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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画记】齐白石:画吾自画自合古,何必低首求同群?(上)

 真友书屋 2020-06-19

齐白石是中国近代最长寿的画家之一,生年97岁。1956年4月在齐白石96岁时,他被世界和平理事会授予1955年度国际和平奖,为此齐白石得到了500万法郎的奖金。1956年9月1日,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给齐白石举行了隆重的颁奖仪式,这个大会由郭沫若主持,矛盾代表世界和平理事会给齐白石颁奖,周恩来总理出席了这个大会。一位中国的画家有着如此高的世界声誉,中国近现代画家中无出其右。

齐白石照片 选自《齐白石绘画精品集》

齐白石的艺术成就主要表现在绘画和篆刻这两个方面,而其书法也有一定的独创性。对于齐白石如何评价自己各方面的成就,傅抱石的《白石老人的篆刻艺术》中引用了齐白石对于非闇的所言:“我的篆刻第一,诗第二,书法第三,画第四。”但这样的排序在白石老人那里也有变化,比如1958年,傅抱石在其所撰《白石老人的艺术渊源初探》中引用齐白石的所言如下:“我的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从这两种说法中可以看出,无论怎样排序,白石老人都认为自己四项技能中绘画的水平最差,这跟广大人民群众的认定恰好相反,就社会层面而言,人们提到齐白石还是夸赞他的绘画。


齐白石《补裂图》选自《齐白石绘画精品集》


就其个人经历而言,齐白石的书法、绘画和篆刻都未曾有过正统的师承。他在绘画上的成就,更多的是倚靠自己的天分以及后天的刻苦努力。《白石老人自述》中提及在他8岁时就画出了自己的第一张作品,当时他是临摹了一张雷公像,自我感觉画得不错,由此对绘画产生了兴趣,之后凡是入其眼的虫草树木全部成了他的临摹对象:“最先画的是星斗塘常见的一位钓鱼老头,画了多少遍把他的面貌身形,都画得很像。接着又画了花卉、草木、飞禽、走兽、虫鱼等等,凡是眼睛里看见过的东西,都把它们画了出来。尤其是牛、马、猪、羊、鸡、鸭、鱼、虾、螃蟹、青蛙、麻雀、喜鹊、蝴蝶、蜻蜓这一类眼睛常见的东西,我最爱画,画得也最多……外祖父把我画画的事情,查了出来,大不为然,以为小孩子东涂西抹,是闹着玩的,白费了纸。”

齐白石《荷花》选自《齐白石绘画精品集》

看来,白石在幼年时绘画是偷偷摸摸地进行,后来被外祖父发现,制止了他的行为,认为这是浪费纸张。但他幼年时的这种偏好,后来却成了他的谋生之道。齐白石从小身体较差,不适合下地干农活,所以在其13周岁时,父亲就让他去学木匠,希望帮他找个不用下地干活就能吃饭的营生。他最初是跟着本家叔祖齐仙佑学习“粗木作”,这个行当在给别人盖房子的时候,需要登高上梁架,齐白石因为年纪小再加上身体瘦弱,扛不动大木,于是齐仙佑就把他送回了家。

齐白石《立高声远》选自《齐白石绘画精品集》

为了学一门技艺,齐白石的父亲又把他送到了另一位远房亲戚家去学木匠,虽然此次仍然是粗木作,但齐白石开始留意木料的雕花手艺。那时的木雕在内容上没什么创新,齐白石却能将日常生活中的葡萄、石榴等等融入到木刻之中,因此受到了人们的喜爱。为了能够在雕花上拓展出更多题材,齐白石在19岁时就开始勾摹书中的绣像插图。20岁时,他得到了一部饾版印刷的《芥子园画谱》,齐白石得到这部秘笈后大为兴奋,对着这部画谱一遍一遍地勾摹。因此说,《芥子园画谱》可谓是齐白石绘画的启蒙之师,他以此为师,对后来绘画风格的形成和转变起到了较大的作用。郎绍君在《齐白石研究》一书中指出:“《芥子园画谱》系由文人艺术家编撰绘制,在趣味和画法上,自然指向文人绘画。这对齐白石后来向文人艺术转变,也有不可忽视的作用。”


齐白石《荔枝图》选自《齐白石绘画精品集》


经过一番自我琢磨,齐白石对绘画有了一定的了解,但他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名家的指点。于是他在清光绪十五年,经友人介绍,拜湘潭画家萧传鑫为师。他在那里跟着老师学习画肖像,而这位萧传鑫也同样是靠自学成才者。他原本只是位纸扎匠,经过自学萧传鑫有了一定的绘画技法。后来齐白石又拜胡沁园为师,他跟着胡学习工笔画花鸟草虫。

齐白石的绘画作品中,最受人们欢迎者就是他的工笔昆虫,对于他是从哪里学到这个技巧,后世有着不同的说法。比如黎锦熙在《齐白石年谱》中称:“辛丑(1901)以前,白石的画以工笔为主,草虫早就传神。他在家一直养草虫——纺织娘、蚱蜢、蝗虫之类,还有其他生物,他时常注视其特点,做直接写生的练习……”按照这样的说法,齐白石是靠观察这些昆虫,而后绘制出了精细的工笔虫草。然而张次溪在《齐白石一生》中却有着另外的说法:“至于他的草虫,据别人说,是从长沙一位姓沈的画师学来的。这位老画师画草虫是特有的专长,生平绝艺,只传女儿,不传旁人。他结识了老画师的女儿,才得到了老画师画草虫的底本,他的草虫,后来就出了名,这大概是光绪二十五年(公元1899·己亥)的事。他在六十岁时,(1922·壬戌)从家乡回京,带来了早年画的草虫稿本,人家就纷纷请他画草虫了。”


齐白石《梅花》选自《齐白石绘画精品集》


齐白石的艺术生涯中,有一个绕不过去的重要人物叫胡沁园,他不但教齐白石画工笔画,同时还请湘潭名士陈作埙教齐白石作诗文。经过胡沁园的介绍,齐白石终于成为了一位画像师,他在40岁之前,就是靠给人画像来维持生计。因为有了些钱,40岁之后的齐白石曾经远游多地,这些游览历程使他开阔了眼界,同时他将在画册中看到的自然景象跟现实相印证,由此让他明白了古人在写生方面的技巧及重点所在。《白石老人自述》中称:“那时,水陆交通很不方便,长途跋涉,走得非常慢。我却趁此机会,添了不少画料。每逢看到奇妙景物,我就画上一幅。到此境界,才明白前人的画谱,造意布局和山的皴法,都不是没有根据的。”

几年的游览让齐白石意识到自己的文化功底较差,于是回到家乡开始苦读古人的诗词。以他个人的性情来说,他最喜欢宋人的诗,经过一番学习,齐白石认为自己的诗作有了很大的长进,这也正是他自称自己的艺术特长以诗为第一的来由。可惜的是,后世少有人关注他在诗学方面的成就。


齐白石《群虾》选自《齐白石绘画精品集》


齐白石在绘画方面用功最多,为了拓展自己的眼界和技艺,他开始临摹八大山人、石涛、金农等人的作品,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文人绘画和民间绘画有着重要的观念上的区别。齐白石学习古人的方法就是反复地临摹,胡佩衡在《齐白石画法与欣赏》一文中称:

老人自己说,他见过很多八大作品,每张他都能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对每张作品,都仔细反复研究过,如怎样下笔,怎样着墨,怎样着色,怎样构图,怎样题识等。明确以后,他还要正式临摹。临摹又分对临、背临、三临。对临是一边看着原画一边临,背临是不看原画一气写成……之后,将原画与临摹的作品挂在一起,进行研究,如果发现还有对笔墨体会不到的地方,就要进一步“三临”……


齐白石《寿桃》选自《齐白石绘画精品集》


正是这样地临摹,使得齐白石中年时的绘画风格始终有着八大山人的影子。但是八大的绘画风格太过超脱,尤其那种寥寥几笔的大写意,一般人难以欣赏的了,故齐白石定居北京后,少有人欣赏他的画作,因此他也难以靠卖画来维持生计,在那个阶段,只能靠篆刻赚取一些生活费用。胡佩衡在《齐白石画法与欣赏》中说:“我记得,白石老人定居北京不久,常常有人请他刻印,很少有人找他画画。老人只靠刻印还不能维持生活,而当时已经有了很多享盛名的大写意画家,如吴昌硕、王一亭、陈师曾、凌直支、陈半丁、姚华、王梦白等。所以,初来北京的白石老人,就更不受欢迎了。在这种环境里,老人感到自己的艺术不突出,非另立门户才有出路,便立志独创画派,也即他后来自称的衰年变法。”

50多岁的齐白石为了能够画出自己的独特面目,决定重新开创一种画路,其原因正如他的自言:“我的画,虽是追步八大山人,自谓颇得神似,但在北京,确是不很值钱的哩。师曾劝我自出新意,变通画法,我听了他的话,自创红花墨叶的一派。”

齐白石《铁拐李》选自《齐白石绘画精品集》

由此看来,齐白石的衰年变法有两个主要原因:一是为了生活,二是受到了陈师曾的劝励。由此,他几乎用了十年的时间来改变自己的画风。然其所变也并非是凭空创造者,如胡佩衡所言,其实齐白石是由学八大山人转而学习吴昌硕:“陈师曾最崇拜吴昌硕,曾得吴昌硕的亲传。当时吴昌硕的大写意画派很受社会的欢迎,而白石老人学八大山人所创造的简笔大写意画,一般人却不怎么喜欢,因为八大的画虽然超脱古拙,并无昌硕作品的丰富艳丽有金石趣味。在这种情况下,白石老人就听信了师曾的劝告,改学吴昌硕。”(《齐白石画法与欣赏》)

陈师曾的所劝乃是在齐白石衰年变法之前的两年。1917年初夏,陈师曾到法源寺拜访了齐白石,他在那里看到齐白石所画的《借山图》,而后题了一首诗:

昔于刻印知齐君,今复见画如篆文。
束纸丛蚕写行脚,脚底山川生乱云。
齐君印工而画拙,皆有妙处难区分。
但恐世人不识画,能似不能非所闻。
正如论书喜姿媚,无怪退之讥右军。
画吾自画自合古,何必低首求同群。

陈师曾感觉到齐白石绘画中的模仿风格太明显,于是就劝他要有自己独特的画风,这样的劝解也正符合了那时齐白石的思变心态。《白石老人自述》中称:“他是劝我自创风格,不必求媚世俗,这话正合我意。”后来,陈师曾又对齐白石进行过提携。接下来齐白石返回湖南,在那里赶上了兵乱,于是他躲入山中。到了1919年初,齐白石又返回了北京,从此定居在了这里,直到其逝世。因此可以说,陈师曾是齐白石风格转变的主要促进人。

齐白石《蛙》选自《齐白石绘画精品集》


齐白石在篆刻方面同样有着很高的成就,傅抱石在《白石老人的艺术渊源初探》中称:“篆刻在老人的艺术中,也占着不可忽视的位置。老人在这方面的卓越成就,半个世纪以来不只广泛地影响了国内的篆刻家、收藏家和无数的爱好者,还深深地影响了日本不少的篆刻家……据我的偏见,老人的天才、魄力,在篆刻上所发挥的实在不亚于绘画。”

尽管齐白石认为自己的篆刻水准在其绘画之上,而傅抱石则认为白石老人的绘画与篆刻可以等量齐观。郎绍君认为齐白石学习篆刻的时间大概是其32岁时,按照自述上的所言,齐白石学习篆刻的原因乃是受到了他人的刺激,当时齐白石请一位长沙的篆刻家给自己刻一个名章。但那人十分挑剔,他说齐白石拿来的石头磨得不平,因此他拒绝刻印,三番五次下来令齐白石十分的愤怒,于是自己找到一把修脚刀,开始独自刻印,而后经过朋友的指点,他渐渐学会了篆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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