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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作家】彭广佩 | 《年味》三篇

 聚力阅读 2020-06-28


让阅读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年  味

文:彭广佩

年味是一种味道,是一种色彩,是一种声音。

一直在乡下老家过年,总以为农村的年因为保留了更多年的古老与习俗,才更像是过年。有些,在城里是无论如何也是看不到感受不到的。

年的味道是甜蜜。不说炸的糖糕、红薯丸子味道是甜的,那元宝似的水饺里包的、那盘龙般的花糕里蒸的、那红点馒头里揣的,谁能说不是一种甜蜜?!这甜蜜是一家人团聚的笑声,是人们对来年日子鲜活的祈盼,是对一家平安的愿望。我想,人的生活中有着太多的酸甜苦辣,也许唯有到了年下那一刻,这些酸辣苦涩都化作了那浓烈的甜。最是让我们熟知的就是喜儿,爹爹的二尺红头绳,就能让这个穷人家的少女,甜蜜得“欢欢喜喜过大年。”也许是一年中一个人有了太多的苦涩,所以才有了春节人们返乡的铁流。回家过年,成为所有在外打工人的主题。他们是要向自己的亲人诉说一年来的辛酸苦辣,享受亲人团聚的甜蜜。然后,带着这种温暖的甜蜜再出发,积蓄起人生的正能量!

年味是一种色彩。这色彩是挂在家家户户门口上的大红灯笼;是大街上空飘扬的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小三角彩旗;是鞭炮炸响刹那间的红光;是烟花腾空散开的姹紫嫣红。

其实,在农村,在很多人家,年三十的晚上和五更的早起,还都是烧锅下饺子,因为用柴火锅开的快,饺子不易破烂。我曾在年三十的傍晚站在街头,望着家家上空飘逸的炊烟,感到是那样亲切、温馨,我以为这是春节荡漾在乡村的最靓丽的一道色彩!

年味是一种声音。这声音是晚辈给老辈人磕头拜年时的笑声;是长辈给晚辈儿压岁钱时的笑声;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的烟花爆竹声;是五更早上满街磕头人流拜年的问候声;是那些玩皮的小儿点鞭炮不小心炸疼小手时的哭叫声……这些声音汇成了一曲大气磅礴雄浑激昂的乡村年味交响曲。

年味是年的魂。正是因了这甜的味道、红的色彩、笑的爽朗,年才诱惑了人们思乡的情感,使回家过年成为一种永恒,而年味而因此更加生动。

磕 头

在农村,最是能体现春节最浓年味儿的就是磕头。

大年初一要起五更。记忆中我小的时候,五更起的很早,常常是凌晨三四点钟时候就被我娘喊起来,起床后在院里放一串鞭炮,然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饺子。

吃罢五更饺子,便给长辈去拜年:磕头。

首先是全家给自家供有列祖列宗牌位的家堂轴子磕头。我爹在前面双膝跪地,我们姊妹几个跟跪在我爹的身后,然后,我爹对着家堂轴子恭敬地磕上四个头,然后起身双拳相握弯下腰去虔诚地做一个揖,祈求这些仙逝了的列祖列宗们在来年佑护全家平安。

然后由我爹领着我们给奶奶磕头。给奶奶磕完头,我们姊妹几个跪下来一齐给爹娘磕头。叫一声爹娘,儿女们给您磕头了!这一声爹娘,饱含了几多亲情;这一跪,浓缩着几许沉重。这里面泛动着对养育艰辛的感恩,这里面弥满了对亲情甜美的祝福!

在家磕完头,就走出家门给街坊邻居的长辈们去一一磕头。

我每年的五更都在乡下老家度过。

五更老家的街道是生动而极富色彩的。满街的大红灯笼,熙熙攘攘磕头的人群,和着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孩子们的欢笑声,以及不时猛叮响起的鞭炮声,使得小村大街成了一道流动的音符。

先给不出五服的家族人磕头;再给同姓的长辈们磕头;最后给街坊邻居们磕头。整个过程,始终洋溢着亲热与欢笑:每到一家,磕完头后,主人都给来磕头的男人大把撒烟,给小孩儿往口袋里塞糖块儿,给女人抓柿饼或是炒好的焦花生......倘若是谁家新娶了媳妇,就有这家人的婆婆或姐妹,拿一个小花垫子,领着新娘子给没出五服的族人磕头,磕过头长辈会发给新媳妇红包,算是知道了谁亲谁近,认了近门。

磕头还是打开邻里间心结的一把钥匙。由于这样那样原因,邻里间有了纠纷,发誓老死不相往来。春节了,五更间一个头一磕,叔叔大伯一声叫,就新仇旧恨倾刻烟消云散……

这样,一场头磕下来,往往要两个多小时时间,跑得浑身发热,磕得膝盖有些疼痛,心里却很是舒坦。

......

磕头,是春节的一个符号。

深思磕头拜年这一独特的春节现象,我感觉磕头蕴含着深厚的文化积淀:磕头是孩子对长辈们感恩表现形式的一个载体。感恩家乡,感恩先祖,感恩父母......所有这一切感恩,都浓缩在了那双膝一跪间。和磕头相比,见面两手相拱互问一声“新年好”,显得是那样的苍白与轻飘。古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下来,给长辈们磕头拜年,还有比这个更好更高更能表现儿孙们感恩戴德的载体和形式吗?

有人说:磕头是封建意识的东西。还有人说:都二十一世纪了,还磕头啊……我不知道现在孩子今后还会不会在春节给父母磕头拜年,也不知道在城市长大的孩子在春节给自己的父母磕过头没有。始终认为:身子俯下去,亲情涌上来。磕个头,你才知道什么是感恩;跪下去,你才知道谁是你爹娘!

五更饺子

五更的饺子是年三十儿下午包好的。

年三十上午,一家人早早吃过了饭,家里的男人们挑着水桶,去村里那口老井旁“抢福水”——把家里的水缸挑满,以期来年福水长流;女人们则端上早已盘好的馅子,围坐在一起开始包饺子。这天,普遍地,家家户户会包很多,一是三十晚上要吃;二是五更起来要吃。而五更的饺子相比要比三十晚上的饺子多去很多,因为五更饺子的用处大。

包饺子时先包一个大钱饺子。很早以前,是在饺子里包一枚铜钱,我们这里的人称之谓“小小钱儿,”后来就变成了硬币,由起初的一分、五分,一毛、五毛,变成了现在的一元硬币。全家人对大钱饺子是很看重的,说是五更时谁吃到了大钱饺子,谁在这一年最有福气。包大钱饺子时,有人做了记号,但多数人不做,就和其它饺子一样,包好后放在盖子上。包有大钱饺子的这盖饺子,会被主人放到另外一个地方,以防止三十晚上错下在锅里。

五更起来饺子下熟了之后,家里会放一挂长长的鞭炮。待鞭炮过后,便开始往碗里盛饺子,五更的饺子碗盛的不是太满,多是大半碗,老人们说:吃的越多越好,是希望家里人多吃几碗。第一碗饺子盛出来后,并不能急着去吃,要有家里的男主人到供有列祖列宗的家堂轴子前,祈祷这些逝去的先人们来家吃饭,嘴里喃喃念叨着:天爷天奶奶、灶爷灶奶奶,七十二位全神;祖爷祖奶奶、老爷老奶奶,俺爷俺奶奶......过年了,您都来家吃饭吧!

祈祷过后,这碗饺子要由家里主人去吃,彰显了主人在家里至高无上的权威和孩子们对大人的尊敬与孝道。

五更的饺子,还要端给自己的至亲。一些分家另住的人,先要端着送给自己父母,然后再端送给自己的大伯、叔叔,而送去的这碗水饺,是不带汤水冒了尖的满满一碗。端给父母的这碗水饺通常有做儿子的亲自送去,也有儿媳端送的,但很少;而送给其他长辈的,则多有孩子们来完成了。

仔细想来,五更时端给父母的这碗水饺,儿子送和儿媳送,也许父母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我曾去一个乡下农村采访,这个村有几个退了休的老教师,自发成立了一个“红白事理事会”,把村里的养老孝老工作搞得有声有色,上了央视。我去采访时,他们就告诉我:村理事会规定,五更这碗饺子必须有儿媳妇送,双手递给老人时,还要微笑着说:爹娘,给您老送饺子来了!他们说,我们在春节过后,要按门去问,看谁家不是媳妇送的,如果不是,这媳妇就取消了当年做“好媳妇”的资格了。他们说:你别小看媳妇端的这碗五更饺子,也许这碗饺子能带来一家人一年的和睦和欢笑啊!

五更饺子除了全家人吃和送长辈外,还要留出一部分,在年初二闺女回到娘家,吃饭时腾热了先端上来,让出嫁了的闺女和外孙外孙女们吃,寓意着她们还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员,父母和全家并未忘记了她们。如果说饺子是春节的一个符号,那么,五更饺子是这个符号上最闪亮的一个节点。五更饺子不仅涵盖了饺子的所有寓意和美好,同时,也把中国文化的底蕴的浓厚和积淀,包括在了一个个活泼可爱、憨态可掬、形式迥异的五更饺子里了。 

作者简介

彭广佩,男,1963年生。爱喝酒,更爱写作!吞云吐雾,对酒当歌。兴致所来,辍杯提笔,信手划拉,胡乱成文。在国家、省市级报刊发表小说、散文及报告文学多篇,间或捡拾奖项一二。姓彭,人多虐称“彭大将军”。信念:写着玩,玩着写,一切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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