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17.8.6、19.3.17、20.6.11三次参观馆内“汉代画像艺术”常展厅内的汉代石刻为资料,分享一下所见汉画里的汉人生活。当然,能谈的还有些,只是把照片清晰的优先整理出来。感谢临沂 @仪杜堂 兄在我第一次参观山博时的导览指点,不至于迷失在庞大的艺术宝库里。 【注】由于年代都在东汉、皆出自山东一地,故不再特意标年代、博物馆定名、出土地。本篇仅作观后随笔,错讹疏漏之处还请多多指教。 石雄狮出土于今淄博市临淄区(李零《万变》),一对。 图示这一侧的脖子上有“雒阳中东门外刘汉作师子一双”。 西汉起,进献狮子的活体与输入守护神狮的概念,是从伊朗、印度,经阿富汗和中亚,最后从新疆到汉地,就是我们今天能看到的石狮守门阙,武梁祠前的一对石狮的铭文正说明了这点。 圆雕 西王母有须、戴胜,露虎齿而啸,有着别处未见的垂长珥之珰。身后有案几。 阴线刻 有须。青鸟聚在西王母身上。云幻化或者说是众多精气漂浮在空中,有狗头、鸟头、人头等。其中这半侧的鸟头倒悬似乎在把什么送入狗头侍者口中?有人在典籍中为西王母身旁众多精怪瑞兽找到了对应的特征,并为之命名,此处不强行取用,等待更有说服力的考证出现,再为其一一补上。 西王母坐台上饰以勾连纹,一说可作长寿符号。 九头开明、翼虎开明在莫高窟西魏的285、249窟壁画都可见到。 有翼虎,增加羽翼能显示出神力、非凡虎,但是起源是来自近东艺术,还是起源本土的天境、仙人云气,或是《易传》“风从虎”,还有待查证。 羽人乘鹿、鹿车此处的鹿车乘坐者为羽人,鹿以瑞兽身份为坐骑、系驾。又,结合《宋书》与武梁祠图像榜题“黄帝时南夷乘鹿来”,则乘鹿当有所本。 又,现实里汉代鹿车当写作辘车,一种手推独轮车。 六博局盘西汉中期以来,TLV规矩镜外的六博局盘 楼阁双阙画像主人在楼上,楼下一人半启门,门上有铺首。垂脊上两只不知是否为猫头鹰?(徐州汉化猫头鹰有耳) 图右一只头上二角较为突出。楼顶有猴有鸟,似乎预示着侯爵。 西王母画像石邢义田以为西王母座下的是“以几何式反复的弧线,画成装饰意味较浓的水波纹表现水”。但西王母端坐的平台下盘曲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学者们不同地区的画像石上有说树、山(借用佛经故事,形同须弥山)、卷云、神水,都各有不同命名说法,纷杂不一,故空阙待考。 羽人们手执仙草 并封《山海经.海外西经》:“并封,其状如彘,前后皆有首。” 又,徐州汉王祠堂画像中有类似的构图,榜题为“荣成”,即容成。 子羔孔子见老子,身后的子弟群,矮个子的应该是子羔。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子羔长不盈五尺,受业孔子”。 交龙良渚时代就有的双钱结与西汉壁画墓开始出现的双龙穿璧的结构无关,是两种完全独立的纹饰。 武利华以为交龙也有繁衍之意。 交龙缠绕的还不是很复杂,但较之西汉壁画墓已繁复多了 蹶张弩《战国策》、《史记》记载战国晚期韩国步卒已知“蹠劲弩”。蹶张,以脚踏强弩,使其张开。但手持发射的腰引弩比蹶张弩强度更大。 遗矢马直立、翘尾排泄,屎是球形,很现实的描绘,马有牵绳系于某处,边上有一人正在清理马粪。 鞍马导引北齐武平元年(570),娄睿墓道西壁第二层。 骑者勒马回首,马首高昂,前腿却步,后退蹬地,马尾翘起,应是受到惊吓,拉出一串粪便。 山西博物院 “壁上乾坤——山西北朝墓葬壁画艺术展” 楼阁纺织出行图楼左右有龙虎眷顾,最右有羽人喂食朱雀。左边虎旁有猴。 水榭、挑栱孙机:在画像石中虽偶尔看到从墙或柱中伸出的巨大挑栱,但它并未和栌斗发生关系,尚未组织在实用的斗栱体系中。 水榭旁有一人首兽身正在吞鱼。 纺织、车骑、背面骑图上的纺织由织布机、络纬组成。 图下的车马图,左边一对骑者为背对离开观众,以马头的回望、马尾、骑手无脸部刻画可证。体现了东汉中期后追求画法形式上逼真感与空间体积感。(李凇) 纺织图更清晰的织机、络纬 上层织布,下层先调丝(下右),然后络纬(下左)。 正面车马图同样是画师、石匠在挑战画面空间深度。四匹马依次排开,中间二马为正面,左右二马互为镜像侧视,但已经能区分马头的朝向是朝着画面外的,能清楚的看到缰绳由驭手牵引的位置。 两旁的护卫骑手,双腿张开,无法贴附在马腹,似可说明汉人无当时的脚扣(见滇铜器)之类的辅助马具。 正面图像还有个好处,能证明古人乘车尚左的礼俗,尊者在左。 车马出行朝向观众,更有一种准备完毕,(墓主人)即将出发的感觉,同时也能清楚的知道马匹数量。驾四,或曰诸侯卿(许慎、王肃)、或曰天子至大夫(郑玄等)可用——无需理会到底如何,只要知道可以清晰的体现车主(墓主人)的地位、财富与气势就行。 不同于大量的侧面像,正面像是画师石匠的有意识在探索,尽管它并不为时代潮流所接受。也有一些观点认为正面骑是希腊传来的异国母题。 四牙象脖子上骑者一人 楼阁属吏拜谒图、免冠顿首这类图中的墓主都坐在双阙夹峙之楼阁的下层,上层有一群妇女。 本幅图像三个参谒者免冠,进贤冠的展筩、武冠的弁均掷于受谒者座前。免冠顿首在汉代是极度谦恭甚至是谢罪的表示。诚惶诚恐更反衬出受谒拜者的高大,不知是否反应了一种、一地吏的群体内部文化? 免冠顿首、式图右下角,古人在行车途中用扶式俯首的姿势表示敬礼。 下层中央的持刀、钩镶的步卒也俯身对墓主人致意。 持牍趋谒持牍,趋谒以见尊者(《汉书.武五子传》,《急就篇》颜师古注)。 图下层,解车休息,马食于槽。 “故太守、丁卯、十一日、王” “射爵射侯”树下射鸟、马食于树下,相同的内容也传到了河西魏晋十六国砖画上。 食马的桶挂于树上 彩绘坞堡射鸟图壁画砖骆驼城苦水口魏晋壁画墓群1号墓出土,高台县博物馆藏 坞字图画像砖三国.魏甘露二年(257),1972年嘉峪关市新城1号墓出土,嘉峪关长城博物馆藏 庖厨炊爨、切鱼灶前庖人用栝添火。灶上是甑,蒸物器具。 鱼是日常食用的,《诗》“众维鱼矣”郑笺“鱼者,庶人之所以养也。” 桔槔井、杀犬我国在春秋时就已发明桔槔,以便水面深的井中提水的机具。压杆把手在杀狗的上头。 屠狗,《礼记》“士无故不杀犬、豕”、《盐铁论》中者祈望山川时“屠羊杀狗”。东周至西汉前期,狗肉比猪肉更被看重(《国语.越语》),到了西汉后期至东汉,猪价格却超过了狗(《九章算术》)。画像石上常见在井边屠狗者。 系一绳在脖子处,挂在高处,剥皮剖肚。如果和狩猎图放在一起,就能配上“狡兔死、走狗烹”的经典名言了 四神画像石榜题:“左交龙右白虎”。羽人穿梭在四神之间。 本幅画里,四神除了玄武都成双。不同的是其中一只白虎有翼,殆取“风从虎”之意,兼有辟邪(有翼神兽)之形。另外一只透视没处理好,眼睛都画岔了。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挠的快~ 交龙为兽体龙(西汉新出现的形式),有角无翼。 龙头猛兽。龙下有走兽 狩猎画像石山林狩猎,网袋(罟)捕捉到了兔子,猎犬跟着咬住了网。 这个有手柄的网袋,据孙机考证当为“毕”,《国语》韦昭注:“毕,掩雉、兔之网”。 一条即将脱缰的狗子。 狗头上有鹿角,不可解。或曰此即西王母的伴兽“狡”,《山海经.西次三经》:“有兽焉,其状如犬而豹文,其角如牛,其名曰狡,其音如吠犬,见则其国大禳。”(韦正) 蹲踞着,身上也没有斑点 汉人的奇妙生活树里有一人抱着树干,即将要抓到栖息的鸟。画面最右边人已抓住树枝,正欲爬上树。 古人喜登高射鸟(孙机引《艺文类聚》南齐桓崇祖登高射海鹄事)。一鸟中箭,正朝下坠。 透视画出两轮的车。望向树上的鸟,应有构图所凭,阙考。 人形梁柱似乎在和宾客聊天。边旁有一前腿倒立的蛤蟆撑着顶层,蛤蟆(图)右侧似乎在气急败坏的追赶即将消失于画面左侧的人。顶上有一兽首窥视着凤鸟。 画右侧有羽人悄悄接近楼阁顶上,欲抓凤鸟。 历史故事二桃杀三士古冶子激动地将剑柄朝下,即将拔剑出鞘。 阙考本幅图上为晋献公太子申生自杀场面。树周围有六只鸟,暗示晋献公有六子?马束四脚,无法离开。似有寓意。 季札挂剑、二桃杀三士上为季札挂剑,本当挂剑而去,图中祭拜坟丘大概是受了东汉初推行的上坟祭祀的影响。 下为二桃杀三士,齐三勇手执已是汉代环首刀(刀尖、无格可知为刀)。 人头鸟身。云气为一种天意瑞兆。挂剑于树封的徐君墓上。 管仲射小白第一层,西王母身上有羽翼,周围羽人手执仙草,图最左侧一羽人将仙草递与正在制不死药的玉兔。 泗水取鼎画鱼以示有水,画桥以示在水上。取鼎的拉绳还是直线,断掉的一方仍是直立。边上有一人持弓射鸟。 鼎中现龙,断掉的绳也因为受力反弹回收而扭曲的一瞬,那一方同时因后撤的力而后仰坐地。鼎下出现一人欲承接。 龙探身,现出前肢,绳子更加曲折,后仰更明显。 桥下出现了撑船。 孔子见老子、周公辅成王孔子佩环首剑,《晋书.舆服志》:“汉制,自天子至百官,无不佩剑。”西汉中期以后,尽管剑已被环首刀取代战用地位,但在礼仪性的服饰构成中仍需要佩剑。 成王正面像,戴三山冠。周公辅成王为山东地带经典主题。另有一幅,拜向成王者中有一名臂上栖有一鸟的人,未详。 这幅画中只有成王佩绶 孔子见老子孔子见老子,两人都拄着杖,不同于其他图像有明显区分。姑且认为图左为孔子、无项橐,其身后弟子一人回头看向观众(这么皮就当你是宰予了大雾)。 子路《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鸡。” 昂头卷袖,持册 子路某弟子倒持剑,剑格剑柄可辨。 人形承柱人形承柱上身赤裸,下身着便于劳作的合裆裈。猴、鸟。 人形承接古来已有。 湖北省博物馆曾侯乙编钟局部 伏羲、女娲秘戏繁衍的符号。蛇尾交缠中有小肢相握,不知是否为如武梁祠伏羲女娲交尾中有小人相连的简化?亦或是蛇躯上的臂肢? 风伯吹屋风伯吹屋,身后的羽人肩扛一臿,据李凇考证当本王莽时人唐公房偕妻子、家产一同升仙的故事。 淮南王亦有全家飞升的故事 风伯吹屋、胡汉交战上层,屋内一人持弓与箭(大概是墓主人),一人正面像手持某物(侍者)。一羽人乘风扬起手斧似乎要砍向另一个没吹断的柱子。风伯身后的另外两个羽人飞奔往搬迁现场,协助墓主飞升。 下层车马出行,马成对侧步飞驰。 胡汉交战。 第一层,自左到右,手斧斩首、短兵刀钩镶对战长兵戈戟、张弓搭箭射向手持钩镶与刀的一方。 第二层,自左到右,长兵钩杀弓兵、弓对弩。 第三层,图左未详,似乎在埋伏设陷阱。 持斧砍头无论是时间不同,还是地理不同,古人在砍头的技术上都是一致的,且没有一丝电视剧上干净利落的直接砍,正确的姿势是拽住头发,露出脖子、拉直颈椎,然后用力挥下利器,和杀鸡杀龟没什么技术上的区别。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镶嵌画像纹铜壶。 云南省博物馆藏石寨山古墓群出土,西汉贮贝器盖。 敦煌莫高窟45号南壁西侧,盛唐观音经变局部。 悬人头的钺籣、籣锜、武库二钺旁有三人头,表示战争中用斧钺行刑,以示天子赐钺,拥有征讨杀伐之权。孝堂山画像石也有类似画面。 插有长短而钺的籣。 兵器库里整齐堆放的弩、戟、盾(?)。 粮囤画像图右上斗鸡。图左侧粮仓下看守粮食的狗,正对着粮仓上姿态各异的硕鼠狂吠。 戏蛇或曰操蛇之神,或曰操蛇者与旁边持械的人组成了驱鬼的方相氏组合(四川有操蛇方相氏俑)。而不应只是戏蛇杂耍这么简单。 左右二人短装。 倒持剑。 线刻楼阁人物画像东平石室墓壁画武士画像,倒持剑。 盘舞,踏七盘摔长袖而舞。傅毅、张衡等人均有以盘舞为题材描写的汉赋。 人物拜谒和斗鸡画像。 墓表东汉元兴元年幽州书佐秦君神道石刻(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另一根在首博玻璃罩中,反光严重,未取); 东汉琅玡相刘君墓表(山东博物馆); 西晋元康初年骠骑将军韩寿墓表(洛阳博物馆); 南朝梁萧景墓神道墓表(南京栖霞区); 现代洛阳古墓博物馆标志(馆内,夏鼐书。据说仿自韩寿墓表)。 琅琊相、韩寿的墓表都有竹节纹,杨泓以为即古建的“束竹柱”做法,古墓表上均有象征绳子的绹索纹,以证明并非传自希腊、罗马石柱(此说尚有争议),此外还有青州博物馆的汉代石柱也有竹节纹(尚未见)。 墓表据杨宽研究,早期即木标,指路用。随着厚葬等风气发展,开始出现在墓葬上,如北京出土的最早纪年秦君墓表。曹操禁止厚葬之风后,还能有用石雕韩寿墓表放在地面应该是很少见的事情,但相比前两件东汉作品,其纹饰已经简化不少。其后是现在还树在原地的南朝石刻墓表,上承东汉的同时,也吸收了西亚的风格,融合成中国气派的新面貌,以萧景墓表为例,其纹饰精美华丽,历经千百年不磨灭,内容丰富,柱头的望天吼甚至可能含有印度柱头蹲踞狮子的元素。 五等分的墓表 【参考资料】 孙机《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增订版)》(神!) 孙机《仰观集:古文物的欣赏与鉴别(修订本)》 武利华《徐州汉画像石通论》 巫鸿《武梁祠:中国古代画像艺术的思想性》 李凇《神圣图像:李凇中国美术史文集》 李零《万变:李零考古艺术史文集》 邢义田《今尘集:秦汉时代的简牍、画像与文化流播》 韦正《将毋同:魏晋南北朝图像与历史》 王力主编《中国古代文化常识》 【后记】 黑,真的黑,山东省博的“六合同风——秦文化特别大展”,除了黑夫简一枚(黑夫简的陈列也很难观看),没太多可看的,将些常展的移入收费特展,借调的简牍还全是复制品(除了银雀山两孙子简),尤其是争议大的杜虎符复制品也占了一名,令人无语,如此还要花费75元。本来还在失望6.10参观的南京博物院“融·合:从春秋到秦汉——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多元与包容”的展品内容、陈列与反光,但这么一比,南博不仅免费,而且全是原件,真是全靠衬托... 于是参观特展转为重拍常展(可惜常展馆内展品也较之过去少了些),主要的时间都花在重拍汉画馆上。疫情期间参观人很少,可以心无旁骛的拍到满意为止。汉画馆内的较大的变动,如汉石狮子脖子铭文已转向内侧、汉琅琊相墓表的后人题刻也置于阴影下,已经看不到铭文了,少了几件画像石,东平石室墓的壁画已调整展柜,展厅黄光换成了昏暗的白光,反光与阴影墨迹,对观看与拍摄都很不友好。新疆文物展厅倒是比宁波博和国博进步不少,反光影响较小,可以替换些旧照。本来预计再去山东石刻艺术博物馆的,但是怕时间来不及,也不知道开没开,索性省博一日游了。 本篇为山东省博所见汉画,其他馆散见者,待将来积攒一番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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