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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太线上赶路人——太仓日报

 老年人CWK 2020-06-25
□龚宜丹

  从太仓自驾到上海,路况好的时候,四十多分钟能到我工作的地方;路况差的时候,两三个小时才能到。我虽不像那些每天在两城来回奔波的人那样,很多时间消耗在了这条路上,但每周来回的两年也让我对这段路有了一些情愫。

  这对我来说不是一条陌生的路。还没上学那会儿,因为舅舅在上海海军舰队服役,我会跟着外婆和妈妈坐长途汽车去港口看望他。那时候到上海可没那么方便,长途汽车到站后还要转乘好几次公交车才能到达。车上人声混杂,外婆拿出包里的红塑料袋,里面有几个茶叶蛋,一些香蕉橘子。妈妈把我抱在腿上坐着剥蛋给我吃,一刹车,妈妈收紧了环在我肚子上的双臂,挤压的力度让我的胃液一下子上涌,刚吃进去的蛋又被吐回了塑料袋里。军舰、大海、东方明珠没有在记忆中留下痕迹,颠簸、摇晃、恶心、呕吐成了我儿时对上海的大致印象。

  上了小学,因为钢琴考级的需要,我每年暑假都要到上海一趟。那时候已经有了私家车,几个学琴的家庭拼成两辆车,天还没亮就出发上路了。没有导航的年代,开车全靠看地图和路牌,爸爸们一个负责开车,一个负责看地图,对着隔天晚上圈画出来的标记指指点点,每次总是有惊无险地踩点到达考场。那时候的私家车总有一股夹杂着柠檬香精的皮革味,混杂着汽油的闷臭,我一路上都是昏昏沉沉,也不敢碰妈妈带的早饭。到了市区因为堵车,车子开开停停,一个小孩干呕了一声,引得我们其他几个小孩接连吐出了隔夜菜、胃酸、苦水,但到了考点,马上又打起精神到付费的琴房里摸琴练习。待考完出来,心情一片舒畅,刚还吐得七荤八素的我们竟又开心地打闹起来,吃一顿肯德基,无忧无虑地回家了。回家的路上欢声笑语,什么摇晃、什么闷臭早就都抛在了脑后。

  上大学以后,我坐地铁到上海。交通已经便利了许多,我几乎每周末都要回太仓。朝阳站有直通嘉定的班车,上高速后15分钟就到了嘉定。嘉定车站旁边就是地铁站,我拖上半人高的行李箱坐上11号线,关于路线脑筋都不用动,刷着手机打发时间,常常一部电影还没看完就到了学校。对去上海的印象再也不是摇晃、呕吐、汽油的闷臭,而是一段昏昏欲睡的旅途。太仓到上海的路线很清晰,可我却很茫然。城市的景色日新月异,我在这些变化中从一个地方赶着到另一个地方,不知道为了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二十岁的年纪,好像什么都没意义。

  这两年,我每周来回上海,带着孩子和行李开车赶路。自己开车和坐车看见的东西当然不相同。有一年中秋,我吃过晚饭开车到上海。开到中环,路上车子不多、路面显得格外宽阔,路基超过了旁边高楼的半腰,路灯比底下的万家灯火还要明亮。孩子已经在后座睡着了,车中播放着轻缓的音乐,我心中的一点乡愁,在身边这一片明明灭灭的昏黄中慢慢升腾。突然,在侧前方、在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橘黄色圆球形光体。我本以为那是一幢高楼顶上的广告灯牌,想看个清楚,它却被另一幢更高的楼遮住了。等待着,等待着,车子向右拐了个大弯把那片高楼抛在脑后,眼前豁然开朗后,我终于看见了它。

  那是一轮巨大的圆月,比刚刚看见时还要大,立在道路的尽头,周身散发着橘黄色光晕。我心里一惊,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月亮!我一定在这个城市很高的地方了。橘黄色的月亮……眼前奇幻的景象让我移不开视线。月亮就在路的正前方,我向前开,仿佛在开向一扇通往异世界的光门。这是极其震撼的一种体验,时间好像静止了,刹那间描绘明月的唐诗宋词在我脑中闪过,可所有词汇都没法形容这轮月亮,可我瞬间懂了那些诗人的感悟。不过一两分钟,又是一个左转弯,月亮消失在了楼群背后,夜幕重新降临,将这段奇遇落幕。

  行驶在高处,我见到过黎明时穿透云层照射下来的万仗金光,见到过稀疏的星空和群飞的大雁;我和暴雨前压下来的黑云赛跑过,也被山峦般叠嶂的密云欺骗过。

  所见之处,当然也不全是景,惊险的经历也积压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有一次,我按照导航的指示开上了一条跨越高架的转弯道。弯道弧度很大,且只有两条单向车道,道路很窄。大概是新建而成的,这条弯道比下面的所有高架还要高,车子往上爬,就好像云霄飞车在开向制高点,侧目,可以清晰地俯瞰下面纵横交错的道路。我不是一个恐高的人,高度不会使我产生生理反应,但是这条新建的弯道竟然没有建起合适高度的防护栏,只有一排矮矮的栅栏围在那里作装饰,让人不免担心误操作或者车之间碰撞导致无法挽回的坠落。刹车转弯时,我向下瞥了一眼,不禁提起一口气,握紧了方向盘——假如,假如我掉下去……恐惧从没有这么清晰,我冒出了冷汗,踩着刹车的脚也发了软,只剩下一点肌肉记忆维持着一系列动作,让我总算平安地转过弯道,下坡迎接我的是一条让我安心的平坦大路。后来,我再也不敢开上这个弯道。

  可见开车不仅需要技术,还需要勇气,还可能需要一点运气。沈海高速和中环是上下班时最容易堵的两条路,经常可以看见四五条车道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这些车都是积极进取的,哪怕司机平日里是个懒惰的人,这时候他驾驶的车也不甘落后,找准了机会要蹿到前面一点的位置。我之所以说开车需要一点运气,是因为我运气常常不好,总是倒霉地开在移动最慢的那一条车道里。奇怪的是每次我转到另一条道上,这条车道也会变成了速度最慢的道。看着两旁的车流缓缓向前,自己却一动不动,耐得住性子的人也会忍不住叹一口气。当堵车逐渐被习惯,听有声小说也成了我的习惯,和时间一起在这条路上消耗着我的生命。有时候听小说入了迷,一不小心开过了高速路口,又得兜好大一圈才能绕回正道。而我也因为生活中的岔道慢慢走得多了,在高速路上走错了道,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回想我这十几年的赶路经历,从公交车到拼车、到地铁、再到私家车,交通越来越便捷。朱桥收费站改道之后,太仓出上海的路况也好多了。最近,通沪铁路又将通车,太仓人可以直接搭乘动车到上海,太仓离上海的距离,又近了一些。但不管旅途多长,小太仓是我心里永远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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