奥妙,远超乎尘俗之压迫与人身之痛苦。”俞平伯说:“《浮生六记》俨如一块纯美的水晶,只见明莹,不见衬露明莹的颜色;只见精微,不见制作精微的痕迹。然而我自信这种说法不至于是溢美。”陈寅恪说:“吾国文学,自来以礼法顾忌之故,不敢多言男女间关系,而于正式男女关系如夫妇者,尤少涉及。盖闺房燕昵之情意,家庭迷盐之琐屑,大抵不列于篇章,惟以笼统之词,概括言之而已。此后来沈三白《浮生六记》之《闺房记乐》,所以为例外创作。”

《浮生六记》的独特魅力

仔细品读《浮生六记》,尤觉情辞俱佳,回味无穷。《浮生六记》风格独具,概其要者,有此四端:

才女非风尘

中国古典文学中的才女,常见于小说,且多流落风尘,以才营生。历史上,女子高才如班昭、蔡文姬、李清照、朱淑真者实属罕见。在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代社会,女子只需熟悉女红针织,能够奉箕帚、相夫教子即可,至于诗文书画等才艺则是男子的专利。而《浮生六记》中的芸娘是个例外,出身平凡却机智过人、才气不俗。

芸娘姓陈,字淑珍,是沈复舅父心馀先生之女,“生而颖慧,学语时,口授《琵琶行》,即能成诵。四龄失怙。母金氏,弟克昌。家徒壁立。芸既长,娴女红,三口仰其十指供给。克昌从师,脩脯无缺。一日,于书簏中得《琵琶行》,挨字而认,始识字。刺绣之暇,渐通吟咏,有‘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之句。”芸娘惊人的智慧、才情,于幼时即露端倪。长大后,与丈夫沈复诗文唱和,志趣相投。芸娘时有创作,沈复“索观诗稿,有仅一联,或三四句,多未成篇者”。询问原因,芸娘笑曰:“无师之作,愿得知己堪师者敲成之耳。”芸娘无师自通,时有佳句,难能可贵。

对于古人著作,芸娘颇有个人见解。例如,其评《西厢记》云:“《西厢》之名闻之熟矣,今始得见,真不愧才子之名,但未免形容尖薄耳。”评论古人诗文,则曰:“古文全在识高气雄,女子学之恐难入彀,唯诗之一道,妾稍有领悟耳”“杜诗锤炼精纯,李诗潇洒落拓。与其学杜之森严,不如学李之活泼”“格律谨严,词旨老当,诚杜所独擅。但李诗宛如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爱。”诸如此类,见解独到。沈复不禁赞叹:“芸一女流,具男子之襟怀才识。”

闲趣动人心

《浮生六记》对闲趣的记载最为精彩,令人印象深刻、心驰神往。例如,沈复与芸娘在沧浪亭爱莲居西间壁消夏,芸娘“因暑罢绣”,终日陪伴沈复“课书论古、品月评花”,“芸不善饮,强之可三杯,教以射覆为令。自以为人间之乐,无过于此矣”。伉俪情深,于斯可见。又如,某年七夕,芸娘“设香烛瓜果,同拜天孙于我取轩中”。沈复镌刻“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图章两方,沈复取朱文,芸娘取白文,“以为往来书信之用”。“愿生生世世为夫妇”,道出了沈复、芸娘的心声。

“静室焚香,闲中雅趣。芸尝以沉速等香,于饭镬蒸透,在炉上设一铜丝架,离火半寸许,徐徐烘之,其香幽韵而无烟。”“焚香”而不使之燃,非但需要闲情,更需要智慧。“余闲居,案头瓶花不绝。”沈复“案头瓶花不绝”体现了对美的热爱和追求,将日常生活过成了诗。“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芸娘此举,可谓妙绝,唯有颇具生活情趣者方能为之。

布衣亦可乐

沈复“爱花成癖”,日以剪裁花卉为乐,且颇有心得。他认为,“点缀盆中花石,小景可以入画,大景可以入神”“若夫园亭楼阁,套室回廊,叠石成山,栽花取势,又在大中见小,小中见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或藏或露,或浅或深”,可谓至评。

芸娘亦爱花。“篱边倩邻老购菊,遍植之。九月花开,又与芸居十日。吾母亦欣然来观,持螯对菊,赏玩竟日。芸喜曰:‘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诗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布衣菜饭,可乐终身”,可谓沈复、芸娘共同的价值观,也是二人“乐在其中”的基础。《浮生六记》反复言及的“狂笑不已”“欣然畅饮”“大笑而散”,莫不体现了沈复、芸娘二人快乐、高雅的布衣生活。

哲理警后人

沈复与芸娘感情甚笃,却无缘白头偕老。芸娘的早逝,给了沈复以沉重的打击。《浮生六记》中写到动情处,屡有感慨。“今即得有境地,而知己沦亡,可胜浩叹”“人生坎坷何为乎来哉?往往皆自作孽耳。余则非也”“是行也,其母子已成永诀矣”“弱者骤劳,致增腰酸头晕之疾”等,是对人生遭际的感叹,后人读之,能不对生活情感倍加珍惜吗?

芸娘临终前感叹:“若布衣暖,菜饭饱,一室雍雍,优游泉石,如沧浪亭、萧爽楼之处境,真成烟火神仙矣。”由此可知,活在当下的重要性。芸娘逝世后,沈复感慨道:“奉劝世间夫妇,固不可彼此相仇,亦不可过于情笃。语云:‘恩爱夫妻不到头。’如余者,可作前车之鉴也。”其中,世间夫妇“不能彼此相仇”乃是警世良言,“不可过于情笃”则是出于对芸娘的深切哀悼。至于“恩爱夫妻不到头”的俗谚,可以当作沈复对自己的慰藉之语。读之不禁泫然,为沈、陈二人的真情所打动。

《浮生六记》一记闺房之乐,二记闲情之趣,三记坎坷之愁,四记浪游之快,五记中山之历,六记养生之道,写定后湮没于书海,幸得清朝王韬的妻兄杨引传在苏州的冷摊上发现残稿,仅有前四卷,何其憾也!杨引传将其交给当时在上海主持申报闻尊阁的王韬,于1877年刊行问世,世人遂得见其真容,又何其幸哉!李白《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沈复用《浮生六记》让“浮生”不浮,为后世夫妻树立了榜样,也启迪了无数孤独寂寞的心。(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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