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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贵的麦秸2020年06月26日 星期五B02 三城记

 杏林前浪4868 2020-06-26
尊贵的麦秸

  秦岭脚下,联合收割机正在收割麦子。

  秦延安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7届中青年高级作家班学员。近千篇作品散见于全国一百多家报刊杂志。

  南风一吹,麦子就像长了翅膀般黄了,那刺眼的光芒让母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虽然麦田不到半分地,但母亲就像守聚宝盆似每天都要到地头转一下。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那么倔强,非要一块田进行耕种。拗不过的弟弟便将流转承包不出去的半分地留给了母亲。而获得土地的母亲就像得了宝似,秋种麦子、夏种玉米,人闲地不闲地精细照顾。

  真不会享福。快七十岁的人了,还不歇一歇?你真不要你那一把老骨头了!邻人不解。

  我们都要出去打工。那地又不能用机械收割,回去帮忙收割打的粮食还不够路费钱。弟弟埋怨着。

  不用你们帮忙,这半分地我自己就收种了。母亲铁定了心。

  我知道,母亲与土地打了大半辈子交道,即使现在吃喝不愁,想吃什么就用钱去买,但母亲还是愿意种点庄稼。虽然那半分地打的麦子还磨不出三十斤面粉,但她仍愿意种着。放心不下母亲的我,每年收麦时节,都要从城里赶回乡下,帮母亲收割麦子。

  上周末回老家。闻听门响,母亲惊慌失措地往屋檐下掩藏东西,并快速地用玉米秆覆盖伪装起来。最后见是我们进门,虚惊一场的母亲才瘫坐下来。我不解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在母亲絮絮叨叨的讲述中,我才明白了事情缘由。

  原来怕耽误我们工作的母亲,已经将那半分地的麦子收割了,又碾了场,收了半袋麦子,半架子车麦秸。谁也没想到,就是这半架子车麦秸,却引得村人争相要购买。

  过去村人都喜欢住平顶楼房,说时髦;现在人们又喜欢给楼房顶上架个屋脊,说既新潮又凉快。架屋脊就需要麦秸和泥抹房顶,可十里半村的根本找不到麦秸,即使有一些种麦子的人家,也是用联合收割机收的麦子,早都秸秆还田了。虽然村人出价很高,可母亲死活不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母亲只好把那半架子车麦秸掩藏在院里。

  看着屋檐下遮盖严实的麦秸,我感慨万分,麦秸啥时候享受过这么高的待遇,被人争相购买!记得许多年前,六月麦黄时节,家家户户都是人工割麦。一捆捆人腰粗的麦子挤满了场院,经过晾晒后,便被摊到场院里,由牛拽碌碡碾场。后来有了拖拉机,便用拖拉机拉着碌碡跑。熟透的麦子被太阳烤得炙热,石碾人踩牲畜踏,麦粒脱壳滚落,那些硬壳的麦秆也被压扁、碾平,长长短短,柔软地闪着银亮的光。

  碾好的麦秸会被村人集成一个个人字形、圆锥形的柴垛,在场院里站成一道亮丽的风景。这些麦秸,既是农家烧锅做饭的主力军,又是喂牲畜的饲料,还是盖房子盘锅灶必不可少的和泥材料,用不完的会在第二年收麦前卖给造纸厂,即使那些底根子腐烂的麦秸,也会被作为肥料施到田地里。世事如风般说变就变了,先是有了脱粒机,随后又出现了联合收割机,再最后种麦子的田地寥若星辰。即使种麦子的,麦秆也被打碎还了田。当然,人们也不喂牲口了,烧锅做饭全部换成了电器、煤气,失去了舞台的麦秸似乎彻底走到了历史尽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特别怀念那些柴禾饭,怀想乡村炊烟袅袅的景象。特别是那些大如锅盖薄如羽翼的煎饼,柔软金黄,焦香有力,只能用麦秸徐徐慢火摊制。每次回家,我们都缠着母亲做。这也是母亲为什么要坚持种那半分地的原因。不仅为麦子,更为收获一把麦秸。

  精明的世人怎么也想不到,曾经不搭眼的麦秸现在变得如此珍贵。也许麦秸一直是尊贵的,只是我们没有放下身子好好地审视而已。其实,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如麦秸一样,失去了我们才知其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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