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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园小记

 小藏身馆 2020-06-22

引子

近日看了些有关日本园林的书,惊讶于日本园林谱系之久远,分类之清晰,工艺之完整。如今国内园林研究建造虽盛,却在类型学上几无建树,反而日渐玄学化。中国历史战祸频繁,明以前各园几近失考,已然十分可惜。而今京苏粤以外各省园林又未受重视,更让人心痛。尽管关于地域性的研究盛行于今下,但这个地域范围日益变小,而大的国家层级的谱系仍未建立,以地代国的情况也越来越普遍。有关地域性的讨论不应被排斥,但其更重要的价值应在跨地域对比。

与中国其他地区一样,四川长期以来都存在造园传统,尽管有受到宋末元初与明末清初两次毁灭性破坏,但传统的造园活动在古典时代结束前得以复苏并兴盛。现今四川遗存各园大都重建于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四朝,小的营造增补行为则持续至民国初。至近代,四川地区的官府园林,书院园林,寺观园林,私家园林,名人纪念园皆有大量遗存,但在近代短短数十年动荡之后(私以为,四川地区的近代化应以重庆开关为起点),除名人纪念园保存稍好以外;或湮没无存,如大部分私家园林;或面目全非,如昭觉寺“十里松风”;或仅遗残迹,如温江陈举人府与成都北园(刘存厚公馆)。因四川虽为一省,实为川峡四路,地域广阔,为保准确,本文所述的范围仅限西川。

讨论西川园林的时候,不能绕过西川林盘。尽管西川存在与京苏粤同样类型的“私家园林”,但该地区更为广泛的园居方式是林盘。学界关于林盘的讨论才刚刚兴起,尽管大部分林盘已经被破坏。或者说,已经进入林盘2.0时代,其形态与组织构成方式均已发生变化。这里仅讨论传统的林盘。一般情况下,林盘具备密林,宅,路,水,纪念物这几大要素。

清末民初成都平原林盘(网图)
清末民初成都平原林盘(网图)
清末民初成都平原林盘(网图)
清末民初成都平原林盘(网图)
清末民初成都平原林盘(网图)
清末民初成都平原林盘(网图)

这其中,密林最为关键,通常由高大乔木或竹林组成,若林盘存在优势树种且面积极大,则会成为地区具有标志性的地点,如绵竹西郊的竹林盘向家湾,北郊的大柏林,南郊的妙相苑。住宅通常为合院,隐于林盘中,一个林盘依其大小不同合院数量也不尽相同。路即穿过林盘的道路,无论层级如何,通常是穿林盘而过而非绕行。穿林盘时候,因为树与住宅的“随机”分布,路在其中多有曲折,避开树与宅。因此沿路进入林盘之后通常无法一眼望穿。水的构成通常为两种,一种是穿林盘而过的水渠,一种是发源于林盘中的泉凼。得益于水利设施的建设,平原上沟渠密布。而因为地形原因,平原上泉眼密布。有泉眼处通常会被开挖为泉池,称泉凼。泉凼水通常也会以沟渠的形式流出。因此林盘中多有水声潺潺。长在沟渠边的树也会因水的冲刷有根系外露,甚至整树向有水一侧倾斜。纪念物包括的类型较多,有坟茔,小规模寺观,土地庙等。一个林盘会具备其中的一种或多种,作为林盘的礼仪空间。(祠堂通常仅在住宅正厅,称堂屋,一般不独立于住宅之外)

除林盘外,峨眉青城二山也与西川的造园活动有所关联。一方面,所谓“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这不止表现出两座神山的特质,也体现出与林盘相同的密林崇拜。另一方面,峨眉青城二山往往成为西川园林造山的价值与形态依据。如温江陈举人府大花厅背后盆景园的叠石,便是拟青城山全景。

与苏粤不同,西川当下大量遗存的园林类型并非私家园林,而是具有一定公共性质的名人纪念园。目前我所知的有:

邛崃文君井(传为西汉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当垆卖酒处,后建园纪念二人)

绵阳西山(子云亭)(纪念汉代杨雄与三国时期蒋琬)(原亭毁于文革,今亭重建于改开后);

成都武侯祠(纪念刘备、诸葛亮等蜀汉政权相关人物);

广汉房湖(唐房琯所凿,后用于纪念房琯);

成都杜甫草堂(初为杜甫自宅,宋以后历代增建为园林);

成都望江楼(薛涛井)(纪念唐代女诗人薛涛,历代增建为园林);

新繁东湖(唐李德裕所凿,后用于纪念李德裕及新繁县杰出人士);

崇州罨画池(初为唐代衙署园林,明代官方在罨画池内增建以纪念陆游、赵抃两人为主题的赵陆公祠后成为纪念性园林);

眉山三苏祠(纪念北宋苏洵、苏轼、苏辙);

绵竹洗墨池(纪念南宋理学家张轼,已毁);

绵竹月波井(纪念南宋张浚张轼父子,因在紫岩书院内亦可纳入书院园林);

新都桂湖(因明杨慎在此“沿堤遍栽桂树”而得名,后用于纪念杨慎)。

我原计划在2019年夏完整地走访西川现存的几处园林,却因故仅去了武侯祠,望江楼,北园。2020年1月中旬自宁返蓉后想要补上新都桂湖,崇州罨画池,新繁东湖,而正逢罨画池修缮所以不得进,只有以后再补。

(开头好像开得太大太沉重了,我本意只是想写一篇游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新都桂湖

桂湖平面(自绘)

新都桂湖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位于原新都县城西南角,紧贴新都县城墙。全园呈L形,南侧为湖,西北侧为桂树林。湖面形若琵琶,东西长,南北窄。

湖上有大岛三处(湖心楼所在、沉霞榭所在,升庵祠所在),小岛三处(交加亭所在、绿漪亭所在、升庵祠西北),另有三处半岛(枕碧亭所在及两个伸入湖心的半堤),

堆山一处(升庵祠与杭秋之间),叠石若干(散布于园中)。

城墙上造屋五处,其中两处为城门楼(西侧挹锦门门楼,南侧桂湖门门楼问津楼),三处为突出城墙的城台楼(南侧坠月楼,西南转角处观稼台,以及西侧鸿文亭)。

园中各建筑情况如下:

观稼台,建于1927年,位于城墙西南角,为攒尖顶方形亭台,正面阔三间,其余三面阔两间。纵向大梁作为转换大梁,其上承前后错位梁。所有梁上立蜀柱,中间五根蜀柱上承四根角梁,角梁向内一直交于攒尖顶点,檩榫接于角梁上。其余五根蜀柱直接承檩。旧时城外即田园,登此可观田园风光。

城外看观稼台
观稼台

湖心楼,建于民国初年,重建于1984年,位于湖西侧岛上,有双孔拱桥与湖西岸相连。楼近南北朝向,重檐卷棚歇山,面阔五间,前后出廊,南侧两角各连一单檐攒尖顶单间亭。楼偏于一侧,似独立成园而又隐约可见其他。

湖心楼

沉霞榭,位于湖心楼东侧大岛上,与湖中升庵祠相对,近东西向,岛南侧有单孔拱桥与枕碧亭半岛相连,北侧有平桥与北岸相接,西侧有踏步可至水面。沉霞榭面阔五间,单檐歇山顶,四面出廊。其西侧中间三间屋面继续伸出一架,并落柱,有类日本晚期殿堂前所加的孙庇。如果从平面看,则像是一个五开间的体量与一个三开间体量互相穿插。沉霞榭是核心区域的最西端,若在升庵祠前面坝子上西向望,隐约之间沉霞榭似是湖面尽头。

沉霞榭西侧
沉霞榭东侧

枕碧亭,位于沉霞榭东南侧半岛上,与南岸相接,近南北向。重檐攒尖亭。内外两圈共八根柱,以角缝构架关系布置。外柱间布置“美人靠”式座椅。亭东北侧有一横生树凌于湖面。是自沉霞榭向东望第一重“隔”。

枕碧亭
枕碧亭
远眺枕碧亭

小锦江,位于湖北岸,自西而东第一重半堤(第二重“隔”)东侧,是重建于1981年的临湖水阁,因仿成都锦江濯锦楼而建,故名。全阁架空于湖面上,近南北向,面阔五间,四面出廊,单檐歇山顶。檐柱间布置“美人靠”式座椅。西南侧有曲桥通往 “芙蓉红映水,垂柳绿遮湖” 的半堤。北侧环湖石径对面墙体在其心间外作八字照壁。

远眺小锦江
小锦江山面

杨柳楼,位于小锦江东北侧,与湖之间隔有环湖石径。初建于清咸丰十年(1860年),重建于1981年。近南北向,面阔三间,卷棚歇山顶。底层南面出廊。

香世界轩,位于湖南岸,自西而东第二重半堤(第三重“隔”)西侧,紧邻湖面,北侧心间外有踏步可至水面。初建于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因附近桂树繁茂,桂花怒放时,馨香馥郁,故名。。近南北向,面阔三间,单檐歇山顶,北侧出廊,廊深二架。两梢间廊柱间连有平凳。建筑四面留满窗,北面心间作月门,正好可将半堤框入景中。

香世界轩
香世界轩
香世界轩
香世界轩
远眺香世界轩

交加亭,位于杨柳楼东南侧小岛上。最初(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以前)是一座高台,道光末,废台建亭。因亭为一座八角双亭,吻接处两亭共用二柱,故名。两亭一高一低;一亭跨水,一亭依岸;一亭石铺地,一亭木铺地;一亭作美人靠,一亭作平凳子。亭上原有匾额“看花多上水心亭”。是最佳观荷地。

交加亭
交加亭

问津楼,新都县城墙桂湖门门楼。三间四架,单檐歇山顶。北侧筑有突出城台。

城外看问津楼
问津楼内

坠月楼,问津楼东侧城台楼,立于城墙外凸马面上,面阔一间,四周环“平座”。北侧作月门。

坠月楼
坠月楼内
城外看坠月楼
坠月楼

杭秋,位于问津楼北侧,为连接升庵祠与湖南岸的廊桥。建于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杭秋四面出廊,东西临水面作美人靠。单檐卷棚歇山顶,水中立三排石柱,每排四根,其上架桥。杭秋梁架奇特,疑为通顶大斜梁下填巨型板状构件。

杭秋
杭秋
杭秋内结构
远眺杭秋

翠屏亭亭,杭秋以北为假山翠屏山,由鹅卵石堆成,上叠癞疤石。亭亭在假山以东,隔湖与坠月楼相望,建于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亭亭为重檐草亭,下檐为八边形,上檐为四边形歇山。歇山山面突出山柱以外,其形态比例似与日本晚期歇山相当。草亭半悬于湖面上,南侧四根柱落于湖中四根石柱上。

翠屏亭亭
亭亭

升庵祠,位于翠屏山以北,在湖心最大岛上,近东西朝向,与西侧沉霞榭相对,是全园主体建筑。建于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升庵祠主厅面阔三间,本为悬山顶,两侧又各加建带翼偏房一间,北侧临水出又加一间廊,但外檐柱减柱一组,故内外仍是面阔五间,然而立面已然不对称。整体有类歇山但檐口不连续。其室内陆坪由南向北渐高,共有三级。而檐下地坪仅分两级。东西北三面出廊,北廊临水,作美人靠,不出阶沿。东西南三面均出阶沿。西侧外有坝子,坝子西北侧有桥可与北岸接通。东侧心间门作月门,东北侧有廊桥可至东岸。廊桥尽头接于阶沿上,因升庵祠廊柱间有木制平凳,故廊不直接与升庵祠檐廊相接。

升庵祠西侧
升庵祠北侧
升庵祠东侧月门

地台子,仓颉殿,位于升庵祠东北侧,湖北岸,有连廊与升庵祠相接,其中仓颉殿在北,地台子在南。仓颉殿建于清道光十二年(1832年),原为观音阁。其对面水阔,俗称地台子。二者之间连有环廊,被称为“天然图画”,建于清道光年间,据称为江南园林影响产物(结合四川晚期佛寺大量存在的廊院来看,且因其廊正交不折,围合廊院。故此廊受江南影响存疑),廊柱间作木制平凳,南侧临水处作美人靠。除跨水桥以外均出阶沿。廊院平面不对称布置,地台子右侧一间廊相较于左侧减跨,故右廊西北柱能与仓颉殿东南檐柱相贴(似乎是共柱,记不清额),而左侧廊与之对应的柱与仓颉殿西南檐柱隔了两阶沿的距离。(左侧最北还另加两柱,形成八字形入口且偏向西北,上挂匾“天然图画胜西湖”。

仓颉殿
仓颉殿东侧
地台子东侧,廊入口
东侧廊
廊院
廊桥处
廊西北入口

聆香阁,位于湖东部,两间四架,单檐歇山顶。

聆香阁
聆香阁

绿漪亭,位于湖最东侧的湖心上,为六角攒尖草亭。有折桥与南岸相连。其在园中位置易让人联想起拙政园塔影亭。

绿漪亭

丛桂留人亭,在园西北侧桂树林中。四角攒尖亭。先在一组对角线上加大梁,梁底与挑枋后尾上皮齐平。其上再施另一组对角线梁,该梁截面小于前述大梁,其与挑枋后尾之间由短柱支承。

丛桂留人亭

鸿文亭,在西侧城台外凸马面上。勾连搭卷棚顶。

鸿文亭

城墙,亦是桂湖的南界与西界。墙外侧包砖,上砌睥睨女墙。女墙凸处中心留有箭口,其上压两块条石。城墙内侧为覆土坡面,其上遍植乔灌木。内侧脚部用条石砌挡土墙,一人多高。贴墙便是环湖石径。

城墙内侧环湖小径

桂湖总面积约5万平方米,湖面积约占三分之一。全园总面积与拙政园相当但建筑数量少于之。升庵祠后导览牌用了“疏朗大气”一词形容桂湖,可以说是非常精准。而作为苏园中的疏朗者,拙政园虽也有面积广阔的湖面,而因为建筑相对占比较大以及相对复杂的造景需求,湖面被细碎切割,导致远景视点相对较少。与之相反的是,桂湖中的中近景视点是较少的。

在桂湖核心区,即沉霞榭与升庵祠之间,湖面上仅用两条半堤隔绝视线。半堤由卵石砌面,内填土。上有单人小径,半堤尽头稍膨大,布置石桌石凳。半堤小径两侧遍植柳树,两座半堤一南一北错位布置,其与岸相接处均布置一轩。由此完成对湖面空间的限定,柳树枝下垂,与树干一起形成竖向构图,使得东西对望似可一眼望穿而又朦胧难断,层次丰富而又不乱。如果将中间的柳树作为漏屏,则湖两岸的高大乔木则作为背屏。通过使背屏密林化让人仿佛置身山林之中,仿佛与世隔绝。而园林的边界又会提供外眺机会,实现非直接的借景。

一条半堤
东望
南侧半堤上西望
升庵祠前西望
升庵祠前西望
交加亭上西望

湖的尺度提供了泛舟游览的可能性,泛舟游园与步行游园是并行的游园方式,从日本的园林史来看,泛舟游园应当是早期园林的主要的游览方式。可惜当下已不提供泛舟游园的方式,故此处不再讨论。

升庵祠放大平面及周边建筑

桂湖不止一味疏朗,而是疏密有致。升庵祠,杭秋,翠屏亭亭,问津楼,坠月楼,仓颉殿,地台子,天然图画这一系列建筑是相对集中布置的。但是因为缺少白墙的介入,其空间相对苏园而言并不复杂,以对景,框景为多。如亭亭与坠月楼。而从东边远处西望,其意趣有类都江堰金刚堤上远眺伏龙观。

西望亭亭
伏龙观

游览桂湖时,下午游人颇多,园中暗处藏有音响奏古琴曲,意境极好,可惜湖水实在太脏。园区北侧为新建的新都博物馆大楼,体量巨大。其旁侧为新建的碑林区,石碑多来自龙藏寺。碑林区后有一东汉砖墓,有墓室多处,空间复杂。墓室尚留数口石棺于其中,石棺棺盖半掩,十分骇人。

(其实铺地还是有的说的,但我当时没怎么注意,只有细碎地记一下,例如主要的环湖路径为条石铺地,两侧嵌小卵石收边。以门槛为界,通常建筑室内部分铺小方砖,室外部分则为条石。杭秋中间为光洁地面,两侧廊铺镂空石板。端头处由小卵石拼出图案。)

新繁东湖

东湖平面(自绘)

新繁东湖为四川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位于原新繁县城北侧,(新繁县已撤,现为新都区新繁镇)紧贴新繁北城墙。墙外有护城河,园中水系自护城河引入。全园可以大致分为中央的三湖区,东侧的盆景园,西侧的梅、桃李、盆景园。各区域有墙隔开,但墙上开有漏窗,门等。

园中主要水面有三处,北侧万花湖,中间东湖,南侧勾氏盘溪。

有岛三处,两处均在南侧勾氏盘溪中(古柏亭所在,城霞阁所在),一处为东湖西侧方池内的“珍珠船”。

堆山一处(勾氏盘溪与东湖之间),叠石若干(散布园中)

城墙上造屋三处,中间城门楼,名怀清门望雪楼;西北角为知稼亭;东北角为文风亭。

园中各建筑情况如下:

三贤堂,位于南门东侧,勾氏盘溪西南角。宋建炎年间沈居中始建,清乾隆五年(1740年)郑方城重建。祀有功德于新繁的唐代宰相李德裕、宋代知县王益,龙图阁学士梅挚。三贤堂主堂面阔三间,进深八架,。前出抱厦一间两架,两侧附挟屋各一间四架。均为悬山顶。其中东侧挟屋凌于水面上,三面开敞,作美人靠。台基除临水处均出阶沿。三线

三贤堂
三贤堂

古柏亭,位于三贤堂东侧岛中心,唐李德裕开凿东湖时遍植楠树和柏树。清同治三年(1864年),大部分楠柏已枯亡,唯有此处尚有古柏四株,知县程祥栋乃建此亭。为六角攒尖亭,石径由此绕亭而过,亭西侧密植细竹,北侧有叠石。亭下柱间作美人靠。亭撑弓,雀替镂刻精美。

古柏亭

城霞阁,位于古柏亭东侧的岛上,勾氏盘溪东南,古柏亭所在的岛平面近似椭圆而城霞阁所在岛平面为方形。建于清同治三年(1864年),面向城西,伫立阁前,早晨可观旭日朝霞,暮夕可观落日晚霞以及倒映湖面的彩云霞光,故名城霞阁。城霞阁面阔三间,进深四架,悬山顶。城霞阁坐于岛东侧,西侧有一小坝子,其西有三折曲桥与古柏亭相接,北有直桥与北岸相连。阁东南北三临水,隔墙仅布置在西侧的两梢间与东侧的心间。南北两侧与东侧两梢间作美人靠。东南北三面临水不出阶沿,仅西侧出阶沿。阁中南北各放置一石柱础,不知何意。阁内心间有扁额“繁城霞映满阁红”。

城霞阁前曲桥
城霞阁
城霞阁
城霞阁北侧

清白江楼,位于南门进门正对面,东湖西南侧。建于清同治三年(1864年),为纪念宋成都知府赵抃而建。赵抃查访民情过新繁湔水时说,为官者要如这江水般清白,清白江由此得名,而楼名因之。清白江楼三间四架,两层但不做腰檐,单檐歇山顶。底层仅面北(东湖)开门,东南西三侧均为墙体。二层由东边假山进入,仅西侧为墙体,其余三面开敞。其山面中间有挑枋从额枋上出挑,而角柱有转角挑枋出挑。挑枋后尾均榫于大梁下的随梁枋上。

清白江楼南侧
清白江楼北侧
清白江楼二楼
清白江楼梁架
清白江楼二楼

蝠岩,即勾氏盘溪与东湖之间的假山,在清白江楼东侧其表面包砖,似拟合出层层等高线。其与清白江楼之间隔有一段小台,台下挖有月门,从南门进可自月门窥东湖及湖北岸厅堂,亦可穿行。蝠岩脚东北南三侧均有道路,其中北侧为大路,东南侧为窄路,且多有起伏。登山路自南侧上,至脊,向西可至清白江楼二层,向东可至见山亭。山体上许多乔木破砖而出,山顶遍植多种灌木。营造密林氛围。

蝠岩
蝠岩

见山亭,位于蝠岩东侧山巅,为东湖最高处。建于清同治三年(1864年)。当天气晴好时,站在亭上,透过树枝,可远望见北面的天彭诸山。故名见山亭。为圆顶攒尖草亭。下有六柱,亭内无梁架,仅由放射状细椽收于顶点,其上铺板,板上覆草。柱间作美人靠。

见山亭
见山亭结构

不知名厅堂,在城霞阁以北,隔水与蝠岩相望。五间六架,当心三间,两侧附挟屋,断檐口。悬山顶,中抬梁两山穿斗。抬梁用材硕大。现用作茶室。其西侧有一大坝子,多条路径会于此。

不知名厅堂
不知名厅堂内景

瑞莲阁,在大坝子北侧,东湖东岸。建成年代不详,为纪念治繁有功的新繁知县王益而建。三开间,单檐歇山顶。东面为白墙,其余三面作美人靠。瑞莲阁是月波廊的起点。

瑞莲阁(右)
瑞莲阁
瑞莲阁
瑞莲阁
瑞莲阁

月波廊,起于东湖东岸瑞莲阁,连接篁溪小榭、怀李堂、冰玉轩,终于东湖西岸珍珠船。建于清同治三年(1864年),徜徉廊间,风雨不侵,丛书繁华,月影波光,尽收眼底,故名。廊主梁伸出作挑枋,柱外侧立镂刻撑弓,内侧填雀替。梁心插蜀柱撑脊檩,柱角补类坨墩构件。主梁廊柱间仅作木制平凳,下出阶沿。全廊用材规整,雕凿精美,结构简洁。

月波廊起点
月波廊东段
月波廊东段
月波廊东段
月波廊东段
月波廊西段
月波廊西段
月波廊西段
尽头为月波廊终点

篁溪小榭,位于湖东北岸月波廊之间,实为跨水桥,跨过东湖与万花湖之间的水道。建于清同治三年(1864年)。篁溪小榭四柱相对月波廊廊柱外移至阶沿石上,原廊柱位作垂花柱以收月波廊相邻额枋,将外檐构造用于内檐,十分精妙。其屋面高出月波廊屋面,自立悬山顶。两侧作美人靠。可以视为月波廊上一放大节点。篁溪小榭继续往西转折处布置两片错缝白墙,将刻意转折路径,与桂湖廊尽头直出不同。其地坪本来高出廊的地坪,为木制铺地,后改为与廊齐平,条石铺地。

篁溪小榭
篁溪小榭
篁溪小榭

怀李堂,初名文饶堂,位于东湖西侧,北宋时迁建于现址,为纪念开凿东湖的唐代名相李德裕所建。现位于东湖与万花湖之间,临万花湖,与东湖隔有一坝子。今堂建于清同治三年(1864年)。堂单檐歇山顶,面阔八间,进深十架,四周出廊。其中屋身六间,开间比例自西向东曰为3:3:3.5:3:3:4,其中第三间作为厅堂主入口。而前廊柱从东往西第二根柱向西移柱,使得比例为4的一间降为3。怀李堂东南西三面出阶沿,北侧临水不出,作美人靠。其檐廊与月波廊相接,月波廊南廊柱与堂山面中柱对位。

怀李堂
怀李堂
怀李堂
怀李堂
怀李堂
怀李堂
怀李堂
怀李堂

冰玉轩,位于月波廊西北侧。建于1930年,取冰清玉洁之意,喻为官者的清正廉洁。面阔两间,为悬山顶,北西二面封墙,东面作美人靠,南面与廊相接。其南侧廊现为碑廊,陈列清代碑石14道。其西侧即为梅、桃李、盆景园。

对侧为冰玉轩
冰玉轩内东望

珍珠船,位于东湖西侧,四费祠以北。初建于清同治三年(1864年),为水上船形建筑(舫居),也是月波廊的终点,因其建筑精巧,装饰华丽,因名之。1930年改为陆地建筑“三百梅花馆”,1994年恢复旧貌。面阔三间,单檐卷棚歇山顶,其下石基为船形。建筑东西两侧出廊,作美人靠,廊地坪标高低于船首尾“甲板”。山面梁架直接落在山面檐柱上,故转角处先用一根挑梁垂直山面出挑,端头接垂花柱,柱上再穿转角挑枋,即转角挑枋并不穿过角柱而穿过挑出去的垂花柱。由此完成歇山形态的建构。

珍珠船
珍珠船
珍珠船爪角
珍珠船

四费祠,在东湖西侧高台上。原名费工祠,清道光八年(1828年)新繁知县马裕霖建于新繁城南,纪念明清时新繁名士费密。1922年新繁县知事刘咸煊迁建于东湖,易名四费祠,纪念费密祖父及儿子四代中的六位学者和诗人。悬山顶,面阔三间。坐于高台西侧。其北侧有芭蕉数株。

四费祠
四费祠前廊
远眺四费祠

蜷翠亭,在怀李堂西南,珍珠船东北。初建于清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原名耸翠亭,因附近古柏参天,浓阴耸翠得名。四角攒尖草顶。从北面入,其余三面作美人靠,中心布一石凳。梁架为对角线两组枋穿插榫接,其交点上插蜀柱支顶,结构简洁工整。

蜷翠亭
蜷翠亭结构

晚香斋,在冰玉轩北侧,三间悬山顶。因在墙内,具体情况不明。

光霁堂,在晚香斋东北,疑有廊与至连接。面阔五间,单檐歇山顶。歇山比例,起翘比例都优雅而不怪诞,是四川晚期歇山建筑的佳作。其北侧临入城的水道,现状有墙与之隔开。北侧阑额上有匾“吟红榭”,四周出廊。故怀疑外围红墙为后加。因在墙内,具体情况不明。

光霁堂东侧
光霁堂
光霁堂西侧

咏墨轩,红墙大门上有匾额书如此。

伴梅亭,在光霁堂以东,万花湖北侧的梅林、楠木林中。为纪念宋龙图阁学士梅挚所建。六角攒尖草顶。中心置一圆石桌,四面有美人靠。其中间一组对角线先施一主梁,其中央立柱,另外两组对角线同标高出穿枋插于柱上。并于各半枋(梁)中点再立蜀柱。其梁架有如六角宫灯。伴梅亭

伴梅亭
伴梅亭
伴梅亭结构

文风亭,位于园区城墙东侧尽头处,为象征新繁文风鼎盛,1994年建文风亭于此。四角单檐攒尖顶。对角线出枋交于中点,再出蜀柱支顶,蜀柱所支为四组角梁末尾。檩条搭于角梁上。

文风亭

望雪楼,为怀清门门楼,在残存城墙中部。望雪楼原为新繁县北名声地,清同治十二年(1873年)尚存,登楼可望彭灌雪山,后颓圮。1930年扩修东湖时,兴建望雪楼于城墙上,1962年垮塌后重建。楼三间四架,单檐歇山顶。木制铺地,南北作美人靠,梁枋雕凿精美。中间挂有匾额“繁江拥翠”。

望雪楼
望雪楼
望雪楼

知稼亭,位于园区西北城墙上。原名观稼亭。为地方官员关系农事,观看庄稼生长和春种秋收而建,建于1930年。

知稼亭
知稼亭

东侧盆景园,有大盆景两处,有叠石,其内有一株明代紫荆。北侧为桂树林,南侧有一口,西侧有两个口可进入中央湖水区。

西侧盆景园,有叠石若干,其北为梅园,南为桃李园。四周遍植楠木。西南角有一不知名厅堂,三开间,悬山顶,雕凿精美。从北往南走,穿斗山面掩映于楠木之中,有林盘趣味。西侧盆景园与中央区域之间需要穿过一道葫芦状的门,不同于桂湖惯用的月门,显得十分独特。

葫芦门
某厅堂

城墙,位于园区北侧,亦是园的北界,其做法与桂湖类似,外砖内土,土上植树,内部墙角砖砌挡土墙,挡土墙墙高低于桂湖。

城墙内沿城墙小径

水岸,东湖中无论湖渠,水岸均用卵石砌筑,与平原上重要水渠护岸做法一致。

全园占地约1.8万平方米,稍小于留园。其中水面约占三分之一。东湖据称为我国仅存有迹可考的两座最早古典人文园林之一(另一处在山西新绛县绛守居) ,其包砖的假山蝠岩也十分独特。有趣的是,东湖区域极其北侧建筑有类日本平安时代的寝殿造。正屋居中,前有池沼,屋前有庭,两侧分布有亭榭轩等配屋,并用敞廊连接。不同的是东湖这一组建筑群为非对称布置,且东湖中未设小岛。

园中遍植柏、楠等高大乔木,刻意追求“山林”感。自湖边望,虽然湖面开阔,但是视线尽头仅隐约可见一两组掩映于树中的建筑,构成川园所追求的审美意象,与苏园用多组建筑表现层次与景深形成对比。

对园外西山的借景仍然不会直接完成,而是需要刻意让人攀高才能实现。如同登峨眉青城二山,未到顶时始终在密林之中,伴溪水潺潺。只有登顶之后才得以窥得山林之外的景物。

新繁因撤县为镇,又在成都西北,交通极为不便,需要转车多次。不过让人惊讶的是,东湖门票仅要2元,真是非常亲民了。且东湖建筑整体质量优于桂湖,性价比极高。不过东湖内因为水体治理,东湖中央布置了喷泉,勾氏盘溪中设置了一水泵,不仅噪声极大,如拖拉机鸣叫,且对传统园林的意趣造成了一定的破坏。但水体治理使得东湖所有水面都清澈见底,在树林下呈现出透明的碧绿色,为园林增色不少。可惜园地处闹市区,下午外面商铺的嘈杂音乐能传入,破坏了山林之感。(我爬上蝠岩顶的时候听到了燃烧我的卡路里,整个人都傻了)

(最后仍然是忘了特别注意的铺地,游园主要路径仍然中间铺条石,两边用小卵石收边。月波廊上均为石板铺地。当时仅留意的是一处岔路口的转弯半径的处理,如图)

小记

尽管本次仅梳理了这两处川园,但之前我在14年参观了广汉房湖,15年参观了杜甫草堂,武侯祠,望江楼,16年复游武侯祠,都江堰,17年重访月波井,并于该年得窥清代洗墨池的图,19年去了温江陈举人府,成都北园,望江楼,峨眉山伏虎寺,武侯祠。虽然之前游览匆匆,并未记录,但于其中大致发现一些共性。虽然当前对西川园林研究渐多,但大都从苏园的视角来看,由此往往容易得出价值不高的结论。(实际上,最早接触并研究川园的营造学社诸君便持有此观点,因不被重视客观上导致几处私家花园遭到完全地破坏)

首先是这些园林所处的位置,这些园林有三处均借城墙为园。因为其作为公共园林的性质使得城墙能被纳入园林中,即城市设施与园林本身能够发生关系。西川地区在城墙上植树的行为起于后蜀后主孟昶在成都城墙上遍植芙蓉,成都也因之得名蓉城。而清乾隆年间重修成都城墙后再次在其上遍植芙蓉。因为城墙的植树传统使得城墙不单单是以作为边界的墙体的方式入园,而是能够参与到园林的组织建构中。而反过来园林又仅仅是漫长墙体中的一个节点,由此园林具有了内外两重性,即其自身能借城墙入园而其本身又是能影响城市的景观。这是与私家花园最大的区别。

清末美国地质学家张柏林拍摄的成都城墙旁边某园(网图)

内外两重性在望江楼上体现十分突出。其内园园林区为若干建筑环一内湖。但是在东侧赫然建造三处体量巨大的建筑:濯锦楼,崇丽阁与吟诗楼。因为这三处建筑均临锦江,此处恰好是船出成都后遇到的第一个湾,崇丽阁与濯锦楼也因此而成为城市地标。三座建筑不仅参与内园空间的围合,同时也参与到城市层级的景观的营造中。这表明这些园林并非单纯地追寻“山林野趣”,一味回避城市,而是积极地融入城市中,并以有利于城市的姿态进行回应。

园内看望江楼
城市看望江楼

实际上这种借墙行为可能与西山诸多的寺观园林发生关系。如峨眉山伏虎寺与都江堰伏龙观。前者枕山,借助山林与溪流布置出如游园般的前导序列。廊桥,牌坊均散点分布,十分疏朗,每一处仅隐约能窥得下一处,皆以引导人前行,而山林是主体,建筑仅为点缀。后者借水,立于宝瓶口西侧的离堆山上,前面大江奔流,而山顶仅布置亭一二,廊若干,殿阁两座。但是建筑借助离堆山获取气势的同时也增长了离堆山作为分水嘴的气势。如果借助《园冶》的语汇就是“巧于因借”,不过是直接物质上的借而非视线感官上的借。

而川园中对于外部环境感官上的借,则不会如苏园般强调偶得,而刻意要求游园者自身去寻求。如桂湖东湖中的观稼台(知稼亭),东湖中的望雪楼与见山亭。需要人可以登高才能肯能观得。且所借的景物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需要一定客观条件才能实现。如想要望见西边雪山,需要天气晴好空气洁净,如想要观稼,需要等到农忙时节。这种求景的方式与登峨眉山看佛光云海是一致的。因而在“借景”上更强调对登高或者说登山这一行为的模拟,而非直接将远景引入园中。

然后是关于园林自身的布局,如开篇所述,密林在园林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建筑往往只是陪衬。关于密林的思考来源于16年夏与鹏鹏同游武侯祠、都江堰之后他的评价。他认为“四川的园子密密麻麻全是树,远不如江南园林那样层次分明。”而后在参观多处苏园之后发现苏园用树极为克制且树形偏小,而川园则好密植柏、楠等高大乔木。所参观的唯一有密林感的苏园为沧浪亭,而沧浪亭又是现存苏园中最古老的一处(沧浪亭建亭者为铜山三苏之一的苏舜钦,铜山旧治在今四川中江县南部)。而苏园早期园林也是布局疏朗。因而,川园可能与四川建筑一样存在“存古”的可能性,但是其地域性也是必然存在的。

关于川园“疏朗大气”的论断,实质上也是密林而少建筑的反映。因为周匝密林,开阔的湖面很容易让人产生空间疏朗之感。同时结合林盘这一园居模式与西山诸寺观来看,将建筑掩映于密林中是西川重要的审美意趣。从历代诗词来看,如杜甫的《丞相》中有“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柏树林成为寻觅武侯祠的地标;其《从韦二明府续处觅绵竹》中有“ 华轩蔼蔼他年到,绵竹亭亭出县高”,城市与竹林发生关系;陆游《梅花绝句》中有“ 二十里中香不断,青羊宫到浣花溪。” 梅树林参与到两处空间的建构。近代赵熙《下里词送杨使君入蜀》中有“锦城东下路萧然,九眼桥南绿接天”,密林成为九眼桥南侧的景观特质(九眼桥南侧即望江楼)等等可知,这种关于的密林的审美意趣是古已有之并且不断延续的。并且人的活动,人居空间都会尽可能地与密林发生关联。

如果将透明性的概念引入园林中,由此可以认为,苏园以漏为透,川园以藏为透。具体来看,苏园更多的是通过制造孔洞来实现,而川园则是通过有限的重叠来完成。“掩映”是完成重叠的主要方式,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主体是密林,客体是建筑。

清末英国植物学家威尔逊拍摄的昭觉寺十里松风(网图)

而在有关密林的审美意趣中,往往存在纯粹美学。即在某一空间中重复种植单一树种,如桂湖半堤上植柳,东湖万花湖后植楠。除此之外还有前述的昭觉寺“十里松风”,在入寺路径上遍植松树。成都城墙遍植芙蓉。绵竹北郊雍国公张咸陵园遍植柏树(即今大柏林)。而除了上述与少量建筑组合密林以外,矮墙也会介入到密林中。如杜甫草堂的花径与武侯祠的红墙夹道。这两处均是在密林中筑墙,(花径两侧均为竹林,武侯祠红墙夹道内为竹林外为某高大乔木(其实,我并不认识树))。两侧墙虽为矮墙,却在人眼视点以上。因此走在墙间,仅可见林木中上部的枝叶,多余的东西被墙除开,只保留对密林极度纯粹的欣赏。

武侯祠内的红墙夹道
武侯祠内的红墙夹道

推测这种矮墙的设置与更为古老的“步障”有关,《金陵玄观志》中绘制的朝天宫入口出也有类似布置,名为九曲湾。而这种“步障”在西川的私家园林北园(刘存厚)公馆中也有体现。北园北侧大假山登山路径两侧也设置了矮墙,但其矮墙在视点以下,仅有扶手高度。但其作用显然并非单纯的扶手。但因北园破坏严重,现仅存假山,无法得出更多信息。

北园假山上的矮墙
北园假山上的矮墙

而假山叠石也是川园中极具特色的部分。四川不产太湖石,园林所用石材是产自西山的“癞疤石”(此名由营造学社川康考察期间记录)。不同于太湖石的光洁,癞疤石表面极皴,而太湖石讲究的漏与透在此仅能有深浅不一的纹理清晰的皴完成,故营造学社成员认为其价值不高。但估计其价格并不便宜,因为石头主要在深山中寻得,量少且运输不便,运出来的石头尺寸通常不大,故癞疤石通常仅作为观赏的叠石出现在园林中,或者用于盆景中。因此盆景园在西川极为兴盛,并成为上世纪末家庭造园主流。同理,癞疤石堆成可上人的大假山则很少见,目前已知仅成都北园(刘存厚公馆)一例。前文已述,桂湖造山用的卵石,东湖造山用的砖。这才苏园中极少见但在川园中可能比较普遍。其中东湖蝠岩一层层的砖拟合出等高线也是十分有趣。

北园的叠石
桂湖聆香阁旁的叠石
东湖古柏亭前的叠石

如前文所述,湖面开阔,湖形规整是川园相对于苏园的重要特征。但是川园中并非总是有湖。因为林盘中是水渠居多,泉凼较少。在私园中,往往会缺少湖面,这也是营造学社对成都及其周边几处私家园林批判的地方。从照片来看,成都双栅子街朱家花园,其内虽无湖面却有沟渠。其园居模式其实仍能与林盘有所拟合。20世纪90年代绵竹南边一处造园的宅邸,其内便无湖面却布有沟渠,同时期该镇政府中所造的园林则凿有湖面(是的,那就是当时镇长的宅子,后来卖掉作为酒店使用,现在又被卖掉成为茶馆)。由此推测湖面通常仅出现于具公共性质的园林中,而私园因为种种原因往往以渠代湖(地势落差太急;片状水系不发达;水网密度不高;死水易滋生蚊虫,不利居住等)。除了渠外,私园中的其他水面通常是叠石下的微缩湖景,陈举人府的叠石便是如此,这实际上是一种盆景园,这类盆景园的营造一直兴盛至20世纪末。而当前已知的带有湖面的私园仅有成都北园(刘存厚公馆)一处(湖面现已填平,用作停车场),且该园前身是作为德国领事馆使用。

德国领事馆时期的成都北园(网图)

川园的湖岸通常用卵石砌筑,保留了古老的方池传统。于是有针对性的打破单调堤岸往往由斜生入水的树来完成。这时的树往往作为形态丰富的个体成为被欣赏的对象。在苏州留园与无锡寄畅园中也可见这种处理(留园的那两棵似乎已经没了)。但在川园中极为普遍,几乎成为标配。

建筑在园林中的作用与地位虽然不如苏园显著,但是其诸多做法独具特色,有一套自己的园林建筑营造体系(尽管这套做法没人整理)。其营造源流这里就不一一梳理,仅阐述一些特点。

一是主厅堂正立面不对称处理较为普遍,甚至会出现偶数开间的情况。实际上除了新繁东湖与新都桂湖这两例外,崇州罨画池的半潭秋水一房山也出现了一面悬山,一面歇山的不对称处理。

罨画池中的半潭秋水一房山(网图)

二是园林中会出现许多使用悬山顶的建筑。如东湖的城霞阁,冰玉轩,晚香斋,篁溪小榭,桂湖的地台子,升庵祠主厅等。这在苏园中是很少的。

三是大量使用草顶,尤其是圆亭,往往用草顶解决。结合青城峨眉二山大量寺观以及营造学社近代的考察来看,西川地区茅草屋顶形成了一组制度化的做法,并且具备一定的等级。在成都平原经常出现住宅的正厅用茅草顶而偏房用瓦屋面的情况。

四是园林中对墙的使用较少。除了分隔园区的隔墙外,仅有的一处通过墙体来处理空间与路径问题的地方在篁溪小榭西侧。前文已述。建筑隔墙也以编竹墙为主。目前已知的仅有的砖砌硬山墙体出现在望江楼中,但其山面依然挑出山墙,本质上仍为悬山。

五是关于阶沿的问题。苏园的建筑大都将檐柱柱础石落在阶沿石上。而西川的阶沿石通常与檐柱础隔有一定距离,即使是廊子也如此。仅在临水或凌水时才会收回阶沿。

六是关于廊子凌水的问题,从桂湖的跨水廊与东湖的篁溪小榭来看,廊子跨水时通常要抬高地坪且换作木制铺地。罨画池的飞虹桥则是这种情况下较为极致的表达。而廊桥也是川园中重要的意象,有清一代,成都平原上遍布各式廊桥,园林中的廊桥往往对真实的廊桥进行模仿。

罨画池飞虹桥
桂湖中的廊桥端头
成都平原上某廊桥端头旧照

七是关于建筑轴网的问题。从桂湖与东湖两例来看,桂湖全园建筑除了观稼台与坠月楼外,均几乎在同一正交体系下。东湖全园近似可认为有两套轴网体系,南侧一套,北侧一套。月波廊东南那一竖顺应了南侧体系,其余部分顺应北侧体系。而清白江楼虽在园的南侧却采用了北侧体系。四费祠在清白江楼西北却用了南侧的体系。建筑平面一般不会随意扭转,从清代绵竹南轩夫子洗墨池图中也能看到这种“秩序”的布置方式。(望江楼例外)

清绵竹县志中的南轩夫子洗墨池图

实际上,四川多数以顺应自然而闻名的山地建筑,如峨眉山报国寺,都江堰二王庙。其前导序列可能丰富多变,但核心区的合院始终是正交围合的,无论地势如何。因为密林的存在,建筑仅用向园中导入秩序,淡化天然感,而非通过建筑的姿态实现对自然的追求。

八是建筑翼角与出檐的问题。川园中的建筑翼角也有类似苏式嫩戗发戗与水戗发戗的形态。但具体做法不同。此处不展开描述。苏园中常常仅用檐椽飞子直接出檐而川园中的出檐几乎全部由挑梁撑弓完成,即使是廊子也如此。极少数建筑会在此基础上使用吊瓜(垂花柱)。且川园中的挑檐系统在应对复杂的结构问题时也会灵活地运用于内檐。

九是厅堂梁材的选材问题。苏园厅堂的抬梁部分做法十分精致,选材严格,用材硕大且雕凿精美。而川园中的梁材往往不拘一格,好用自然形态的木材。从四川地区自宋到清的大量木构示例来看,选用弯曲不规整的自然形态的木材做梁是四川一贯的传统,即使在川中以精致著称的西川地区也如此。推测是审美或其他文化上的意义使然。

结语

西川园林无论是空间类型还是造园思想,审美意趣上都独具一格。其并非单独的营造议题,也非简单的外来产物。其与成都平原长期的园居传统以及西山诸寺观(尤其是道教各宫观)的山林实践息息相关。但由于种种原因,长期被人忽视的状态。

我对川园产生兴趣始于16年同鹏鹏游览成都,都江堰期间。他的提问让我意识到我从未思考过任何有关四川园林的问题。随后偶然一次在阅读了刘致平先生的《 中国居住建筑简史——城市、住宅、园林 》之后,发现他对抗战时期成都及周边的几处私家花园有所考察记录。这才让我意识到四川也是有园林的。而随着近年关于林盘讨论的兴起,作为在林盘中长期居住生活过的我反映到林盘其实是一种园居模式,由此得以解释鹏鹏对川园“全是树”的讨论。

我本计划利用成都实习结束之后的时间完整地对现存诸园逐一考察,然后返校整理出文。而后因故未能成行。寒假后仅草草观览二园,又草草写文记录,仅未了结心愿。盖因其工程浩大,非我一人短时所能及,且我亦无话语,言之无用。

因在家中,手头无书,不加考证,行文随意,而个人水平有限,各术语胡乱使用,且仅作游记看。而后若有机会,再一一补全。

(天气不好,拍照水平也不行,照片质量不高,随便看看。精修图是不可能精修图的,这辈子也不会精修图的,PS又不怎么会,只有叠个滤镜才能勉强维持得了生活的样子)

——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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