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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年味之——熬麻糖

 心然的原香 2020-06-18

我的故乡,一进腊月,家家户户就开始准备零食。翻绞和荷叶做起来麻烦,且要油来炸 ,有些奢侈,可以没有。但是麻糖和麻叶,是必有的。

熬麻糖,麦芽很重要。麻糖的甜味,全赖它掺合。那天,爷爷凌晨即起床,赶去二十里路外的侄女家要麦芽。太远,第二天回来时,鸡已归笼。

麦芽,麦芽,先让麦子生芽。对爷爷来说,这是简单的活。他生了一辈子豆芽菜。生麦芽,和豆芽菜一个方法。照例是挑出瘪的缺的,拿水浸泡。饱胀后,拿容器盛上,盖上布。冬天,得捂紧些,让芽生得快。

然后,爷爷泡细米,得泡十天八天之久。米浆磨好了,麦芽剁细了,才能熬制麻糖。麦芽在米浆里发酵的作用,靠火候,得恰到好处。很多人掌握不好,熬了一夜,第二天却不能成糖,只能倒掉。这是项技术,不是科学研究的结果,而是祖祖辈辈人的实际操作经验。如此,不得不佩服先人们的智慧和耐力。

那天,吃好晚饭后,我家的熬糖工作正式开始。草把不经烧,又没有黄豆梗和芝麻梗搭配着。爷爷特地买回劈材,砍小后灵灵醒醒摆在墙角,用来熬麻糖。

若干年后,去湖南母亲那里,别的不羡慕,就羡慕山里柴多。随便上山,背下来就是一捆。那情景,总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冬天在房前屋后捡柴火。细树枝,像一根根面条。连带着地上的落叶,也宝贝样捧回家。

这个“熬”字好。锅里加满满一锅水,倒米进去,不停地搅拌,怕它粘锅底。爷爷整夜没睡守在灶旁熬着,米浆整夜没睡锅里熬着。熬,在麻糖里,还有渗透的意思。一夜嘀嘀咕咕,凌晨,终于由清汤寡水熬成浓稠的米浆了。

爷爷开始点糖,点糖即是放入前期准备的麦芽,静置一会让它充分融合后再加火烧,还得搅拌,直至成漩涡状那般厚重。此时得特别小心,更要把握火候,更容易粘锅,还怕被喷出的甜浆烫着。一直到水分熬干,结晶成晶莹剔透的糖稀。

此时,爷爷摆开手忙脚快的架势, 准备收糖。从锅里舀出一部分糖稀,对着风口不停搅拌。稍稍拌凉些后, 把它环绕在石磨的转轴上拉扯。在拉出劲道之前,糖很松软,一坨一坨往石磨上掉。糖,不光越扯越硬,还越扯越白。直到糖被拉扯出现明显的纤维肌理时,开始掉屑末,这时才差不多。直到糖被拉扯出现一个个小气孔时,吃起来才不会太粘牙。如果想吃点硬朗的,可以找个有力的帮手,再加把劲拉扯。

麦芽熬制的糖,不仅甜,还醇厚,是粮食的味道。扯好的糖,一整块放在洒过一层新米粉的簸箕里晾着。等它冷透心,硬得像铁块时,爷爷拿刀把它砍碎。此时,必得给糖包上一块布,要不满天飞。鸡最会闻味,守在爷爷脚边,追赶从包布的空隙里飞出的麻糖屑。砍碎的糖不能随便放,遇风及融化,放在米粉里裹着最好。也或者,混进炒米里。

熬麻糖,在我的故乡,不是家家必做的食物。一是它太费柴,一夜慢火细煮。一是得熬夜守着,人们嫌费事儿。还有,很多人家不会做它。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可以买。没有钱也不要紧,可以拿米换。也就是说,到了过年,家家是要备些麻糖。

到了年关,爹爹挑着担子摇着铃来叫卖麻糖了。这时候买麻糖,肯定量多。爹爹是知道的,他的担子很沉。有人要买,他放下箩筐,侧身坐在横着的扁担上,揭开盖着麻糖的布,拿一个小凿子,一个小锤子。凿子对着大块麻糖,小锤子对着凿子顶锤两下,一块麻糖应声倒下。要做麻叶的人家,把麻糖放进锅里融化后即可。

糖的甜味,在所有的味觉中,最受人喜欢。家里有了麻糖,孩子们最欢喜。拿几块,放在衣服口袋里。糖遇热即化,沾上口袋缝里的黑灰。拉拉扯扯地吃进肚子,没觉得不卫生什么的。相比现在的孩子,烫奶瓶,煮衣服,太过于干净,反而肠胃问题多。

扯好了糖,爷爷再来做麻叶。拿出一个大盆,倒进前几天炒好的炒米,把另一部分咕咕着的糖稀淋进去,用锅铲搅拌几下后,赶紧伸出手去,趁热拌。糖稀,越冷越硬,得快。爷爷弯腰弓背,热火朝天如同和泥沙一般。一边和,一边拍拍打打,让炒米和糖稀快速融洽。

粘合得差不多后,把它们倒在桌子上,拍整成形,放一会,变硬朗些,切成一块块小正方形。 故乡,把这种食物,叫炒米麻叶。待彻底晾干酥脆后,码在炒米坛底部,浇上炒米,可以吃上小半年。

孩子放了学,走到门口。家里没人,门虚掩着,来不及推开,泥鳅样斜着身子溜进去,书包一丢,伸出胳膊在坛子里捞。捞出一块麻糖,嚼进嘴里,嘴巴撑得很狰狞,满口乳白色的甜汁水往下滴。粘在下巴上,滴在衣服上。

现在,城市里也有这样的麻糖卖。买过,一尝,味道不对。一是甜蜜素太多,糖度不纯。二是没有拉扯过,机理纹路就不说了,黏得要命,没法如儿时那般嚼。

关于作者:热爱往事。活好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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