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徐国忠 | 母亲的遗物

 聚力阅读 2020-06-28

总第1070





母亲的遗物

文/徐国忠

轮到我伺候父亲了,深夜,我听到老鼠在地上的柜子里,格吱格吱地嗑木头,瘆得不行,早晨起来,我赶紧去打开那柜子。

柜子里摞着一兜一兜的东西。兜子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杂陈着。有拴带的布兜子,有我们小时用过的小书包,有四角系的包袱皮兜子,有用布块缝制的简易兜子……唯独不见一个现在用的包装袋子,可见母亲打点这些东西时,是很久远的事了。

兜子里的内容丰富多彩, 有装袜子手套的,有装毛巾枕巾的,有装绣花线的,有装衬衣裤头的,有装毛衣的,还有一兜子鞋样子和花样子,用两本发黄的大厚书夹着……它们按类归兜,因多年没人动,散发着一种湿霉气味,熏鼻子。

我顺手解开装绣花线的兜子,五颜六色的,中间还裹着纸圈的彩线,呈现在眼前。这应当是母亲一生的挚爱和骄傲。母亲喜欢绣花,也很会绣花。

这些衣物杂物都是母亲多年经手的,精心整理的东西,然而,如今却成了她老人家无人问津的遗物。

看着这些包包、兜兜,我有些鼻酸,眼前晃动着母亲忙碌的影子。

这些杂物,一定:

有的,是她珍藏的,从未舍得用;

有的,是她积攒的,节省着用;

有的,是她洗了又洗的,倒换着用;

有的,是大小过时的,留着备用;

有的,是稀有的,特殊需要时用;

有的,是不时兴的,只是舍不得扔,其实已经没用。

……

母亲没了七年了,但她经手的东西还在,真是物是人非。

这些母亲熟悉的东西,是她为全家人建的衣物档案,是她做母亲自信的博物  馆,是她打点一家人穿戴用的百宝箱。

母亲对这些东西一定是倍加珍惜,可是,时代变迁发展令她始料不及。

当我们相继考上学,参加工作,一直到结婚成家,她的这些积攒和收藏的东西,在她还认为会大有用处时,却瞬间变成废物,我们一点也不再稀罕,家人们也就少有机会想起它们,倒腾它们。

当母亲过了七十三岁,一病又是八年,而且得的病是脑血栓。她来不及再进一步对这些东西做任何的处理,也就任其尘封衣柜了。

这犹如一个勤劳的建筑工人,他满怀希望地打点行囊,期待下一个工地,却突然接到通知:被下岗了。生活标的的提高,叫有手艺、低资质的母亲永远失去了中标的机会和可能。

这些东西包含了母亲割舍不掉的情感,她一年不知要翻箱倒柜几遍。

最后的一抹记忆,是她拿出三束绣花线,兴奋地要为出生的重孙做一双老虎鞋。可当她把想法说出去,人们都惊愕地看着她,脸上挂着莫名的灿烂微笑,眼神里却充满了不屑。是啊,商场,儿童衣帽店,万里挑一,谁会寄希望于一个老婆子的作品。纯手工又能怎么样?谁看重呀。母亲的满怀希望被现实泼灭,她委实感到了,自己已经是无用之人,一辈子拿针线活的好手艺,成了年轻人心中的“屠龙术”,自己的百宝箱已是破烂堆。

叫她更加想不到的是,自己的身体说不行就不行了,快得让她始料不及,无法接受。

一生有用的时光这么短!又这么悲!

悲也就悲了,当母亲第三次患脑血栓后,连自理都不能的她,恐怕再也想不起来什么来了,连感慨的能力都没有了。那衣柜,她可能再也没有瞅上一眼,它们成了母亲的无奈的弃物 ,铁铁的遗物。

……

失去母亲相伴的父亲,第二年身体也明显垮了下来,虽没要命之病,但行动迟缓,耳聋眼花,两腿走路无力,脑袋时清醒时迷糊。任凭我怎么翻箱倒柜,拾掇这些东西,他都不问一声,视而不见。

父亲愿睡热炕,我时常为烧劈柴引火发愁,嫂子说,用布呀,奶奶留下来的  那些破衣烂衫不正好用上吗,破烂没人买,给人无人要,扔了污染环境。

我捡些布头、褂子来烧,果然好用,火苗欢快的跳跃着,滋滋冒着黑烟。冥冥之中,也许,这是母亲留给父亲的最后一丝温暖和隔界的相伴。

绣花枕巾、鞋样子、花样子等,我不想烧掉,依然还想留留……


2020年4月2日(清明节前)

作者简介


徐国忠,沧县广播电视台干部,六O后,爱好文学,并尝试文学创作,近几年不时有小说和散文见之于沧州《无名文学》,沧州日报和沧州晚报等报刊。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