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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甜甜的红薯 苦涩的记忆 文：杨国存 红薯作为一个时期乡村生活中的主要食品，回忆起来会牵连出许多人生的酸甜苦辣。 我出生于豫北农村。孩童时代，家里一年四季顿顿饭离不开红薯。可以这么说，自从我断奶之后，红薯就代替了母亲的乳汁，喂养了我的躯体和生命。我的骨骼里、肌肉里、血液里、眼泪里，直至头发里，都蕴含有红薯的魂魄。不要以为母亲没有文化，不懂诗文。我记得她曾说过一句话：“我们的命是红薯面捏的，甜中有苦。” 家乡的红薯和玉米、高梁、谷子一样，是一年中生长期较段的农作物。红薯还有高产的优点，因此，在实行大集体的艰苦岁月，为了让人们填饱肚子，成了生产队种植的主要作物。 每年春节刚过，人们在麦场边向阳处的空地上，整出一方肥沃土壤，建成烧火的温炕，把从地窖里精选出来的优质红薯作母体种进去，起秧发苗。烧炕人需昼夜轮流值班，掌握好合适的温度。当年父亲曾干过这个活儿。老实巴交且善良的父亲，看着忍受不了饥饿的我们姊妹几个，偷偷刨了两块红薯，趁夜间值班往家里送，被查岗的队长发现了，挨了批判。那是一个时期的悲哀啊。 早春二月，和煦的春风轻轻地吹拂着大地，红薯的母体猛地生出新芽，是一种紫红的嫩芽。经过人工洒水或春雨滋润，长出一簇簇苗。苗尖上翘，两叶合折叉分，像锋利的剪刀，剪着如丝如缕的春雨。雨后天晴，我们将红薯苗栽在提前整好的土地里。不几日，红薯苗又生出新苗，新苗悄悄地扯长绿蔓，巴掌形的叶儿开始覆盖地面，整个田垄由黄转绿，红薯的生长季节开始了。我们称这时栽的红薯为春红薯。春红薯的生长时间相对长点儿，块大而圆，含淀粉量高，因此既干又面。我们叫它为干面红薯。 收过小麦后，在春红薯秧上剪秧，栽在麦茬地里，叫麦茬红薯。麦茬红薯的生长期相对短些，块细而长，含淀粉量低，含糖度高，便于储藏 。 红薯易生长，便管理，中间需要翻一两次秧。翻秧有两种意义，垄与垄的秧各自生长，不要纠结；红薯秧的叶柄下，也生新根，新根下面结小的茎块，截留藤叶光合营养输往主根，翻秧可以阻止旁根生长。 当高粱醉红了脸，谷子笑弯了腰，大豆摇串铃，玉米露金牙的金秋时节，丰收在望的累累硕果等待收获，在地下生长的红薯也该出土了。割去红薯秧的地面上，红薯主根周边的土都被红薯胀裂开，透过指头宽的裂缝可见鲜艳硕大的红薯，土黄薯红，分外妖娆。用铁锸绕周边挖，撬松土，拽起红薯龙头就能把一嘟噜红薯拽出来。 出土的红薯一行行、一片片沐浴在阳光下，鲜艳美丽，让黄土地披上了新装，变得如诗如画。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气温宜人。男男女女的人们一边劳作，一边肆无忌惮地大声说笑。田野里洋溢着一年里少有的欢声笑语。 那个年代，填饱肚子是一代人的集体梦想。浑身是宝的红薯成了养活人们生命的功臣。收过红薯后，将叶子晒干储藏起来，可以用来做菜饭、蒸菜馍。红薯叶的梗可以腌制成咸菜。春红薯可以打成淀粉，下成粉条，作为逢年过节吃的干菜，粉渣蒸成渣窝窝吃。收获麦茬红薯时，从中精选一些完好无损的储存到地窖里，这样保存时间长，而且还不坏，可以吃上一冬一春的鲜红薯。 大量的红薯需要切成片晒干储藏。深秋季节，晒红薯片成了家里的大事。家家户户都制有切红薯片的专用工具。晚上举家出动，在星光或月光下切片，白天进行晾晒。场边、村头，甚至房顶、田野都晒满了薯片。太阳出来，白花花的一片，闪着亮光，整个大地像被点缀了密密麻麻的星星，远处望来，煞是好看。红薯干晒干后，储藏起来，磨成面粉，做成各种形状的食品，最终走上我们的餐桌，变成我们身体所需要的营养。 如今红薯进了城市，成了城里人饮食的一种点缀。吃红薯是吃稀罕。在城市的某个角落，经常看到烤红薯的摊子旁，围满穿着时髦服装的俊男靓女。他们津津有味地吃着红薯，那神态就像打牙祭一般。 红薯对我来说并不那么可爱，因为自幼我就吃腻了。打我记事起，红薯不是杂粮，而是主粮，整天是红薯饭、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很难想象，在那漫长的秋日，我们与红薯厮守，天天吃就很少觉得好吃。虽然红薯难咽，但总得填饱肚子，所以不想吃也得吃，要生存就别无选择。 上世纪60年代末，人们见了面实兴用毛主席语录对话。为了战胜苦难，鼓励自己吃红薯，当时我们常念这条语录，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红薯好吃，我也爱吃。”这话是否毛主席说的，我没见过文字记载。 最苦最难的是母亲，不光自己餐餐吃红薯，还得想办法提高全家人的食欲。于是，母亲在吃法上变了好多花样。那时吃的红薯面饸饹我至今记忆犹新。 吃红薯的艰难日子一直延续到土地承包到户才结束。后来，日子好过了，逐渐吃上了白面馒头，红薯也就告别了我们的餐桌。离开了红薯，我再也没有想过它。 我的少年和青年时代是伴随着红薯度过的。甜甜的红薯充满着苦涩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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