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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我永远的怀念

 新用户06868399 2020-06-24

父亲,我永远的怀念
/肖东芳




我与父亲分别已经快两年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他的思念与日俱增。


父亲1940年出生于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他17岁时,爷爷就撇下了奶奶和三个儿子离开了人世。孤儿寡母的奶奶一人担起了家庭重担,继续供养父亲兄弟三人读书。家里的光景日渐惨淡,连肚子也难以添饱。那年父亲考住了包头建筑学院,只去念了一年,看到奶奶供养着他和两个弟弟含辛茹苦实在不容易,就忍痛辍学回家帮奶奶务农了。

那个时候,村里有文化的人寥寥无几。离我们村二里地有一个全沟村和我们村是一个大队,没有老师。村民们就请求大队干部让我父亲去当民办老师。于是父亲一边帮奶奶务农来维持生活,一边开始了他的教师生涯。

在全沟村教书其间,父亲十分辛苦。一个人在一个破烂不堪的教室里教一至五年级的学生。上完语文上数学,教完一年级教二年级……为了不使孩子们学习上枯燥单一,父亲有时还安排美术、音乐、体育等课来活跃班级的气氛,进而激发孩子们的学习兴趣和增进孩子们的健康体魄。为了孩子们,父亲把一整天的时间塞得满满的,即使到了晚上也要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批改学生的一摞摞的作业和备课。还要挤出时间写点小作文、小诗,投到当地的报刊上。我念小学的时候,父亲还保存着从报纸上剪下来的自己许多的作品给我看,激励我好好写作文。

1968年,我的哥哥出生,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不久这股浪潮也掀到了我们村里。一夜之间我奶奶莫名其妙地成了所谓的“地主"。因此父亲也被赶回家中,不能教书,也不能写作。当时三叔在呼市建筑学院读书,好久没有家里的消息,急忙赶回来。村里的恶势力就威胁三叔不让再去读书。三叔为他们的无理取闹而义愤填膺,最终他们未能阻止三叔读书的坚定决心。其实,三叔在屯垦队公社(乡)念高中时,天天吃难以下咽的糖皮、麸皮之类的食物来充饥,实在坚持不下去要辍学回家。父亲回想自己当初在包头辍学回家那辛酸的一幕,说什么也不肯让三叔重蹈自己的覆辙。连骂带劝,三叔才勉强咬紧牙关坚持下去……

村里那几个穷凶极恶,无耻势利之徒自从把“地主"的帽子扣在了奶奶的头上以后。白天把我奶奶折磨得生不如死,晚上才放奶奶回家,但马上又派“正人君子"来鬼鬼祟祟地偷听。那时黑暗笼罩着我们全家,家里就如天塌地陷一般,这在父亲的心里是多么地痛苦和悲伤啊!

乌云遮挡不住太阳,过了两年,文化大革命的浪潮从我村退去。全沟村全体村民证明父亲是个好人,教书认真负责,于是又征得大队干部和校领导的同意,让父亲重返全沟村教书。我家终于又迎来了黎明的曙光……

1976文化大革命运动彻底结束。1978年父亲赶上民办老师通过考试就能转正的政策,父亲第一次去商都县就考转了。他曾经满怀深情地说:“感谢邓小平的政策,让我考转成为一名真正的人民教师!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转正之后的父亲被分配到大拉子乡完小教书,还担任了班主任。我们兄妹三个先后都享受上了去乡完小读书的待遇。后来父亲又被调入乡中学教历史、语文。


父亲很关心我们的学习,他省吃俭用给我们买了好多书。有《小伽的经历》、《小灵通漫游未来》、《小狒狒历险记》、《大肚子蝈蝈》等,还去邮局给哥哥订了《少年文艺》、《作文通讯》,给我和妹妹订的《故事大王》等报刊等,让我们通过博览群书来丰富知识。我们读完,父亲还让借给村里喜欢看书的孩子们。他说:“都是农民的孩子,哪有钱买书?”

父亲对我们大多时候是平易近人的,有时夜晚,我们叽叽喳喳地叫着打闹着不睡觉,父亲也不骂我们,而是通过给我们讲故事,让我们进入甜甜的梦乡。

哥哥不但曾经的启蒙老师是父亲,其实一直到小学五年级也是父亲教的。升初中时,哥哥以优异的成绩考了全乡第一名,后来又以全商都县文科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北京中央财政金融学院。在那个信息不灵通的八十年代,哥哥出人头第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全乡。哥哥给祖辈争了光,父亲的心里真是乐开了花。

在父亲耐心的鼓励和支持以及哥哥榜样力量的鼓舞下,我这只“笨鸟”后来也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成为一名服装样本设计师。而妹妹也通过读书成为了公务员。这一切都源于父亲的功劳,父亲是我们人生的启航灯,照亮了我们前进的道路。没有父亲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父亲不仅培养了自己的儿女,而且桃李满天。其中我嫂子就是父亲的一名得意学生。她当年考住了山东省中国煤炭经济学院。嫂子特别尊敬我的父亲,他经常和我提起父亲当时对她们学习上无微不至的关心,她说:“永远也忘不了父亲那热情洋溢、循循善诱的教导。"




在我的心目中父亲就是个能人。哥哥小时候的衣服破洞了,父亲还会亲手一针一线在哥哥的衣服上认真地缝补丁。神情那么专注。针脚点点匀称,补丁平平整整。


父亲还会做饭。记忆最深的是小时候母亲每到正月去姥姥家,父亲就给我们熬大米肉稀粥、蒸包子。父亲做的肉包子像一个个光秃秃的小山,看不到顶部的折皱,外皮还露着花花点点的馅儿。虽然比起母亲做的包子很逊色,但也香喷喷蛮好吃的。父亲尤其熬制的大米稀粥特别好吃,他把猪肉丁、花椒粉、葱花儿、食盐和大米粥融在一起,直熬得烂熟,吃进嘴里好似吸了棒骨髓一样香甜。我至今想来还满口生津,回味无穷。

父亲还写的一手好毛笔字,我们村六十多户人家的春联几乎都是父亲写的。每年腊月二十八九,全村人都拿着一卷红纸往我家赶。多数人不会叠对联裁纸,父亲就站在炕沿边耐心地给所有乡亲们叠好裁开。然后挥毫拔墨,如游鱼、如龙飞凤舞般跃然纸上。不一会儿,我家的炕上、柜子上横七竖八晾上了满满的红对联。紧接着有对联干了收起来走的人,又有拿着红纸来的人……每当此时,我们家像赶集一样,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满屋子的人围着父亲,水泄不通,笑声朗朗。

父亲还练习扎针,记的小时候夏天的午饭后,村里人总爱坐在阴凉处,说长论短,海阔天空……当我跑回家中,屋子里静悄悄,只有父亲坐在炕上,裤角挽得老高,把那些银针用唾液润湿后,再一个个深深地捻在腿肉里。我在一旁既害怕又惊讶。

我念初中时有一天傍晚,忽然听见大门外面有人喊:“肖老师在家吗?”母亲忙迎了出去说:“在了,找肖老师有甚事?”我们顺着大门外一看,只见有个人赶着驴车,车里坐着个更年轻的人,鼻子上塞着红红的东西,用手指头顶着。赶车的急不可待地说:“我弟弟流鼻血断断续续两天了,想让肖东师扎针。"母亲纳闷地说:“找错了哇,是肖德英(我二叔)吧!"赶车的人坚定地说:“就是肖老师!"父亲闻询,赶紧把他们招呼进家说:“我给试一试。”然后拿出针,在病人的额头靠上部位只捻了三针,鼻血立刻不流了。他们高兴的不知说什么好。我和母亲都目瞪口呆,本来二叔是当地出名的医生,病人都找他,怎么会是父亲呢?

原来找父亲扎针这两兄弟是全沟村的。他们这才和父母叨唠起当年父亲在全沟村教书时:一个夏天的中午,烈日炎炎,有个名叫二斌的孩子,忽然哗哗地流起鼻血来。在那七十年代物质匮乏落后的农村,即使人有了病也是拿命抗着。正当孩子的父母急得不知所措时,父亲得知,救命心切,于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孩的头上仅捻了三针,鼻血立刻止住了。

父亲当年扎针治流鼻血的消息一下子轰动了全沟村。从此,村民们有时肚痛、头痛脑热……都来找父亲,父亲尽力帮助。父亲默默奉献,谦虚低调,古道热肠,从来没要过任何酬劳。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没睡过一次懒觉。担水、耧柴、拾粪、浇菜园、拔麦子、读书等,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是父亲每天的生活。


退休以后的父亲也闲不住,到县城买了两间很大的红砖瓦房。除了种各种蔬菜,还编了好几个大笼子,养了许多兔子。不仅如此,并且还在院外南面荒芜的地方开垦了两片田地。植瓜、种豆、种玉米等,父亲既拨兔草又种地,每天忙得不亦乐乎。一到冬天,父亲把兔子杀掉,储备在院子角落的一个大缸里。除了家人吃,还要送亲戚朋友。父亲简直像一位勤劳的老农民,放下姿态,放下自己……

父亲越来越老了,我们再三劝说父亲不要太劳累了,把平房卖掉买楼房吧。于是父母又在广场附近买了一套楼房。

楼房离老干局不太远,父亲就经常去老干局和老同学、老朋友们读书、下棋、背古诗词,练毛笔、钢笔字。互相学习,共同促进。爱学习的他,不耻下问,还让读初中的外孙女给他讲教翻译古文《五柳先生转》。




父亲快
70岁了,依然照顾着我的后爷爷。后爷爷的前妻早亡,没有儿女,后来

和奶奶组建了家庭。奶奶去世后,爷爷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五保户,本应该去敬老院由政府养着,但因多年和父亲叔叔们相濡以沫,所以父母叔婶不忍心让爷爷走?在奶奶去世的25年里,父母叔婶义务反顾地承担起照顾爷爷的责任。在村里的时候,爷爷和我们住一堂两屋,母亲年年给爷爷拆洗缝制棉袄棉裤,一起吃饭,寒来暑往,多年过去。爷爷随着我们搬到县城,住着三叔装修最好的平房,早在二零零零年初,父亲和叔叔就给爷爷配备了电话、大彩电、冰柜等,父亲还经常给爷爷做饭,家里母亲做了稀罕饭,一定要把爷爷叫来或由父亲送去。晚上怕爷爷孤单,父亲还和爷爷睡在一起。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爷爷87岁那年腊月,半夜下地不知怎就摔倒了,睡梦中的父亲被惊醒,赶紧把爷爷扶在炕上,第二天爷爷就不会动了,父亲和三叔赶紧把爷爷送到县医院。医生检查爷爷小脑有萎缩迹象(也就是老年痴呆),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只能输液一试。

爷爷失忆了,也不能下地走路,就连自己的大小便也解决不了。父亲整日服侍爷爷,喂饭、擦屎、倒尿、按摩腿等,简直是任劳任怨。

半年过后,奇迹出现了,爷爷慢慢地又恢复了记忆,并能下地走路。我们全家人都特别高兴。这多亏了父亲一直以来的坚持不懈。

直到爷爷90岁那年的寒冬里,我回去看望爷爷及父母。一进爷爷的家,看见爷爷裹在被子里,已经没力气坐了。父亲正在爷爷的身旁忙碌着。地上凳子上晾着一块块洗好的尿布,还有两大块洗了的屎垫子,在温暖的炉火旁,正冒着白白的、悠悠的特殊气味。

望着90多岁爷爷那蜡黄而痛苦的脸和70多岁父亲那苍老而和善的脸,我百感交集,泪水夺眶而出。古稀之年的父亲还得日夜为爷爷操劳着,而他的儿女们又迫于生计,也未能顶替他一天……



2016年的元旦刚过去没几天,我们怎么也没想到灾难会降临到我们的头上,时年76岁的父亲突然病重,这对我们犹如晴天霹雳。

呼市医学院下了病危通知,躺在床上的父亲,被病痛折磨得脸色灰白,本来很瘦的身体更加瘦弱,皮包骨头、弱不惊风。他气若悠丝、苟延残喘,像一只快要干枯的油灯坚难地耗着最后的一点微弱的光,这一幕,让我不由得潸然泪下。

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的父亲还惦记着我们的工作,惦记着孙女们的学习,让我们好好上班去。其实他内心何尝不想让他的儿女们陪在他身边啊!我们都强忍着悲痛和平常一样围坐在父亲的身旁,做最后一次特殊的告别。

哥哥故作镇定地问父亲:“您想我奶奶吧?"父亲强颜欢笑,断断续续地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们的奶奶!你奶奶——生前经常和我说:'你把你的三个孩子培养好,就是你最大——的功劳!'如今你们都——有出息了!我也放心了……我一出生,你奶奶没——奶水,就抱着我到处找有奶水的母亲蹭点——奶水吃,能活到这个岁数——就满足了……”最后,弥留之际的父亲慈爱地望着我们说:”看见——你们头秃蛋蛋的——真亲了!”

父亲默默奉献了一生,没有遗憾地走了。我永远也忘不了我的父亲!尤其是最后父亲那似乎很平常的一段话语,足以感动着我的一生一世,让我刻骨铭记……

【说明】照片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本名肖东芳,网名彩嶶,出生于内蒙古商都县,现在呼市从事服装样本设计。闲暇之余喜读诗书,偶尔写点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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