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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我的人生有若茶。 出生之地，至为贫贱了。只在那向阳的岩畔上。至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方人氏。只知道，自己天生丑陋，象三国的王粲，晋朝的张载，我还口吃，象汉代的司马相如、杨雄。 小的时候，被积公收留，长在寺庙里。 9岁的时候，和积公赌气，离开寺庙。从此浪迹天涯。 原本我以为自己终究能做一番事业的。 可命运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捶打我，如同茶出深山，等到上桌，需要经历漫长的过程，被反复的捶，被蒸，被烤，被储存。 有时，你似乎觉得世界已经将你遗忘了。 可命运的华章，却突然来临。在经历了一切之后，犹若茶终于煮出，精华四射，芬芳满堂。 可这只不过短短三盏，之后便归于平淡。平淡而又平淡。 许是平淡的久了，我逐渐忘记了时间。你问我今日是哪年？ 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去年冬天，皎然坐化了。 皎然是我一生最重要的朋友。 人们都说我性格孤僻。那是因为我很早就学会了直心面对一切，就如茶，是好是坏，归根结底，在于能欣赏的人。对于那些三言两语便不投机的，我转身就会离去。 而对于知己，一旦有约，就是大雪封山，豺虎当道，就是相距千里，我也不会迟疑，一定如期而至。 三年前，皎然托话给我，我便匆匆离开已经住了许久的信州（作者注：今江西上饶）赶回了湖州杼山妙喜寺。 那是大历八年，文忠公颜真卿来此，集众人编纂《韵海》、《镜源》，于是文事大兴，那时我、皎然、季兰均在。 寺左三癸亭仍在。亭前文忠公有亲笔写的《妙喜山寺碑》。 山临曲水，背环翠峦。 那时的热闹如在眼前。 文忠公，潇洒豪迈，让我煮茶给大家饮。 可当日，东南文士五十余人，我说：“喝茶，最好是三两人，才能尽享珍鲜馥烈。若是分为五碗，已经为次了。假如客人有六七人，也只能行得五碗。剩下的人喝不到，那就用第一沸所留之茶之‘隽永’来补偿了。” 隽永是煮茶时第一沸所舀出来的茶汤之名。 文忠公听了大笑。对众人说，“也罢。这陆茶仙的茶留待各位以后私下品尝吧。今日事了，我们去州里畅饮作诗。” 皎然及时补上说：“寺里已经备下了茶仙亲手制的上好的顾渚山茶，人人皆有。” 众人轰然叫好，纷纷说，“这茶可是贡品，陆茶仙亲手所制，又不同。足以。“ 文忠公已在兴元元年，为叛贼李希烈绞杀。当时，李希烈攻陷了汝州，帝李适欲差人晓谕叛贼，奸相卢杞素来排挤文忠公，竟然说：“颜真卿四方所信，使谕之，可不劳师旅。”明摆着是要借賊之手以害之。朝中诸臣闻说，皆大惊，“以为失一国老，贻朝廷羞“。岂料上竟从之。有人劝他不要去，文忠公说，“圣旨哪能逃避？”遂凛然而往。 文忠公初见希烈，希烈手下千余人，纷纷露刃争前，诸将丛绕谩骂，举刃以拟之，扬言要活吃了颜真卿，真卿不为所动。 李希烈于是大宴逆党，召真卿坐，使观倡优斥黩朝政为戏，真卿怒曰：“相公，不过是人臣罢了，怎么玩这样卑劣的把戏？”拂衣而起。李希烈惭。 后来李希烈又攻陷了汴州，于是称帝，派人问仪于真卿，真卿曰：“老夫耄耋矣，曾掌国礼，所记者诸侯朝觐礼耳。” 于是，贼人竟然在兴元元年杀害了他。年七十七。死后谥号文忠。 那日我手抚着碑文，暗暗嗟惜。 皎然在我身后说， “你到了。” 我转头去，看那和尚。依然慈眉善目。只是双眉已经雪白。双腿也已行走不便，此时撑着一杖。他年轻时微胖，如今已消瘦下去，显得僧袍廓大。 我看着他说，“老朋友，我回来了。” 他点点头，“真卿遂立亭于东南，陆处士以癸丑岁冬十月癸卯朔二十一日癸亥建，因名之曰三癸亭。” 这是碑文里的原话。那日我因日子有三个癸，而呼此亭为三癸亭。文忠公甚为高兴。 “‘昔庐山东林，谢客有遗民之会；襄阳南岘，羊公流润甫之词。况乎兹山深邃，群士响集，若无记述，何以示将来？’你当年说这话时，可有知今日之落寞？”我问到。 皎然沉默了一下，回到，“你煮茶时，可知芳香散去，茶席撤去之落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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