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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人如果总在回忆，记忆就像插上了翅膀，然后漫天飞翔，不着边际。人如果终止了记忆，就好像翅膀给折断了，你就将一头栽到在地上。 现在我就是这样，我不能准确描绘所有的过去，因为我的翅膀在回忆途中折断又展开，展开又折断。 …… 父亲之死 2002年1月1日---这个令我今生难以忘记的日子。我像平常那样背着书包去学校，来不及思考高考，却早早体会了失去亲人的痛楚。 下午五点准时回家，却发现原本冷清的家里竟有许多不曾相识的陌生面孔。一瞬间我想起病危中的父亲，我开始战栗，开始哭泣，为什么悲剧这么早要降临？为什么我刚知道父爱深沉的时候上苍却要和我开这样一个玩笑？ 我努力穿越人群，想要飞奔进那间留有父亲温度的房子。还好，当我看见父亲那瘦如枯柴形似“非洲难民”的样子时哇哭了出来，我有多久没有见到父亲了？可我怎么也回答不了这个简单的问题。 我想起父亲刚住院时的情形：没有刻意去想过反复住院的父亲会离开，记忆的痕迹里他总会笑着走出充满苏打气息的医院。这次我还是相信他会笑着走出那扇门，他还会给他最小的孩子这种那种东西，会带她去吃各种风味独特小吃，还会给她讲好多的故事，甚至讨论以后的生活。 可突然间这一切原本平凡的画面却成为此刻心痛的理由。我那看不见白天与黑夜，听不清声音的父亲，只是一个劲喊着我的名字：丫儿——丫儿。他用微弱的气息口齿模糊地叫着，声声落在我心底。我顿觉天昏地暗整个世界在泪水中沦陷。就那样我被哥哥架着离开了父亲，而那却是我最后见到父亲活着的模样。 舅舅的车里我不停地哭着，隔着车窗我竟看见父亲站在路口向我挥手。我明白父亲在我离开的那一刻已咽下他今生最后一口气。 爸爸，天堂真的存在吗？那里是否真的很美丽，要不然你为何忍心丢下妻儿独自去天堂？我一遍遍地问着。 回答我的只有沉默后眼泪的肆无忌惮。 当天在姥姥家里哭了一夜，坐了一夜。第二天凌晨迷蒙中却听清了舅舅在姥姥耳边的私语。 姐夫昨晚走了。 那你大姐呢？ 准备姐夫的后事。 他走时说了什么吗？ 就说了一句“我的女儿怎么办”就匆匆咽气了。 他对谁都放心，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这个丫头啊。 控制不住地泪水就像流不完的河水一样，红肿的双眼已辨不清所有，世界在片刻间成为碎片，终生遗憾将如影相随。 甩掉身上的被子，我发了疯似地朝家的方向跑去，庭院的门是敞开着的，忙碌的人群中我穿梭，母亲见我回来便不住的哭。 父亲屋子已经是人去床空，按照回族的习俗，父亲的身体放在客厅的躺板上，此刻的父亲安静而沉寂。我伏在他的“床边”，深深注视着他，他的口唇已不能开启。 我用心灵与他对话。 你难道忘了我们曾有的约定？ 为什么说爱我的时候，你却用离去撕去爱的证据？ 你走了，妈妈怎么办？你不是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吗？可今天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你是不是不再爱我们了？ 回答我的只有众人地抽泣声。跪在父亲的遗体前，往事就像电影一样慢慢回放着，一切犹如昨天，我不停地哭诉。父亲您就不能再睁开眼看看我吗？ 那日的天空分外的迷人，明朗的天穹那蔚蓝色忧郁仿佛可以照见人的灵魂。父亲在阿訇的诵经声中去了另一个国度。 出殡时，母亲不顾一切的拉着父亲的手，她想就那样牵着他的手不放开。泪，在心中荡漾开。 每年，花仍旧开，每年，花依然谢。岁月所能留下的只有记忆。 凶 手 父亲最后还是走了。就那样让我无法面对，手无举措，他那么爱我，爱的几乎陪上了性命。 是我害死了父亲，我真的该杀。帮凶是我的二哥。如果那年那时他开车不撞人，我也不会对着风烛残年的父亲惊吼出：爸爸，二哥撞人了。 父亲——那个原本走几里就要歇上一会的人，那天上楼下楼时竟出奇的没喘息过。二哥撞的女孩只是受了轻微的擦伤，而我却用死亡般的声音去惊动父亲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 母亲的泪经常会打湿我的心。我无法去安慰可怜的母亲。 催化剂 一个背负几样病痛的伤者，受到撞人事件打击后变得更加孱弱。 年少的二哥这是枚随时随地起作用的催化剂，在医院里不是和人打架被关到派出所，就是动不动拿钱玩失踪个人去玩，我想当时的二哥也不知道父亲最后会离开，毕竟太年轻了。 父亲离开的三天前，医院里送来了一个酒疯病人。他总会莫名其妙地胡喊乱叫。需要安静的父亲就和这种人住在了一起。 2001年12月30日，家里只我一个人。远在老家的姑母突然出现在我家，妈妈和二哥陪父亲去了。 二哥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他扔下母亲和父亲去了外地，而我却没有叫自己去医院看看，当逐渐暗淡的黑夜步步向我恐慌的内心靠拢时，母亲回来了。她一进门就骂我： 这么大个人，是死了还是怎么了？ 不知道来医院看看啊。吃饱了自己就忘了别人。怎么这么自私啊。 老二也不知道死那儿去了。我们一死你们几个就高兴是吧。 姑母只是看着我和母亲没有说一句话，匆忙中母亲又踏着惨淡月色的黑夜去了医院，回来的时候恐慌之极。原来，在她回来的那段时间里，酒疯病人胡喊乱叫打扰了父亲短暂而又甜蜜的梦。 他微弱的心跳迅速加快，呼吸凝重，医生宣告回家准备后事。而酒疯病人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如果说二哥的催化作用是微弱的，那么酒疯病人这一强有力的催化剂直接扼杀了父亲对生的希望。 幽 怨 时常会在深夜里被母亲的哭泣声吵醒，睁开眼望着天花板，目光变得空洞。原来一切的罪过已没有机会赎回。母亲总会抱怨自己，那话好像是说给自己的又像是说给我们的。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你走的时候，我为什么还要斥责你当年的行为？ …… 所以人啊，当你沉浸在幸福里的时候千万不要说痛苦，幸福这东西其实很短暂。 羡 慕 无论街头还是虚构中的电影里，只要看到幸福的一家人，我就会很羡慕他们。丈夫，妻子和孩子真的幸福！而我拥有的只剩下了母亲那颗支离破碎的心。清贫的家愈发显得冷清，现在陪伴母亲的只有那座大而空的庭院，这样的日子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度过的。这样的日子也注定了一个事实，她也显得更加孤独。 我明白儿女再好，也抵不上自己身边那个人。 母亲也羡慕别人还能拥有丈夫。 争 吵 二哥和我发生争执，他毫不客气将我所有心事肢解，我用仇视的目光看他，只因为他骂我是爱闯祸的笨蛋。我在他眼里就是女巫或魔头。 我开始怒吼:我知道自己有多么不争气,可比起你的罪行，我这都不算什么，因此你也没有资格说我什么。一个天生有缺陷而不自知的人，他的话永远没有人能信服。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资格在你面前说话？ 是的，因为在你说话之前，你早就没有了资格说人。 气急中他顺手扔过来手中的馒头，我顺势拿起桌上的碗摔了过去，不幸的他被碗打中，我只有落荒而逃。 记忆可以淡忘 事情的终结只是淡忘。 父亲走后不久，我告别了单恋的日子，我以为自己从此再也不爱了，以为自己以后的日子便都只是生存而非生活了，以为自己永远都无法走出那个阴影。 在最初的日子里，我的一切知觉除了“痛”以外都自动罢了工，一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任何一幕我随时随地都会流下眼泪。 书上说：生命是鱼。生活是水，而灵魂是鱼听到的大海的声音。即使它游不过去。千里迢迢的路途，翻山越岭，漂洋过海。依旧有沉重的现实要去面对和承受。所有的感情都会逐渐的平静的淡忘。 我撕掉和烧毁所有有关他的日记，我想把他留下的痕迹彻底消除，而我在这样的疯狂中自我催眠。 不催眠，就毁灭。 我学会了麻木与不仁，被自卑囚禁太久的我，还是相信《巴黎圣母院》里敲钟人的最后归宿。两个抱坐一起的尸体在尘封的日子里被人们发现时，他们的动作还是拥抱。但当人们接近时他们的姿势却瞬息变化。 拥抱的姿势已经忘却了曾经的拥有。我相信离开情感的纠结，自己还是会活得很潇洒。 远 行 2002年9月2日，提着行李包我离开了那座被悲伤笼罩着的小镇。可以离开了，可以忘记那份不幸了。 当车在险峻的大坂山公路上行驶时，自己还是流下了回忆和痛苦的泪。有关我所有幸与不幸的老家就这样被我抛在身后。 我一个人要独自去面对城市物欲横流的冲击。 身后那道牵挂的目光被我扔在记忆的门外，我忘了有个不幸的过去。惟有城市夜灯的光亮让自己觉得渺小与无知，这样的自由我不想了。钢筋水泥板丛林里的人们匆忙，自高自大，他们拒绝城市以外的人群。 忽然唱起齐秦《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我真的不适合于城市追逐私欲和个性的空间。 这个远行在我看来是个错误。 蓝的天，灰的心 天空是蔚蓝色的，刚看过的电影结局很圆满。但却没让人留下有关任何深刻的记忆，因此心是灰色的。 弄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电影拍得那么没有水准。《廊桥遗梦》的时代是否已过去，剩下的只是灰姑娘和王子诙谐、搞笑、粗俗与金钱，性和爱情有关的故事了。 经典的东西真所剩无几了，就像人们记忆中最宝贵的不知不觉间留给了岁月，而留下了虚伪、自私、麻木和圆滑。 我已不再年轻，这次远行让我更多想到的是父亲，觉得自己离他愈来愈近。 蓝的天，灰的心。 想你却在记忆之外。 最后的最后是无痕 泪，已在不知中流干。 爱，已在心痛中磨钝。 心，却在岁月中跳动得愈加缓慢。我以为自己当年失去父亲的那种悲哀，会有故作深沉的无知，还有令人心碎的爱情会成为记忆中不灭的印象。 但当一切都成为过去式时，我平淡的很。生与死，离与别就是那么简单，不过因为掺杂了太多的人类感情，它们才会显得那样伤心欲绝，痛不欲生。 人类最终的死亡只是人类灵魂最后归宿的直接表现。古代君王垂死挣扎希望能获得长生丹以延长他统治的时间。可惜他们竟可怜的忘了有生必有死的循环。 对于我生命中那场浩劫，在当年看来真的无法接受，你会认为你最亲最近的人一旦死亡你也会活不下去。可是当所有一切冥冥中安排好时，我也接受了。 我还会对别人说起父亲，还会对着窗户低唱崔京浩的《父亲》。死去的是形式，活着的却是意念。当意念更深更久横亘在人心里的时候，最后的最后是无痕。如今二哥已成家立业，大哥还在为考研忙碌，只有母亲还会独自流泪到天亮，还会时不时斥责自己。那样子像极了鲁迅《祝福》中失去小毛的祥林嫂。只不过故事主人翁太过于凄惨，母亲只是失去了丈夫，可祥林嫂却什么也没有了。 儿只有轻歌一曲，和泪唱，原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原来忘却是一件无痕的事情。当你一个人某一天痛苦时，你会丝毫不曾忘记过去，当你一个人某天快乐时，你竟幸福的丢掉所有过去。 爸爸，天堂真的存在吗？ 天使真会挥着翅膀飞舞吗？ 有个孩子曾天真的问过她的父亲好多问题。但当她长大后却一直以为过去的只是个梦。剩下的只有开始。 生也不是开始，死也不是终结。人世间的故事只有开始，没有结局。 马乐玉, 欢迎广大作者投稿，摄影作品，游记，散文、小小说、诗歌均可。文责自负，自行校对。投稿时请附作者简介与需要配图的照片。西宁表情平台发布的均为原创作品，请勿一稿多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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