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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是诗歌的国度，生活不能不读诗。有些诗不仅是有审美的韵味，还有人生哲理的启示，可以教你读懂生活，了悟人生。今天读一首小诗，唐代严恽的《落花》。 春光冉冉归何处， 更向花前把一杯。 尽日问花花不语， 为谁零落为谁开。 在群星璀璨的唐诗里，严恽只有这么一首诗传下来，而且没有收录到最流行的《唐诗三百首》里面，现在是《全唐诗》里面有。 在盛世大唐，严恽，是一个小人物。关于他的出生和去世时间，现在都不确定了，后人知道他大约生活在唐朝武宗李炎会昌年间（公元841年至846年），也就是公元9世纪40年代。如果不是因为这一首小诗，历史也许就忘记还有他这么一个人了。 唐朝有科举制度，但他也没有考上进士，自然也没有什么显赫的事迹，据说他跟杜牧、皮日休等人要好，看来朋友圈还可以。这个晚唐诗人“小李杜”的杜牧，比较喜欢他的诗，但是也没有怎么给他转发和收藏，以至于作品都遗落了，仅存这首七言绝句传世。 可就说这首《落花》，严格按照格律诗的形式要求，似乎不怎么符合规矩，押韵没对，用字还重复了。可是，好诗向来就是不拘一格的，胜在意境，而非形式。尤其是最后一句，“为谁零落为谁开”，道尽无数人心中的落寞、飘零，简短一个提问留下无限的感慨和余韵：我的生命曾经绚烂如花，可如今也零落成泥，我的美谁懂呢？自怜自问，自问自怜，这种情态，卓然可见。 就凭这么一首孤诗，严恽没有辱没唐朝作为一个诗的帝国和盛世。 这首诗经常被后人吟咏和引用。比如，北宋文豪、名臣王安石就在一首名为《浣溪沙》的诗中，直接引用了《落花》： 百亩中庭半是苔， 门前白道水萦回。 爱闲能有几人来？ 小院回廊春寂寂， 山桃溪杏两三栽。 为谁零落为谁开？ 这首词，是王安石晚年的时候集句的作品。这时候“王安石变法”已经失败，自己也被罢免了，人生观、世界观都有了一些变化，对生活和生命、对时间和事物，都有了一些不同的感悟。如果在早年和得志时期，无法想象，王安石会引用这样的诗句。人生的起起落落，真的是无法预料啊。 读到这里，我们似乎隐约感到王安石被罢官之后的失落感，自己就像一个弃妇，被皇帝扔到别处了。当然，我们也可以积极的理解，王安石或许这个时候已经想明白了，“为谁零落为谁开”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还有一种欣赏风景，体味人生的隽永和思考。又或许，这两种心情都兼而有之，“为谁零落为谁开”本来也就是一种疑惑不定、模糊不清的思想。 这就是人生吧，“尽日问花花不语”，你问花，花也不知道的。你问自己，自己也想不明白。这就是中国诗歌的魅力所在，在审美的过程中，蕴含着丰富的思想，以及深刻的人生经验。 落花而不是盛开的鲜花，是一种独特的审美取向。按理说，盛开的鲜花不是更好看吗？为什么要写落花呢？这也是一种喻示，人生不如意事十八九。人生的高光时刻好比鲜花盛开的时候，美固然美，但总是短暂。失意和不得志，对于更多的人来说，是一种更加刻骨的体会。 写落花的，唐诗里当然还有的。比较有名的一首，是诗圣杜甫的《江南逢李龟年》，很多人都能背诵： 岐王宅里寻常见， 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 落花时节又逢君。 诗中的李龟年，是唐玄宗初年的著名歌手，常在贵族豪门歌唱。杜甫当年也曾经进出豪门，应该是见过这个明星。后面两句就有感慨了，由于国事凋零，文人和艺人都颠沛流离，杜甫和李龟年在江南相遇，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可见，在杜甫的这首诗中，“落花”只不过是一个时节的借代而已，并非诗歌意境的中心。严格来说，并非是写落花的。杜甫虽然是诗圣，传下来的诗歌据说最多，但是仅仅比较这两首七言绝句，我更喜欢严恽的《落花》。 受疫情影响，我生活在北京市里，有大半年没有出城了，在上下班的路上，还有中午在附近公园和河边散步，也常常看到各种风景树，它们的花色是那么鲜艳，可是也没有原野上的花那么绰约。人的本性和花的本性也许是相同的，它应该在大自然中尽情开放，不为别人的风景装饰，它自己就是意义所在。 联想到这首诗，作者的意思可能是在语言之外的，一支盛美的花朵，你不必为谁开放，也不要为谁零落。每个人的生活或生命，你要珍惜自己的花期，在花落之前，尽情绽放自己的精彩，而不是为了谁。 实际上，我们学过生物学或者生态学的知道。草木开会，原本并非为了给人类观看的，而是为了招引蝴蝶蜜蜂，让它们为自己授粉，花的目的是自己的生殖繁衍。人工培植的花朵，是驯化的花。到底少了些许野性，多了一些妖艳。 春去春来，年年相似的花和树，几经花开花落，生命的轮回在如此平凡之中，渐渐逝去。如花岁月，悄然零落，无人问津。只有那些内心敏锐的诗人，才能感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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