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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钩沉】游磊 | 渐远的风景

 聚力阅读 2020-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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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正是麦收时节。金灿灿的麦原,在收割机的轰鸣下霎时就成了颗粒归仓的盛景。

      麦子熟了。游磊先生的笔下,是镰刀挥舞下的喜悦,是一派忙碌气象,是麦收之后父亲扬场的帅气模样。当然,这之前老牛耕出的一行行田垄,是铺垫好的肥沃,是风吹之下的风调雨顺丰收安康。

      场景似乎很遥远,但是在很多人心里,这些场景是如此地亲切和熟悉。这是一个时代的经历,是一个时代到一个时代的过程,也是新时代下的昨日和回忆。

by 徐静

渐远的风景

作者:游磊

01

改革开放初期,农村刚刚实行土地生产承包责任制。我清晰记得,老家乡村的父老乡亲在生产队大院里,通过抓阄的方式,把整个集体所拥有的物资分发到各家农户中的场景。

春天这次我家分到了一头据说是队里最好的黄牛,说它是最好,皆源于这头黄牛既会驾辕拉车,又会拉犁耕地,劲头十足且正值当年。

因为黄牛特别认生,那天,父亲在邻家叔叔的帮忙下,两人一个在前面拽,一个在后面赶,费了好大劲、折腾了半响,才把这头黄牛赶到家。

黄牛来到家中,父亲已给这头黄牛准备了上好的草料,即便是给了它最优厚的待遇,但,这头黄牛却怎么也不肯领情,或许是它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一时半会还不适应,到了晚上它一直都在哞哞狂叫,加上村子里别人家新分的耕牛也在哞叫,此起彼伏的牛叫声惊得村子里狗也跟着疯叫,牛叫和狗吠让整个村子里的夜晚热闹了起来……

有了这头属于自家的黄牛,就必须为它张罗着耕地的木犁和驾辕的牛车。父亲从房舍里拉出去年春天伐下的一棵榆木和一棵槐木,因为做犁杖和牛车需用的榆木、槐木必须是干透的,这样才不走形。做犁杖的榆木是必须要有一定的弯度,这样的技术活,不是村上所有人都能干得了的。做犁杖的时候,父亲请来了村里的木匠二叔,经过二叔推削砍凿等工序,犁辕、犁把、犁键、犁托等构件全部安装到一起,又安上了从县城新买来的犁铧以后,一台崭新的木犁就完全成型了。

这些活计都是在黄牛的牛舍旁边,在我好奇心的促使下,二叔用近两天的时间完成的。当木犁完全成型的时候,我看到正在反刍的黄牛突然间停止了动作,看着木犁杖似乎摇了摇头、甩了甩尾巴,倒像是触动了它潜意识里的记忆,然后哞哞——哞哞地叫了起来。

万事俱备,只等一场秋雨。

几场秋风刮过之后,一场秋雨适时而来了。

这时的黄牛,经过父亲精心的饲养,已变得膘肥体壮。和邻居三叔家约好第二天开犁,在开犁的头一天,父亲牵着黄牛来到我家的田间地头转了一圈,说是要黄牛认认地块,口中还祈祷着有了这头黄牛的帮助,承包的田地,年年迎来的必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第二天,就开始犁地了,秋收秋种这几天,那时农村的学校一般都会放秋忙假,我们这些学生也都会跟着大人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那几天给我分配的活是撒化肥,就是把化肥均匀地洒在犁过的垄沟底处。这个活我爱干,因为犁地时撒化肥的人可以换班,一个人撒一条垄后,在地头有短暂休息的时间,然后等犁杖犁过来。

犁地的时候牛会摇头甩尾驱赶着蚊蝇,时不时还会哞哞地叫着,伴随着叫声,耕牛已稳稳地迈动着脚步往前用力地拉着木犁,只见黑黑的泥土被铧犁翻起,耕牛的蹄印和叫声也已被翻到了黄土里。

到了地的那头,轮我休息,才会感觉牛叫声越来越远。这时的我,干脆就躺在地上,遥望天上飘过的白云,依稀听得见远处池塘里一阵接着一阵的蛙鸣。

想像着天上白云上一定有一座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城市,云上的城市里,也一定有村子里所没有的玩具、糖果和小人书……

还没等我想完,哞哞,哞哞,耕牛的叫声渐渐由远而近,我天马行空的思绪马上又被拽回到了现实,接着又紧紧追赶着牛犁。

哞哞,哞哞,从耕牛的叫声里,黄土地上犁出了一行行的田垄,汗水和着牛叫,已为小麦、大豆、谷物、高粱铺垫好肥沃的土壤,撒播下希望的种子,犁出了风调雨顺丰收安康。

二十多年过去了,田野上已不再有了黄牛耕作的身影和哞哞声响,让人听到的是一片和着另一片的机器轰鸣。那些过去耕种用的绳麻犁套、各式农具也只能在一些博物馆里才能看到,每当播种的的时节,我的耳畔依稀都会伴有耕牛的哞哞声响,一声接着一声,时而渐渐模糊,时而又渐渐清晰。

02

“田间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走出喧闹的城市,遥望着泛起金黄色的麦田,我知道今年的这个“五黄六月”天已离父老乡亲们愈来愈近了,思绪的闸门再次被撞开。

父老乡亲习惯把这个时间段称作“三夏”大忙的季节,因为,这个季节既要忙做收麦,又要忙于播种。

农谚云:“黄金铺地,老少弯腰”,表述了麦收时节乡村到处忙碌的场景。

清晰记得20年前的乡村,小满之前,父老乡亲都会及早地赶到集市上,把镰刀、叉子、扫帚、木掀等麦收用的农具买回家。接着,又紧张地整理着打麦的场地。

父亲在离家较近的一块正方形的自留地上,用耙子把土划松,泼上水,撒上一层陈年的麦糠,再赶着牲口拉上磙子把场子给碾压平整。

即将开镰收割的麦子,要在这片场地上碾打晾晒了。

小满过后,父亲会不间断地到田里转悠,看看麦子成熟了没有。回来后,手里便习惯地拿着几颗麦穗,揉搓成粒,对母亲说:“你看,这麦粒长饱了,再过两天就能大收了。”母亲也老早的磨好了足够一个麦季吃的粗细面,等待着麦收的到来。

一场干热风吹过,田里的麦子仿佛一瞬间全部变黄了。

往往在这个时候,父老乡亲们便会不约而同地拿着镰刀走向麦田。

你瞧,人们的脸上洋溢着紧张幸福的神情。家家户户、男女老幼,上至年迈的老翁,下到小不更事的顽童,只要能挥动镰刀的,都会自觉地涌向那充满喜悦的麦田。

你听,风吹麦穗的“唰唰”声和男女老少挥镰割麦的“嚓嚓”声,与布谷鸟不间断的鸣叫声,犹若一支高亢雄浑的交响乐,从凌晨到午夜,一直激荡在乡村的上空。

清晨,太阳一下高起来了,绚丽的阳光撒在金灿灿的麦穗上,田野成了人群点缀的金色海洋,清风吹过,有阵阵麦香扑入鼻翼。

汗流浃背的人们,累了,直起腰来擦擦汗,稍休后,回头看着身后像士兵列队般成捆成捆的麦子,满心的欢喜溢于言表;之前的劳累在一扫而光间,接着又卯足了劲,拿起镰刀,拼命地向前割去。

麦收的镰刀在夏日的阳光下挥舞过后,四通八达的乡村小道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宁静。马拉车、架子车,源源不断地从田野到麦场来回穿越着;乡村小路上不时传来“吱吱嘎嘎”的运麦车子声,“噼噼啪啪”的挥鞭声,嘻嘻哈哈的乡亲欢笑声。

不几天,家家户户的麦场已成为一个个隆起的小山丘。骄阳映衬下的树叶斑驳间,远远看去又像一朵朵盛开在乡村晚霞中的磨菇云。

这时,鸡鸭们得意忘了形,总是在麦场边转悠,啄麦粒、捉虫子,吃饱了也会在场边一起嬉闹,尔后扬起脖颈,咯咯地叫上几声,悠闲地趴在麦场边的树荫下眯起了眼睛。

麦子收割完毕,打麦场上开始热闹了起来。翻麦,碾打,扬场,到处是人声鼎沸。东家的向西家借把木锨,西家到东家的场上拿把叉子,无须打招呼,只要邻场的农具闲着,你尽管拿用。         

欢声笑语中,西家的大婶蹬上麦草垛尖、东邻的男人再一掀掀的扬场、调皮的孩童专挑绵软的麦场地在争抢着翻跟头。

我最喜欢看大人们扬场了。每当父亲扬场时,我都会在旁边观看。只见父亲瞅准一阵风,迅速的铲起一木锨的麦粒和麦糠的混合物,两个胳膊用力向斜上方一甩,麦糠便随风飘向了一边,而麦粒则哗啦啦的有规律般地掉在一起,四处迸溅的麦粒,落在身上,痒痒的并不疼。有时,父亲还会停下来,手里抓起一把麦粒,仔细地摊看着,若呵护小孩子般,充满汗水的红脸绽开着欣喜的神情。   

后来我才明白,这一个又一个饱满的麦粒,汇聚在一起时,它蕴含着我求学的学费及全家老少基本生活的保障。

麦子打好后,选上个好天气,把所有的麦子摊场晾晒,而后归仓。就这样,一年的麦季也就算画上了个圆满的句号。

麦收结束后的一天早晨,我手捧着母亲蒸好的新麦馒头,背着书包蹦跳着去上学的路上,眼望着那平展展的麦茬地,让我平生第一次有了“勤劳能给人带来幸福和快乐”的感悟。

眼下,又到了麦收的季节,虽然,过去麦收的场景,已被充满现代化的大收割景象所替代,但,想起过去那一个个充满欢笑的劳动场景、想起那一张张亲切熟悉的面孔,心胸依然呯动,镂刻在我脑海深处的记忆,已伴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春秋冬夏,每到此时节,我都会忆起温暖如初的过往和欣喜新时代家乡的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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