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井冈山杯”《中国最美游记》入围作品：位置II刘诚龙 (湖南)

国际诗歌网 2020-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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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

♢ 刘诚龙 (湖南)

上得一个小山坡，先入眼的是一方小石桌，石桌甚小；石桌后是大坪，大坪甚平；大坪后面是窑洞，窑洞居山腰，半山腰吧，是半坡氏族？窑洞平常，窑洞主人不平常；不是不平常，而是非常不平常；不是非常不平常，而是非常伟大，其主人是毛泽东。在延安，毛泽东有几处故居，凤凰山毛泽东故居，是以窑洞样貌建的，算不上真窑洞，王家坪的也不算，杨家岭这处是正宗窑洞，此处窑洞是三套居？窑洞有三孔，算是三室一厅，不不不，算是三室一坪？也谈不上，三室是三室，室室平行而不互通，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办公室，还有一间不是毛泽东住的，是工作人员的卧室兼办公室兼会客室。

这是正宗窑洞，其洞是凿山为室，山为地基，山为屋顶，山为房间，想起来蛮浪漫，住进去是不是蛮舒服？我寻觅过几处废窑洞，往里呆了半晌，局促不说，里头气息有点沤味，窑洞冬暖夏凉或是真的，而其采光而其通风，或不是个味了，窑洞若深些，大白天怕也要点油灯吧，油灯那烟如何排呢？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住不住，想想前辈窑洞居。

好在有个大坪，大坪甚大，面积比富贵豪居之客厅大多了，太豪奢了，幕天席地，纵意所如；天为穹庐，地为平方；日灯太阳，夜灯月亮；其帘者，窗帘门帘者，山间之树也；树林阴翳，野草漫生，野草中，有名的没名的花儿，随四季换装易色，点缀其中。嗯，“虽不养鸟，每天早晨有鸟语盈耳。无需挂画，门外有幅巨画——名叫自然。”毛泽东的杨家岭旧居，不是空中楼阁，是山中楼阁。

毛泽东旧居，三室是三孔窑洞，一厅是一个大坪，这真是毛泽东客厅，客来，毛泽东将坪做厅，接见过很多客人，有国内贵客，还有国外友人。这厅里，毛泽东会见过一个很特殊的洋妹子，美国人，其大名叫安娜·路易斯·斯特朗，斯特朗说来也不算太特殊，来延安的外国人，不太多，也不算少，她又特殊在哪？她之特殊，特在引发了毛泽东一句豪言，一句壮语，一句震动中外的宏论：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毛泽东这句豪言，还有一个小故事，毛泽东对着斯特朗说出这句话时，时为中宣部部长的陆定一（也说是时任《解放日报》社长的余光生）一时怔住，陆部长脑子里翻英汉词典，怎么着也翻寻不出，纸老虎英文是甚单词？英文中没有对应词语，他便翻成稻草人。毛泽东说，不对，稻草人耸立稻田里，还真能吓麻雀，纸老虎能吓谁呢？谁都吓不了。随即，毛泽东自己翻译自己，脱口而出Paper-Tiger。主客齐笑，笑声回荡在杨家岭山野。杨家岭对面是山，后面是山，背面也是山，有山做回音壁，笑声山鸣谷应，草木震动，声音更其响亮，更其传远。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这句震烁古今的豪言壮语，穿越杨家岭山野，穿越太平洋鸿海，回响在历史星空中。这或许是不可解的，其时，美国在日本投掷了三颗原子弹，两颗炸响全世界，美国进入了有史以来最为强大时期，谁不谈美色变？毛泽东和他所率领的队伍，何许人也？其时还在钻山洞，打游击，杨家岭虽则算山，山不高竣，延河水是河，河不浩荡，到现在，延安都被人叫山沟沟呢，毛泽东何所恃，竟然敢称美国是纸老虎？毛泽东所恃者，人民也，“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真正强大的力量不是属于反动派，而是属于人民。”是的，“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毛泽东这句话，不是站在昆仑山峰，叉腰说的，是坐在杨家岭旧居这间露天会客室的小石桌上，直腰说的，真的壮语无须歇斯底里，只须轻言细语，也无须假借山川形胜，只须一方石桌。杨家岭这方石桌，很小，还没得我老家坑桌大，比不上乡镇会议室的会议桌，更不用说县处级与司局级的了。石桌居大坪一端，对面是山脉，下面是谷壑，临着陡坡，陡坡上稀稀疏疏的，站列几颗树，算是屏风？算是窗帘？算是靠山，人稍微拗个背，就可能靠着树们了。

石桌边，摆着四条石凳，前后左右，就像我们家里摆着的四条长木凳。这便牵涉到座位了，中国文化中，座位不是座位，座位是礼节。《史记·项羽本纪》记鸿门宴：“项羽、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此中座位分了尊卑，却并不讲礼，刘邦是客人，岂能北向坐？那是秘书类座位，客来，虽不与项羽同坐主席台，项羽东向坐了，刘邦怎么着也当对面坐，呵呵，项羽并不把刘邦当贵客也。刘邦势小，不敢与项羽争位也，也就随项羽安排了。

斯特朗从美国来，是延安贵客，毛泽东素来豪迈，不拘礼节，读毛泽东在延安的集体合影，常常见他或站或坐，多在边边，他对位置不讲究，然则，客人来了有好酒，客人来了也有好座。斯特朗来到杨家岭，与毛泽东对谈，毛泽东将尊贵之位，安排她坐，在这个小石桌上，斯特朗坐靠山之位，毛泽东坐靠坡之座，左右，一为陆定一，一为余光生，三五人对坐，对谈，不知有酒把谈否？或许是清茶一杯，纵谈世界大势，横论历史走势吧。

忘了说，这方小石桌靠山那边，正是斯特朗那向，还有一段高垛，垛有点长，我所见其垛，垛上青青草，其时也许是光滑的吧，也许也是有草生其上；毛泽东与斯特朗畅谈一个下午，一个深夜，也不止三五个人，旁边有很多观众兼听众，其谁也？是杨家岭一些细伢子，男孩子，女孩子，一溜儿伏在垛上，一排儿坐在垛上，一列儿站在垛上，挨挨挤挤，一个个睁大着眼，张大着耳，看稀奇，听宏论。宏论听不懂，稀奇看得明。

对谈进行中，或许毛泽东说了一句笑话，满桌上笑了起来。桌上大人笑了，剁上小孩不知道大人为何笑，也跟着笑了，笑声清朗，笑声洪亮，斯特朗转过头瞧，呵呵，见着了她背后那群小脑袋，那群脑袋见了，赶紧缩了脑袋，躲在剁下面去了。斯特朗转头问毛泽东：这都是您的小孩？不不不，这是杨家岭农民的细伢子。斯特朗问：他们为何在这里呢？看您呢。

上世纪80年代，我读初中，我记得《中学生守则》里，有一条是：不准围观外国人。外国人金发碧眼，我等惊为天上客，外星人，若是见了，都一个劲围着看，走着瞧。其时延安，真是山沟沟，什么时候见过隆鼻子、蓝眼睛、白皮肤与卷卷发的外国人呢？小把戏们，成群结队，远近跑来，一个接一个，一人引一人，纷纷来看稀奇，不足为怪。

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场面，一个如今难得一见的场面。我们或许见过小学生手持鲜花，热烈欢迎外国友人的场面，但很难见到欢迎场面结束后，还有他们看稀奇景也似，围观中外要人座谈的情景。这情景，延安那时有。其时农民见毛泽东，时时有，延安小孩子见毛泽东，也处处有。小石桌边，一场伟大的对谈，有小把戏围着看，不算什么奇观。

斯特朗也挺有意思的，她笑着对毛泽东说：主席，我俩换个位置。毛泽东会心一笑，ok。斯特朗坐了过去，毛泽东坐了过来。斯特朗，这位美国美女，这位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以西洋景的美丽脸庞，正面向着杨家岭的那面草垛，由着那群小孩，上看，下看，左观，右观，观看个够。延安小把戏们，看毛泽东看得很多的，正面，背面，剪影，侧影，都看过，现在，他们看斯特朗，也正面，也背面，也剪影，也侧影，看了个清楚，看了个明白。

这是一个伟大的场面，延安小孩子们是幸福的，我真羡慕他们，他们拥有一个最佳位置，在天为幕布、山作布景的舞台上，观看一场世纪大戏，徐徐开启一个世界。

作者简介

刘诚龙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第十一届政协委员，湖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专栏作家，《读者》《意林》《格言》等杂志签约作家，邵阳市文联副主席，邵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邵阳市双清区政协副主席兼科协主席。自1990年在《湖南日报》发表散文以来，至今已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文汇报》《新民晚报》《羊城晚报》《解放日报》《北京日报》《南方都市报》和《百家讲坛》《散文》《杂文月刊》《书屋》《北京文学》《天涯》、美国《侨报》、《香港文汇报》《香港大公报》、台湾《湖南文献》等海内外30个省市380余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杂文、随笔3000多篇，在《中国纪检监察报》《中国报道》《中国名牌》《中国城市报》《华声》《年轻人》等二十家报刊开设专栏；作品600多篇次被《新华文摘》《读者》《青年文摘》《作家文摘》《杂文选刊》《青年博览》《中国剪报》等100多家文摘报刊转载，120余篇作品入选教育部编辑的《中学生课外读本》《大学语文新编教材》等，2004年来，有100来篇入选各版本《中国年度杂文》等年度选集，出版散文杂文集《腊月风景》，杂文随笔集《暗权力》、《暗权术---暗权力2》与《恋爱是件奴才活》《历史有戏》《暗风流》《旧风骚》《一品高官》《民国风流》与《回家地图》《非常弱音》《谁解茶中味》《心心点灯》《邵阳文库．刘诚龙卷》《好语知时节》（与周湘华、魏剑美合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