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巴特勒·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1865.6.13-1939.1.28),爱尔兰诗人、剧作家和散文家,“爱尔兰文艺复兴运动”的领袖,也是艾比剧院(Abbey Theatre)的创建者之一。曾在都柏林大都会美术学院学习绘画,1887年开始专门从事诗歌创作,被诗人艾略特誉为'当代最伟大的诗人',1923获诺贝尔文学奖。叶芝的诗受浪漫主义、唯美主义、神秘主义、象征主义和玄学诗的影响,演变出其独特的风格,是英语诗从传统到现代过渡的缩影。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者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袁可嘉 译 林中的小径一片干燥, 在十月的暮色中,流水 把静谧的天空映照, 一块块石头中漾着水波, 游着五十九只天鹅。 自从我第一次数了它们, 十九度秋天已经消逝, 我还来不及细数一遍,就看到 它们一下子全部飞起. 大声拍打着它们的翅膀, 形成大而破辞的圆圈翱翔。 我凝视这些光彩夺目的天鹅, 此刻心中涌起一阵悲痛。 一切都变了,自从第一次在河边, 也正是暮色朦胧, 我听到天鹅在我头上鼓翼, 于是脚步就更为轻捷。 还没有疲倦,一对对情侣, 在冷冷的友好的河水中 前行或展翅飞入半空, 它们的心依然年轻, 不管它们上哪儿漂泊,它们 总是有着激情,还要赢得爱情。 现在它们在静谧的水面上浮游, 神秘莫测,美丽动人, 可有一天我醒来,它们已飞去。 哦它们会筑居于哪片芦苇丛、 哪一个池边、哪一块湖滨, 使人们悦目赏心? 裘小龙 译 海岛在晨光中酣睡, 硕大的树枝滴沥着静谧; 孔雀起舞在柔滑的草坪, 一只鹦鹉在枝头摇颤, 向着如镜的海面上自己的身影怒叫。 在这里我们要系泊孤寂的船, 手挽着手永远地漫游, 唇对着唇喃喃地诉说, 沿着草丛,沿着沙丘, 诉说那不平静的土地多么遥远: 世俗中唯独我们两人 是怎样远远藏匿在宁静的树下, 我们的爱情长成一颗印度的明星, 一颗燃烧的心的流火, 那心里有粼粼的海潮,疾闪的翅膀, 沉重的枝干,和哀叹百日的 那羽毛善良的野鸽: 我们死后,灵魂将怎样漂泊, 那时,黄昏的寂静笼罩住天空, 海水困倦的磷光反照着模糊的脚印。 来吧,梦着帝国和帝王, 在火炉架上,把一颗颗栗子烘; 在我们身边,白色的道路无穷无尽, 在悲恸的星星下,在星星下悲恸。 低语吧:免得我们也悲从中来, 在我们身边,一群群影子潜行—— 别去管它,如果越过那影子, 飞滚着“命运”的狂怒的轮。 一个个帝国兴起,一个个帝国衰落, 吵吵闹闹的民族,插满羽毛的战争, 在一小时的梦想中把它们衡量, 在火炉架上,把一颗颗栗子烘。 裘小龙 译 一双巨翅还在乱扑,一双黑蹼 抚弄她的大腿,鹅喙衔着她的颈项, 他的胸脯紧压她无计脱身的胸脯。 手指啊,被惊呆了,哪还有能力 从松开的腿间推开那白羽的荣耀? 身体呀,翻倒在雪白的灯心草里, 感到的唯有其中那奇异的心跳! 腰股内一阵颤栗.竟从中生出 断垣残壁、城楼上的浓烟烈焰 和阿伽门农之死。 当她被占有之时 当地如此被天空的野蛮热血制服 直到那冷漠的喙把她放开之前, 她是否获取了他的威力,他的知识? 飞白 译 “我亲爱的人怕是不能理解 我做了些什么,或将要做些什么 在这盲目、苦涩的土地上。” 而我对太阳的倦意日增 直到我的思想再次清彻, 记起我所做下的最好的 就是使事物简洁的努力; 那些年里我一次次哭喊:“终于 我亲爱的人理解了这一切 因为我已经进入我的力量, 而且词语听从了我的召唤”; 如果她那样做了谁可以说 那将从滤网中筛下的是什么? 我也许会把可怜的词语扔开 而满足于去生活。 王家新 译 在互相拥抱;那垂死的世代, 树上的鸟,正从事他们的歌唱; 鱼的瀑布,青花鱼充塞的大海, 鱼、兽或鸟,一整个夏天在赞扬 凡是诞生和死亡的一切存在。 沉溺于那感官的音乐,个个都疏忽 万古长青的理性的纪念物。 一个衰颓的老人只是个废物, 是件破外衣支在一根木棍上, 除非灵魂拍手作歌,为了它的 皮囊的每个裂绽唱得更响亮; 可是没有教唱的学校,而只有 研究纪念物上记载的它的辉煌, 因此我就远渡重洋而来到 拜占庭的神圣的城堡。 哦,智者们!立于上帝的神火中, 好像是壁画上嵌金的雕饰, 从神火中走出来吧,旋转当空, 请为我的灵魂作歌唱的教师。 把我的心烧尽,它被绑在一个 垂死的肉身上,为欲望所腐蚀, 已不知它原来是什么了;请尽快 把我采集进永恒的艺术安排。 一旦脱离自然界,我就不再从 任何自然物体取得我的形状, 而只要希腊的金匠用金釉 和锤打的金子所制作的式样, 供给瞌睡的皇帝保持清醒; 或者就镶在金树枝上歌唱 一切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事情 给拜占庭的贵族和夫人听。 查良铮 译 且记住古时的智慧: 让巨风、大火和洪水 掩藏起那个人,他面对 刮过星群的狂风, 大火洪水而颤栗,因他 不属于孤寂、雄伟的一群。 袁可嘉 译 我所学到的所有言语, 我所写出的所有言语, 必然要展翅,不倦地飞行, 决不会在飞行中停一停, 一直飞到你悲伤的心所在的地方, 在夜色中向着你歌唱, 远方,河水正在流淌, 乌云密布,或是灿烂星光。 裘小龙 译 他们带着活泼的神采 从十八世纪的灰色房子中 离开柜台或写字台走出来。 我走过他们时曾点点头 或作着无意义的寒暄, 或曾在他们中间呆一下, 又过礼貌而无意义的交谈, 我谈话未完就已想到 一个讽刺故事或笑话, 为了坐在俱乐部的火炉边, 说给一个伙伴开心一下, 因为我相信,我们不过是 在扮演丑角的场所讨营生: 但一切变了,彻底变了: 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 那个女人的白天花在 天真无知的善意中, 她的夜晚却花在争论上, 直争得她声嘶脸红。 她年轻、修理,哪有声音 比她的声音更美好, 当她追逐着兔子行猎? 这个男人办了一所学校, 还会驾驭我们的飞马; 这另一个,他的助手和朋友, 也加入了他的行列; 他的思想大胆而优秀, 又有敏感的天性,也许 他会终于获得声望。 这另一个人是粗陋的 好虚荣的酒鬼,我曾想。 他曾对接近我心灵的人 有过一些最无聊的行动, 但再这支歌里我要提他: 他也从荒诞的喜剧中 辞去了他扮演的角色; 他也和其他人相同, 变了,彻底的变了: 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 许多心只有一个宗旨 经过夏天,经过冬天, 好像中了魔变为岩石, 要把生命的流泉搅乱。 从大路上走来的马, 骑马的人,和从云端 飞向翻腾的云端的鸟, 一分钟又一分钟地改变; 飘落在溪水上流云的影 一分钟又一分钟地变化; 一只马蹄在水边滑跌, 一匹马在水里拍打; 长腿的母松鸡俯冲下去, 对着公松鸡咯咯地叫唤; 它们一分钟又一分钟地活着: 石头是在这一切的中间。 一种过于长久的牺牲 能把心变为一块岩石。 呵,什么时候才算个够? 那是天的事,我们的事 是喃喃念着一串名字, 好像母亲念叨她的孩子 当睡眠终于笼罩着 野跑了一天的四肢。 那还是不是夜的降临? 不,不,不是夜而是死; 这死亡是否不必要呢? 因为英国可能恪守信义, 不管已说了和做了什么。 我们知道了他们的梦; 知道他们梦想过和已死去 就够了;何必管过多的爱 在死以前使他们迷乱? 我用诗把它们写出来—— 麦克多纳和康诺利, 皮尔斯和麦克布莱, 现在和将来,无论在哪里 只要有绿色在表层, 是变了,彻底地变了: 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 查良铮 译 诗歌的象征主义 叶 芝 所有作家,各种艺术家,只要稍有哲学或批评能力,甚或只要是一个敏感的艺术家,就会有某种哲学,有某种关于自己从事的艺术的批评观。正是这种哲学或批评观激发出他们最大的灵感,把一些神性的生活或被隐埋了的真实唤入外部的生活。这种神性的生活能够通过情感来消除哲学或批评观以理性才能消除的东西。他们并不探求这种生活里的新的东西,而是仅仅力求理解和摹写早先的纯粹灵感。然而,由于神性的生活向我们的外部生活展开战斗,必须随着我们改变自己的武器和行动而改变它的武器和行动,所以灵感就以美得惊人的形状向他们涌来。科学运动带来的文学可能使自身迷失于外部形相之中,淹没在意见、宣言、绘声绘色的描写之中,即西蒙斯先生所称的企图“用砖石和泥灰在书的封皮之内大兴土木”。作家们现在已经开始琢磨召唤的成分和暗示的成分,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伟大作家作品中的象征主义。 时间和我一起落下,噢! 汹涌的海浪冲垮 还可以举一些非常简单的诗句为例,它们因为在故事里的特殊位置而显出美感。我们可以看到诗句里许多象征如何把它们那摇曳生辉的美赋予故事,就像剑锋上闪着燃烧着的城堡的影子。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颜色,所有的形式,或因为它们是预先规定的能量,或因为它们是一种久长的联想,唤起无法界说但非常精确的情感,或者像我喜欢说的那样,从我们当中唤起某些非常现实的力量,这种力量经过我们的心灵时的脚步称为情感。当声音、颜色和形式处于一种音乐关系,相互之间有一种美的关系时,它们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声音、一种颜色、一种形式,由这些不同的途径唤起一种情感。艺术作品的各部分之间,也存在着这样的关系,不论是史诗还是谣曲,作品越是完美,构成这种完美状态的成分就越多样,从我们当中唤起的情感、力量、神灵等也就越发有力。如果一种情感还没有通过颜色或声音或形式或所有这些方式表达出来,那么这种情感就是不存在的。再者,这些方式中的任意两种组合或安排都不会激起相同的情感。所以,诗人和画家以及音乐家不断地制造和推倒人类,当然这并不完全因为它们的努力是短暂易逝的。的确,正是那些看似派不上用场或非常虚弱的东西反而很有力量。如果心灵没有像一个女人在很早之前就委身于情人那样把自己交托给某种情感,使声音或颜色或形式或所有这一切都形成一种音乐关系,以使它们的情感活在其他心灵之中,那么那些似乎有用和强大的东西如军队、滚滚车轮、建筑模型、统治模式、理性思辨等等,也不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年轻时候的叶芝与茅德·冈 像巴比伦一样硕大的心灵。 本期编辑:J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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