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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天龙《我的外婆外公》《刚刚退休了的老局长》

 诗画天地图书馆 2020-06-25

我的外婆外公(散文)

    对一个地方的牵挂,多是缘于对一个人的牵挂。而这个人离开了,对那座城那个村依然难以释怀,于是像在心头挂起一面镜子,时不时地照见自己过去的模样;更像是埋于肉中的一根刺,时不时地跳出来扎一下,仿佛要提示你这个地方与你并未疏离。

    离乡四十年,从无知孩童到不惑中年,我记不起离开后多少次回来,或因为工作,更多的是因为想念——这里还有牵挂的人,哪怕她已睡在了世界的另一头……我们的外婆外公也成为碑上的名字,我知道故乡终成为一个没有家可回的地理坐标。再见到街上的车水马龙,听到小店里飘出的旧曲老歌,想象着他们再不会出现在前面街角与我相视而笑,眼里立时噙满泪水。

    姥姥陪伴了我的童年,瘦小的身躯、微驼的背,大而粗糙的手汇集成记忆中她的样子。那时生活不富裕,但有她在,便总有好吃的藏在某个角落。在她嘈杂院子里,我和弟弟常常是其他小孩子羡慕的对象,让我们多少显得有些不同。现在想来,之所以有那些不同,我们兄弟姐妹往往可以比其他孩子得到更多的关爱——她像是我们无遮拦天空下的荫蔽。

    姥姥勤快能干,我现在记忆里残存的对故乡饮食最深刻的印象多是出自她的手中,烙馍、辣汤、地锅菜,还有素包子。每到中秋,姥姥会用面粉、红糖自制月饼。有的用磨具,有的就用手或剪刀捏出刺猬、老鼠等有趣形象,上屉蒸十多分钟,掀开锅盖,热气迎面扑来,锅中的面食丰满而立体,小动物们立刻鲜活起来,用花椒粒替代的小眼睛会闪闪发光,煞是好玩。小时候我最爱吃鸡蛋饼,姥姥会将面粉打成糊状,后搅入鸡蛋,放进小葱,再加少许盐和味精。然后在铁锅里铺上一层薄油,烧至六七成热时倒入面糊,将铁锅在空中缓缓旋转几下,浓浓的葱油香气立刻在四下里弥漫开来,接着再将一面已经有点焦黄的蛋饼翻个儿,片刻后薄而软嫩的鸡蛋饼就可出锅。鸡蛋饼不是可以经常吃,只有生病时才可以撒娇地要求她做。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身体弱,还是姥姥禁不住我的央求,我却是可以经常吃到鸡蛋饼的。

    夜幕降临,我喜欢趴在她的膝头与她说话,身体随着她拉风箱而前后移动,冬日里炉火的光亮在我们脸上忽明忽暗——

    她常常会问:你长大后挣钱给谁花?

    我不假思索:给姥姥花。

    你给姥姥买啥呀?

    我给姥姥买大皮袄。

    大皮袄是我脑海中最贵的奢侈品了。

    她还会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将来姥姥死了,你会想姥姥吗?

    几岁的孩子对死亡没有概念,只模糊地知道那是一道坎,会将人与人无情地隔开。我常会被这个问题吓哭,她则会开心地笑着将我揽入怀中:姥姥不会死,姥姥还等着你们兄弟姐妹挣钱给我花……

    姥姥娘家姓张,并没有名字,嫁给姥爷王茂煜老先生以后就成了王张氏,听母亲讲解放后妇女有了地位她才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她不识字,缠足,不喜多言,却令整个村的人称道。那时院门口经常有乞讨者来讨饭,她会驱散他们身后尾随取笑的小孩子,然后让我端出一碗饭倒入他们的空碗。她总念叨:不要笑话人家,没有人天生就想要饭吃。我至今还依稀记得那些人眼中透出的感激的光亮。

    做好事做坏事,老天爷都在看着;

    包子大值钱,人大不值钱;

    吃不穷穿不穷,不会算计辈辈穷;

    老老实实做人,清清白白做事……

    这些最基础的做人道理像是她写给我的教科书,历经润物无声的滋养将良善植入基因,温柔却有力量,每每遇上难事,“姥姥语录”便如同一条条锦囊呈现于眼前。她曾指着我右肩上的痣道:这就是个记号,以后无论你走到哪儿,都不让你走丢,姥姥都能找到!

    姥姥终没能穿上我买的大皮袄,她在我大学毕业后不久就离世了。她总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想她时就抬头,她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但如今都市的夜空,雾霾、霓虹之中,我很难看到星星了,匆忙中甚至担心自己会迷失方向。于是,我常常会想起那些“语录”,朴素简单的道理应该就是她留在我心里的记号,让她时刻看见我走不丢,更如护身符一般让我在纷繁之中得到从容与安定。

    重回故乡,望着人来车往,我的眼前也同鲁迅先生一样“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明月给这座城市镀了一层柔光,安静而无争,我想,在另一个世界,那个人,在天上,也一定安详而静好,一如往日模样。

    离开故乡久了,回忆如琥珀般将时间定格,回望时那里已成为一个心灵符号,伴随着喧嚣的日子常常涌出潮水般的依赖和欢喜,如同一个人住在了心里,一个地方也会。

    姥姥大名叫张腊芝,那个地方叫湖北省荆州市监利县福田镇十姓村。

刚刚退休了的老局长(小小说)

好朋友和老同学的父亲新近刚从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突然投闲置散,从前的煊赫气势不可复得,所以内心非常郁闷。于是他要求太太每日上街买菜前必须先列个清单,他大笔一挥,在上面批复后,太太方能开始采买置办。

  老局长的行为令人哑然失笑。不过,位高权重的人退休后的失落情形却跃然纸上。虽然无官一身轻的道理人人都知道,但是身轻之后,无处发号施令,囊橐也跟着轻了,尊敬也跟着少了,诸事真是有很多不方便了。

  其实,退休的诸多不习惯不限于仕宦一途,平头百姓退休时也有各自的感叹。我的妈妈在建筑公司工作,一辈子辛苦劳作,早上4点多就起床准备早饭,吃完了上班,到晚上七八点钟才能回到家,吃完晚饭收拾一下就准备睡觉了。如此这般,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她退休后前几天还欢天喜地,但很快就感到无聊,时常说:上班时我特别羡慕不用上班的家庭主妇,现在在家才待了几天,我就觉得很没意思了。还是上班好。之所以有这样的感叹,皆因她并未做好退休生活的准备和计划,突然无所事事自然会感到不习惯。

  自由职业者似乎不会遭遇退休的问题。邻居姐姐蓉蓉,十几岁开始自己做生意,如今49岁,已经成为出名的女企业家,早已实现财务自由。前两天高兴地对我说:明年我就要退休了。细聊之下,才知道她所谓的退休,其实是可以开始领养老金了。儿子还在国外念书,自己的生意摆在那里,该做什么依旧还要照做,她口里的退休跟我们所说的退休实在是两个含义。

  理想的退休生活究竟是怎样的呢?在我看来,理想的退休生活就是真正的退休,完全摆脱赖以糊口的职务,做自己衷心愿意做的事。有人八十才学画画,也有人五十才开始写小说,都有惊人的成就。花甲之年依然精神矍铄,不用恋栈权位也不必惶惑无聊,没有工作缠身,少了人事纠结,正好做自己喜欢的事。

  把退休生活安排得妥帖幸福的大有人在。以翻译村上春树作品而闻名的著名翻译家林少华从教授岗位退休后,带着满脑袋似乎正入佳境的日语,带着一肚子仍在奔涌的文思告老还乡,计划以这些年的教书生涯为题材创作新《围城》。

  不用再为稻粱谋,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退休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呀。况且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以80岁算,人生后20年不过才刚刚开始,可干的事情还多着呢。想想褚时健74岁才开始种褚橙,若宫雅子82岁还在学编程,60岁,有什么理由说放弃呢?


作者简介

匡天龙,笔名有流沙、流沙江、匡天龙、匡花坛、匡金火、匡匡匡、洪湖浪涛、流沙江河。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生。1976年中秋节生人。现年40岁。湖北省荆州市监利县洪湖镇汴河街道匡家祠堂村人,有著作多部。现在是广东省广州市 金火学校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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