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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作家】王朝君 | 远逝的麦场

 聚力阅读 2020-06-28


让阅读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远逝的麦场

作者:朝君

       麦场,在生长小麦的地方,亘古已存。小时候,生产队里,麦场也是我们玩耍的场所。过了端午节,麦地的麦子都粒粒饱满了。过端午节,我们这里不吃粽子,吃小鏊米面煎饼。小米是主食的一部分,还有红薯、南瓜、红萝卜都是那时候的主食。特别是红薯,从春红薯下来开始,一直吃到第二年春天快要栽种红薯秧的时候,还要把长芽的红薯芽剜掉,把有烂斑的地方削掉,蒸蒸吃。那时的红薯已经长满丝,没有一点红薯味了,只是充饥。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能吃的食物得省着吃,不能吃的食物也配上了,什么红薯渣、细糠,都掺着吃。也有救济粮发放,发放高粱面。我们这里高粱种的很少,听说都是从东北过来的。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从南方过来的大米江米之类的粮食。榆钱开的时候,村东地里来了一帮要饭的,一问是河北魏县的。我们这里盛产小麦,地好,粮食作物收成多,一般情况下都能接济上,没有出现要饭的现象,就一户,因为太不会过日子,就说出去要饭了。后来,街坊邻居都接济些,队里再补些,也没有听说要跑到哪里去。魏县要饭的,在村东地搭了个临时棚住下了,在附近村要了半个月,吃不完的榆钱窝窝,都掰开晒晒。我们还是孩子,好奇的捡人家一块尝尝,被人家发现了就跑,人家忙喊着别跑,吃罢,我们已经跑远了。

    红薯作为主食,填充着儿时和成长的主要记忆。红薯刚下来的时候,煮着吃,那时,挺新鲜的,也好吃。家家就端一筐子红薯,全家在胡同里吃。吃饭的时候,一家一家的都出来了,清一色的红薯。队里刚分了红薯,大家都吃的一样。“红薯蘸酱,气死皇上”。再后来,红薯分多了,就擦成红薯片,还给队里擦,白白的,摆满了刚发芽的麦田。红薯片晒成红薯干,就成了粮食,能够上公粮,剩余的都又分给了社员。分粮时,按工分,因为父亲在矿山工作,我们家的工分不够,需要掏钱买工分。这样,春红薯吃完,吃麦茬红薯。春红薯因为生长周期长,干面的多,擦的红薯干份量也足。麦茬红薯是收了麦再种的红薯,生长周期短,糖稀的多。不过,麦茬红薯煮煮也好吃。红薯也就能吃一段新鲜的,为了保鲜,也为了防腐烂,家家都挖一个红薯井,井下左右开洞,然后把红薯放到井下的洞里。这样红薯就能放很长时间,一直放到第二年春天。在一块一块削除烂斑的方式下吃完。那个以红薯为主食的年代,把红薯做成多样的吃法,是生活的主要方式。红薯干磨成红薯面,然后蒸成红薯面窝窝,红薯面多和玉米面掺在一起,那种让人一想起来就不好咀嚼的窝窝,陪伴着我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让我在日后一生都不再想吃那种窝窝。母亲每天晚上都在煤火旁焙上半个那样的窝窝,我一大早起来,穿上衣裳,揉了下眼,就一手抓住书包,一手抓住那半个窝窝,边吃着边给学校里跑。红薯干也可以蒸蒸吃,但是太干,吃不了几片。偶尔,用红薯面压成饸络,用蒜汁一调,成了我们的奢侈。很长时间我都搞不懂,既然好吃,为什么不天天做,后来我分析,一是饸饹床子多少家才有一个,再就是费时。农民吃了饭还要种地,没有时间鼓捣。玉米面单独蒸的窝窝不暄和,吃起来口感也不好,1981年在县城上高中,天天吃玉米面馍,把胃都吃坏了,嘴里流酸水,身体都垮了。玉米面掺豆面,村里人称杂和面,说旧社会的地主还吃杂和面,大家都说好吃,我始终没有感到好吃在哪里。那时候,南瓜也是半拉子主食,夏天时,天天切进锅里,半碗南瓜。老南瓜还蒸蒸吃。直到把南瓜吃烂吃没,红薯才把整个餐食霸全。到了冬季,萝卜成了主要的副食。白菜是副食里面的奢侈品。小米的角色是一种陪餐,下午的时候,偶尔熬一锅小米稀饭,算是改改顿。也有蒸小米干饭的时候。但是,小麦,白面馍是我始终的渴望。吃白面馍是小麦下来的一两个月,因为我们这里是小麦主产区,所以还有吃两个月白馍的日子。从白馍向红薯转换是一个过程,再以后就只是填饱肚子了。过年是我们最美好的向往,盼了很长时间,到阴历十二月二十才蒸黑面包子,到年跟前,二十八九才蒸白面馍,也就吃过破五,就不让吃了。后来才知道,那是母亲仅剩的白面。因为父亲有工资,每年都会买一些小麦。和我一同长大的孩子,都没我吃白面馍时间长,看到我还在吃白面馍,他们开始流口水,我就掰给他们一小块。后来,母亲知道了,再吃白馍时,她在家里看着我吃完。1975年,奶奶得病了,母亲只让奶奶一个人吃白馍,每蒸好一锅白馍,母亲就会让我吃一个,奶奶得的是老年痴呆,对我们的行为没感觉。母亲刀子嘴豆腐心,总是把自己的好说出来,说的奶奶呆笑着。在县城上高中时,母亲让四叔到粮管所用玉米换细粮票,然后,我拿着细粮票在学校餐厅买白馍。因为大家都伙着吃饭,细粮票又不多,我都是在馋得没法时,和大家吃过饭后,独自一人跑过去,偷买一个白馍,三口五口吃完。

    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队里的麦场就划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家多,麦场不够,队里就把一些小废地也分成场地。以前产量低的,种几年地,产量就高了,场地也越来越收缩。但,不能没有麦场,不然,就没有打麦子的地。有人就把麦场种了,收割时,先从地边收割一片,然后,再平整碾压成场,这样,能多种一块地。最初分地后,母亲不会打场,都是等二爷打完场再给我们打,没想到,连下几天雨,麦子污了,吃了一年污麦子,没筋也不甜润。有了这次教训,第二年,母亲开始自己打场,我和弟弟帮衬着,弟弟还小,十来岁。母亲让我学着扬场,我一扬麦子撒一片,叔叔们都笑我,母亲一把从我手中夺过木掀,学着叔叔一会儿便扬成了。我红着脸,这以后,再没有扬过场。后来,到郑州上学了,就远离了麦田,家里的地也不种了。麦天再到时,就到帮扶的村庄割一会儿麦子,麦天就过了。这两年扶贫,收麦时帮扶贫困户,早早的换上衣服,准备和他们一起收麦子。他们笑着说,不用你干,我们也不干,收割机直接都打成了麦粒,有的在地里就把麦子卖了。

    我还是好奇,同他们一起去麦田,只见一个个大型收割机在麦田里收割,麦主人只需在田头用粮袋接小麦就可以了。我上前去帮忙,他们一再推搡,别弄脏衣裳。怕给人家添乱,我就站在田头,看那翻滚的麦浪,一拨一拨地涌进收割机里。再也不见了麦场,和一幕幕艰难的回忆。从这里诞生的白馍早已不是奢侈品,那艰难的回忆,也许成了一个时代的产物,永不复返。

作者简介

朝君,1965年出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水利文学协会副主席,安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内黄县作家协会主席。出版诗集《门泊桃红》,小说集《我想像中的父辈们》《寨外》。作品散见于《上海文学》《短篇小说选刊》《莽原》《奔流》《大众诗歌》《中国水利报》等。诗歌《古船》获《诗刊》2003年“春天送你一首诗”二等奖。小说“满月”获2002年度“莽原新作家一等奖”、“河南省第二届五四文学奖银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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